裴迎只觉得殿下在为难她,她并未曾在这上头下功夫,只是好奇罢了,头脑虽不爱读书,却聪慧伶俐,看几眼便明透了。 她难得羞涩,叫人爱不释手。 “你还学会别的什么了?”陈敏终问。 她笑着扑进人怀里,嘴里小声说:“那我悄悄告诉殿下。” 裴迎眼含泪光,耳坠摇晃,落在陈敏终眼底,让他想起少女初次承欢,冒着酒气,手抚在她身上,她薄薄的面庞,在他的臂弯中,渐渐泛起嫣红。 陈敏终扳过她的肩头,按住了脖颈,殿下喜欢掌控的感觉。 他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廓,惩罚似的拍了一下她,她紧张得一激灵。 他拍了拍她。 “别太紧张了。” 裴迎的身子渐渐舒展开,难以言明。 汗光细密,本就是一只热腾腾的小火炉,垂敛眼眸乖巧极了,像只小猫让人想抱在膝盖上,办公事的时候也愿意抱。 她抬头看了一眼陈敏终,双手揽上他脖颈,任由他将自己抱起来,殿下线条清冷,无一不是干净利落,凤眸蕴威,面部洁净并无多余颜色,杀伐气甚重。 有时光影晦暗,拂过他眉骨,投下一片城府感。 婢女在浴房备好了水,天色渐晚,红烛次第点燃,跳跃的烛火中,映出一张芙蓉面,少女坐在浴桶中,渐渐滑落,双手扶着桶壁。 “不必唤宫人来伺候沐浴更衣了。”他伸手试了试水温。 浴室内水雾氤氲,她本就只着一件单薄中衣,此刻褪下,由他抱在温水里,水面上的花瓣荡漾开来。 她闭上眼眸,凝神了一会儿,殿下的动作克制温柔,也知道他没吃够,可他还是耐心地替她擦拭。 陈敏终睫毛微抬,少女被雾气蒸红的面庞,便直直映入眼底,活色生香。 她微闭双眸,浓黑乌云的发髻散落,湿答答地垂在身前,散乱间,隐匿住了细腻流云的肌肤,随着呼吸,水下一团瞧不清晰的丰盈,肩颈也随之舒展开。 少女天生的媚骨柔情,去除胭脂的雕饰后,更显出一派天真无邪,任君采撷。 他也没喝酒,竟然觉得眼底有些恍惚,似乎怎么都看不够,看不真切。 “殿下,那日听掌印说起您八岁时,贵妃生辰宴的事情,我才明白,原来我见过您。” 她一笑,嘴角上勾,尖尖的,令人欲\念横生。 他走近了,带些衣袍的风,少女愈发依偎在水中,随着他每一声脚步,最后她抬起头。 四目相对,滚烫的香气纠缠在一块儿。 陈敏终将她从水里抱起,顾不得弄湿自己的衣衫,唇角上扬,大半的雪白便被掩映在这一袭黑袍之下。 陈敏终气息蓦然不稳,直直往榻边走,裴迎微微紧张,指骨攥得他衣袍,发白,她的呼吸也开始缭乱。 怀中这团软玉温香,令他再无忍耐力,一片旖旎风流。 裴迎拉住了他的手腕,想要殿下动作轻些柔些,眸间蕴了满湖水光,搅一搅便碎了,她喉咙还不舒适着呢,一声也喊不出,呜咽也被吞了去。 裴迎磕磕绊绊,每一次举动,都令人理智全无。 “不是想要个孩子吗?” “一点不许漏。” 过了好一会儿,折腾完了,他依然停留在她里面,从侧面抱着,眼底晦涩难忍,她虽然生了一副稚嫩的面庞,却令人欲罢不能。 入夜,灯火次第点燃,宫人们为乞巧预备的三十二抬大缸水,齐齐整整地摆在湖畔,借着月光,裴迎好奇心起,想去瞧一瞧她们是如何养水的。 湖面上人影绰绰,两尾银刀鱼时不时搅碎光芒,于是天星、满树花绦子、各色妍丽盛装,灿灿灯笼,融合一体。 听闻近日昭王回京,得了陛下召见。 可是裴迎却不愿在宫中见王爷一面,阿柿屡屡传信,裴迎总以不合规矩为由推脱。 昭王在第二封信中,夹了一包名为“钩吻”的毒药。 此物剧毒,沾上一点,便会全身溃烂而死,临死前折磨深重,辨不出原本模样,是皇家秘药,专门用来处理闹出丑闻的贵戚。 信上几笔:将钩吻散给陈敏终服下,让真假太子归位。 裴迎惊得暗吸一口气,昭王要她毒杀陈敏终。 她心下一沉,纷乱如麻,究竟该如何应对?她抬头望了一眼殿下的侧面,昭王在信中谆谆教导,耐心又温柔,一如既往为她分析利弊。 他说:小裴,只等真假太子归位,你依旧是太子妃,本王会让你做大骊的凤凰,未来的国母,太子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在本王的安排操持下,必定会护你一生富贵无忧。 “裴氏,你怎么了?”陈敏终见她心神不定,问道。 “无妨,或许是昨夜没睡好。”裴迎勉强绽开一丝笑意。 烟火初绽,八米高鲜花簇拥的香火台上,供奉一尊硕大金像,辉灿灿,尊贵威武,正是陈敏终替父皇打造的真龙金身。 暴君颔首,他虽然不慕这些虚名,终究对太子有赞许之意,这个儿子上心了。 “好威风啊。”裴迎由衷感叹。 手上忽然一凉,陈敏终牵过了她的手。 她有些诧异,殿下竟然主动牵了她的手,不过好在宫人们纷纷抬头看金身,并未注意到这对小夫妻。 手上硌硬了一块,不知是什么,裴迎抬起手——一块巴掌大小的小金身! 沉甸甸的,十足十的实心金子,是一个小姑娘模样。 “收着吧。”他说。 只有帝王圣人能享用的大金像,在高台之上,苍穹之下,世人崇敬的目光中。 他偷偷与她十指交叉,掌心藏着送她的小金像。 是他雕刻的,但是裴迎明白,问他也不会承认。 殿下就是这样面冷心热,死鸭子嘴硬,十足的爱意永远只显露一分。 他并不抬眼看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云淡风清,依旧是一副冰冷模样。 “不要多想,不过是匠人凿下来的边角料。” 殿下真的很讨厌金子,太俗气,可是他娶的小姑娘喜欢,他总不愿意讨好得太明显。 裴迎怔住了,殿下的掌心藏着要送她的小金身。 而她的掌心藏了一包能取他性命的致命毒药。 裴迎忽然抽开了陈敏终的手,往后退了几步。 夜色下,青丝缭乱,她将手心的毒药包握紧了,脚跟站在湖畔,笑了笑。 四目对视,在陈敏终略微疑惑的神情中。 裴迎直直朝后倒去,“砰然”一下,坠入湖中。 “啊呀!”哗啦啦好大的水声,一声宫人的惊叫,人群像打散的水珠乱蹦, “太子妃——” 众人被这猝不及防的落水事件,惊愕得一时语结。 “太子妃落水啦!快救人啊。” 众人纷纷离席,往湖畔赶去,陈敏终站起身,眉眼蓦然凝重。 他来不及细想:裴迎……为何要自己跳进水里? 光影涣散,裴迎一对瞳仁逐渐失去光点。 湖水浑浊,她倏然滑落下去,一张小脸淹没水中,越来越远了,隔着水面,仿佛见到那个下着桃花雨的春夜。 从掌印嘴里,她才明白——早就在贵妃生辰宴上,遇见过殿下了。 裴家粗鄙不堪,常令达官贵人不喜,京中稍有头脸的世家门阀,都不屑与裴家往来。 贵妃的生辰宴上,皇帝高兴,宴请百官,裴家自然被冷落至边缘,她不愿见到爹爹小心翼翼地寒暄陪笑。 淅淅沥沥一场桃花雨,小姑娘虎头虎脑,玉雪可爱,硕大珍珠镶嵌的瓜皮小帽,围了一圈白狐狸毛领的袄子,掺杂金丝,窄袖小红袄。 脚冷不防一滑,双臂被人稳稳搀扶住,他抬手腕挡在她头顶,光影明灭,将落在她头顶的雨丝,遮了个七七八八,青翠的桃叶拂落在他肩头。 他面色极冷,却很温柔地说:“当心。” 裴老爷一面连连告罪,一面将她拉走。 在大人的袖袍掩映下,她多看了太子殿下一眼。 “这才是真正的神仙哥哥呀……”她愣住了。 那只为她遮去桃花雨的手,后来也想护她一生风雨无虞。 那天夜里,乳母哄着给她讲故事,她懵懵懂懂中几乎要睡着了,却念出声,忽然童言无忌:“那阿迎长大了,长大了要做太子妃。” 小姑娘起初想做太子妃并不是虚荣,而是因为那个为她一手遮挡了桃花雨的漂亮哥哥,小孩子心性,光看脸了。 湖水真冷,她昏昏沉沉,身子下坠,几乎要一沉到底了。 她从不曾忤逆昭王,不敢背叛昭王,却在落水之时,将手心握藏的那一小包珍贵毒物“钩吻”,随手扔落。 药粉包很快被一只大肥鲤鱼一口咬住,衔去,不知踪影。 没一会儿,鱼肚翻白,再没人知道这秘密了。 浑浑噩噩,失去意识前,裴迎咬牙切齿,心想:陈敏终,老娘够给你讲义气了! 湖畔围了一圈人,紧张得揪心,当裴迎被侍卫打捞上来,眼眸紧闭,面色惨白,青丝散落,黏湿在身侧。 过了好一会儿,她咳嗽了几声,庆幸没有进去太多水,她睁开眼,光芒晕眩一片,众人的面庞令她觉得晕乎乎的。 直到脑袋枕上那一袭熟悉的红袍,清淡的甜香,她攥住了袖袍,柔软地陷在他怀里,从未觉得这怀抱如此安心。 她没头没脑地冲他笑了一下。 “哎,没办法,我被夫君收买啦!” 她抱住了陈敏终,拿脑袋蹭了蹭他。 几近窒息时,她将左手的毒药抛了,只留下右手心的小金像。 没心没肺的小坏妞,抵不过小金像背后干干净净的一份在意。 裴迎不敢忤逆昭王,也不愿伤害陈敏终,笨人总是冲动,她只能想出这个法子,生了重病,便能名正言顺地躲开昭王了。 落了水,身子骨本就柔弱,一连发了三日高烧,烧得脸蛋通红,整个人真变成了小火炉,好几次,太医摇头,都说娘娘这一次落水,激起了积年病症,难以熬过。 太医令焦头烂额用参汤吊着,陈敏终没日没夜地守在她身旁,裴迎昏迷不醒,性命难保。 昭王再也没有送信过来。 夜色沉沉,城楼之上。 白袍袖口绣了一瞥金蟒,一头墨发用玉冠簪起,男人长身玉立,清瘦矜贵,因容姿过人,得“昭”一字,又因三分病弱气,生出风流。 黑暗中仅露出一截玉白下巴,可窥绝色。 围了鹤氅,他冰凉的指骨搭在围栏,喉咙涌上一阵腥甜,却在想到裴迎时,狠狠压制下去。 七分真心,三分利用,虽说他的真心不纯。 但毕竟他从小教养到大,一手包容得漂亮骄纵的小姑娘,如今宁愿借落水发烧来躲避他,也不愿毒杀陈敏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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