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迎顿时有些气恼,从未被人这样当着面嫌弃过。 她十一岁读书院,也是自那一年身子开始抽条,她年幼时瘦弱单薄,却变化得比旁人格外早,青翠爽利,痛痛快快地生长。 满京城哪个世家子弟没想过她,哥哥说他们的眼睛都很脏,看一眼便揍他们一次。 那时候,她没想过未来的夫君会避讳自己碰过的东西。 裴迎发誓,她就是亲一条狗,也绝不会跟陈敏终亲嘴!
第6章 一定很容易弄哭 筵席间两人安静地动著,再无其他的交流,仅仅陛下问及时,两人会露出一点笑容,目光相触,客气又生分。 本就是一对假夫妻。 裴迎一面漫不经心地夹菜,一面望向身旁之人的手。 起身回去时,裴迎问:“今晚您歇在哪里?” 陈敏终:“房里。” 裴迎:“要人伺候吗?” 陈敏终:“你不用操心我的事。” 正是新婚燕尔的时候,他若是搬去书房睡,风言风语传出去只会叫陛下震怒,他又不喜欢挨着自己,难道又要看一夜兵书? 随他去吧,宽敞柔软的拔步床她一个人独占的倒也挺好。 她本身便不喜欢在夜间伺候男人,他很省事,渴了自己倒茶,灯暗了自己添油,没有什么火气要纾解,也不会去折腾她。 他有权有势,又生得无可挑剔,虽然同哑巴没什么两样。 不过当个摆设的夫君才是好夫君。 裴迎只希望他的身份千万别出什么幺蛾子,若不殃及一家老小性命,她可以乖乖地配合他。 只是,怕什么便来什么。 天色黑黝黝的,轿辇在水州外停下了,两人刚过朱红殿柱,倏然,裴迎眼前一晃,一团毛绒绒扑将过来,正好是朝着陈敏终的方向。 “啊——” 刹那间,宫女的一声惊呼,脚步声纷乱,一片吸气声,筵席间众人青白交加的脸色,熙熙攘攘地炸在脑海中。 半明半昧中,裴迎下意识地一伸手,将那只小畜牲揽在了怀里。 她往怀中看去,竟然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密毛小狸奴。 太子对猫有敏症在宫中并不是秘闻,人人谨记于心,生怕惹出什么差错,宫中只有公主一人养猫,她平日闭门不出,对宴会避之不及,为何这只小畜牲会蹿到这里来? 裴迎搂紧了白猫,一抬头,对上那身红袍,陈敏终一双凤眸深不见底,镇静得可怕。 裴迎眼底的不安与他形成鲜明比较。 坏了,真太子对猫有敏症,这个假太子恐怕要露出马脚了。 她不安地将白猫掩在袖袍中,衣裙覆盖得什么也瞧不见。 姜贵妃由错愕中回过神,她压住了声音的颤抖,厉声道。 “公主呢,公主在哪儿!” 这小畜牲是公主的,没一会儿,裴迎见到一个华服少女迎面朝自己走过来。 幼吉公主瞧上去怯生生的,手指碰一碰就倒了,一对黑瞳仁蓄着易碎的泪光,盈盈欲坠,脆弱得惹人怜惜。 裴迎与她目光相对,她让宫人从裴迎怀里接过了白猫。 若不是裴迎及时抱住了猫,这畜牲直接冲撞到太子身上,只怕会被当场处死,公主也护不住。 幼吉公主抬头,朝裴迎感激地笑了笑,笑容内敛又腼腆,还带着一丝慌乱无措。 随后,幼吉转身伏跪在地,请罪道:“儿臣宫里的小畜牲走丢了,险些冲撞了太子哥哥,求父皇母妃责罚。” 她一面说,肩头微微颤抖,脊背单薄,小小的身子跪成一团。 陈敏终开口:“回禀父皇,裴氏将猫抱住了,儿臣无事。” 皇帝一摆手,肃容道:“行了,一只畜牲而已,起来吧。“ 她仰起巴掌大的脸,一双黑瞳仁泪汪汪。 “儿臣谢过父皇。” 姜贵妃一脸愠怒,凤目含威,涂了鲜丽蔻丹的指甲搭在桌上。 “照顾公主的宫人呢,连公主的一只猫也看不住,若不拖下去狠狠治罪,对主子的事愈发不上心了。” 两名宫人吓得抖如筛糠,“扑通”一声跪下,尚未脱口,却被侍卫拽了下去。 幼吉本就胆小,知道母妃的气是冲自己撒的,连头也不敢抬起来,泪水淌过尖俏的下巴,咬紧了嘴唇,溢不出一丝哽咽。 众人一语不发,都知道姜贵妃素来不喜这个亲生女儿。 因为幼吉公主长得不像皇帝。 在她七岁时,便有朝臣质疑她的血统,一封奏折洋洋洒洒地例举了以下疑点。 皇帝和贵妃都是霸道倨傲之人,公主却畏生怯懦,遇事便落泪。 皇帝高大魁梧,可是公主却身躯瘦小,娇娇弱弱的小白花,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淋。 皇室子弟一直身子强壮,公主却动辄头疼脑热。 最重要的是,皇帝的子嗣哪个不是高鼻深目,公主眉眼却婉约,气质畏畏缩缩,一丝也不肖像。 没人敢提起这件事,一提姜贵妃便暴跳如雷。 公主就此成了贵妃的忌讳,她知道母妃不喜欢自己,愈发内向胆小,在孤独的深宫中,早早学会了看人眼色。 “儿臣先告退了。”幼吉默默垂泪,只想赶紧离开。 待公主离去后,裴迎松了口气,她转过头,目光放在陈敏终身上。 蓦然间,陈敏终扶住了桌角,一阵茶器碰撞,咣啷四响中,他长睫微垂,神色依旧清冷。 裴迎目光下移,见到他雪白的脖颈间,迅速蔓延上一片绯红。 他肤光如玉,此刻又红又烫,呼吸似有不畅,紧紧抿着的嘴松开,喘\息越来越粗重,汗珠瞬间从额头溢出,不断滚落。 “殿下……”裴迎诧然唤出声。 太子对猫敏症严重,哪怕飞毛落在肌肤,也会引发病症,每每凶险异常,年幼时甚至险些丧命。 太医匆忙从殿外涌入,一片嘈杂的呼喊中,隔着人群,裴迎望着她的夫君,怔怔地出了神,心底一片迷惘。 陈敏终竟然发了敏症,难道说大婚之夜是她多心了? 这天夜里,裴迎没法睡着,她一直记挂着陈敏终的身份,若按宴会上的种种表现,他便该是真正的太子。 可是裴迎的直觉告诉她,其中有古怪。 到了第二日,陈敏终身上好了些,他让阿柿在房中的三围屏罗汉榻上放了被褥,夜间他便寝在罗汉榻上,与裴迎井水不犯河水。 在房中时他甚少与裴迎说话,除了必要的事情,大多简单地以嗯应答。 裴迎越发想知道他究竟是谁,睡觉时,隔着两层帷帐,透过一圈淡淡的光雾,陈敏终在矮围上写字。 她瞧了一会儿,忽然记起一件事情。 行宫一夜,她狠狠地咬过他一口,那时帐子里昏暗,她又因为酒意而浑浑噩噩,并不十分清醒,咬痕约莫是在腰腹以下的地方。 她只记得自己下口没轻没重,咬得厉害,让人有些恼了,这种痕迹不易消散,或许仍留下了淡淡的印子。 月至中夜,陈敏终歇下了。 灯火熄灭,满室黑黢黢,院子外头静悄悄,仅能听见一两声虫鸣,和花瓣簌簌坠地的声音,裴迎险些睡着了。 她睁开双眸,陈敏终的呼吸逐渐均匀,料想他应该睡熟了,裴迎打定了主意。 一双玉足踩在地上,她轻手轻脚,在黑咕隆咚的屋子里摸索着,未料,一头撞在了矮几上,她吃痛地“嘶”了一声,捂住头,看了看罗汉榻上并无动静。 裴迎半跪在榻边,她的眼眸已适应了夜色,影影绰绰能瞧见个轮廓,陈敏终只着了单衣,手臂露在被子外头。 她小心地探出手,从被子底下触到他的身躯,指尖轻盈,未发出一点声响。 指尖将衣裳往上慢慢勾着,陈敏终皮肤雪白,若有淡痕必定极明显,恰好有月光借过来,裴迎越发凑近。 她大半个身子掩在被子下,手指贴在陈敏终左腰腹。 他皮肤温热,凑近了能嗅到他身上那股沁人心脾的甜香,充盈在少女的鼻端,淡淡的挥之不散。 手指在每一寸游曳,感受到了他轮廓分明的腹肌,薄薄的一层,坚韧有力。 被子闷得人面红耳热,汗珠从额头上滑落,她的呼吸也潮湿起来,细碎又急促,裴迎瞧见左腹没有,又探身过去,找一找右边。 她紧张屏住气息,不敢让呼吸落在他皮肤上。 裴迎心下正奇怪,是不是她记错了,或许咬痕并不在腰间呢? 忽然,背上凉飕飕的,被子被猛地掀开,裴迎一抬眼,尚未反应过来,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脖颈,将她凌厉得抵在墙上。 陈敏终将她当做了刺客。 她被按得喘不过气,面色涨得通红,拼命蹦出一个字:“殿……” 脖子上的力道松下来,陈敏终看清了她的脸,放了手。 裴迎瘫软地坐下来,死里逃生一般,摸着自己的脖子,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对上陈敏终那双寒冽的凤眸。 她心中只有后怕,方才窒息的一瞬,杀气爆烈,压迫感骤近,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陈敏终皱眉道:“你为何总做这些宵小行径。” 回想起方才她在自己身上又摸又寻,陈敏终神情越发冷峻。 他问:“你是何意图。” 裴迎:“我叫噩梦魇着了,不知怎么便惊动了殿下。” 陈敏终的表情似乎在说你继续编。 裴迎低声嘟囔:“殿下您有敏症,便不允许旁人有梦魇症吗?” 提到敏症,陈敏终若有所思,黑暗中,他静静坐在榻上,更加辨不出情绪。 那晚他于宴会中发了敏症,是由随身携带的药粉造成。在细节上他从不会掉以轻心,哪怕对自己狠一些也无妨。 陈敏终忽然说道:“前日你抱住了猫,很好。” “若是猫被母妃处死了,幼吉一定会伤心,她本就胆小怕事,母妃不喜欢她,她心底一直有些妄自菲薄。” 裴迎没想到这样一尊煞神也会关心小妹,也会有柔软之处。 她意识到陈敏终的目光注视了自己许久。 陈敏终缓缓开口:“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裴迎有些不可思议:“什么?” 他让她好好想,他是男人,只要她不提什么太过分的要求,他都会尽力满足她。 裴迎心想,殿下一诺千金,她可不能白白地浪费机会。 她说:“那我得慢慢想。” “嗯。”陈敏终应了声。 裴迎拉上了帐子,心底有些疑惑,方才她轻手轻脚的,怎么那么快就弄醒了陈敏终呢? 在他身上什么也没寻着,倒是摸到了一把匕\首,此人真是谨慎小心,不知裴迎想到什么,耳根子竟然热起来。 殿下的神情是冷漠的,身子却是滚烫的。 “怎么还不睡?”他的声音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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