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一切都清楚了。因着本家这层关系,空青被父亲送到了刘家,刘家后来又把他送到了姜行尧的身边。只是,姜行尧遇刺后,空青便失踪了,老翁又是如何得知他去世的消息,还在家摆上了牌位。 “老伯,不知空青……”姜行云小心翼翼地问道。 看着老翁那沟壑遍布的脸上,充满着悲戚,姜行云突然有些于心不忍,如果有别的可能,他真的不想揭人伤疤。 可是他大哥现在还草草葬在皇陵里,至今没有等到一个真相,他这样,何尝不是在揭自己的伤疤? “刘家的人过来传消息,说青儿为了救刘家公子,死在了外地,天气炎热,怕尸身腐坏,他们已经就地将他厚葬……” 老翁的声音越来越小,两行浊泪直直流了下来:“可怜我的青儿,至死都没能回家望一眼。” 老翁的话中,满腔痛苦,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良久,陵游看着姜行云,小心地问:“公子,我能不能给空青上柱香?” 他已然知道,空青的死,多半和先太子有点关系,他这样的请求,多少会让姜行云心中不痛快。但是他与空青相识一场,如今人死灯灭,不管他生前做了什么,老翁是无辜的。 他这柱香,权当慰生人,让老翁知道世上除了他还有别人惦念着他的儿子,多少心中会有些宽慰。 出乎他意料的是,姜行云不仅没有拒绝,反而顺手拿起案旁的散香,递给了陵游和靳苇:“都来吧。” 陵游有些感动,靳苇则是对姜行云多了几分钦佩,他有这样的气度,是万民之福。 从空青家出来,姜行云和靳苇上了马车,一路上一言不发。 约摸一柱香的功夫,陵游敲了敲车壁:“殿下,到了。” “殿下,我走了。”靳苇看着姜行云,轻声地说。 姜行云没有吭声,她也没有丝毫不悦,她心里很清楚,他今日到底经历了什么。 就在靳苇起身准备下车,姜行云却一下抓住了她的手臂。 靳苇回过头看着他,此时的他坐在那里,垂着头,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她没有挣脱开,耐心地等着他,他却没有说话,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那样拽着她。 这一刻,她感受到了他通身的孤独。 “殿下要进去坐坐吗?”她试探性地问。 “好。”他终于等来了这句话。 黎叔和春婶儿都还没有睡,像往常一样等她回来。 看见姜行云跟着她进来,黎叔毕恭毕敬地问好,而春婶儿,仿佛格外高兴。 “晚膳早就备好,不知公子这会儿才回来,热了又热,公子可要用膳?” “不用了春婶儿,我们在外面吃过了。”靳苇现在没有胃口,她相信姜行云也吃不下。 春婶儿一脸的遗憾,靳苇只能装作没看见,眼下她更关注的,是姜行云。 进了屋,他二话没说,直接坐在了榻上。 靳苇见他那儿昏暗的很,便将桌上的蜡烛拿了过去,自己坐在了姜行云的对面。 姜行云看着屋内的角落,眼神放空,她看着姜行云,两个人就这样坐着。 宫变之前,他是二皇子,她是太子侍讲。他天生贵胄,即使远离朝堂,对官场上的规矩也比她熟稔很多,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给她解围,护着她,那时她从未感受到他的脆弱。 但是宫变之后,仿佛一切都变了,摆在他们面前的路,泥泞难走,她看他直面一切,步履维艰。 对于今天的事,其实她还有别的想法,比如,空青是不是有可能还活着,但是看到眼前的姜行云,她只得作罢。 他虽然坐在那里,什么都不说,但她知道,他心里其实很难过。 她对空青不熟悉,但是姜行云却是自小与姜行尧一起长大,姜行尧去贺州,谁也不带,唯独带了空青,说明他对空青真的很信任。 但是现在,姜行尧最信任的人,居然有可能是害死他的凶手。 姜行云会不会在自责,这么多年,自己对空青的真实身份居然一无所知。 “夫子,我今晚能不能留在这里……”姜行云突然开口,看向她的眼神,甚至带着一点乞求和卑微。 “陛下明日还要早朝。”靳苇脱口而出。 但是下一瞬,她看到姜行云的眼睛,他看向她时,总是这样,澄澈、真挚,但是她偏偏能从这双眼睛中,读出很多情绪。 像现在,他没有多说一个字,她却看到了他满心的委屈。 她心软了。 “好。”她最终改了口。 姜行云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他立刻脱了靴子,缩在了榻上。 靳苇看见他笑了,心情也放松了些,怕他着了凉,扯过一旁的被子,盖在了他的身上。 “夫子躺这里,陪我说说话。”姜行云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靳苇有些犹豫,却没有拒绝,最终遂他所愿和衣躺在了榻上,只是与他隔着矮几。 说是与他说说话,两个人面对面隔了有三尺远,彼此相互看着,谁也没有开口。 昏黄的灯光在姜行云身上洒下了一层阴影,靳苇仔细地看着他,他的脸棱角分明,像最森严的军法,容不得一点背离,他的鼻梁高挺,像高高在上的仙子,不食一点人间烟火,最英气的是他的眉,寒霜如剑,最动人的是他的眸,含着全部的生气。 最艳的,是他的唇,透着任君采撷的丰姿…… 注意到靳苇的眼神,姜行云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随后整个上身向靳苇那边移了一大步,两个人顷刻间呼吸可闻。 靳苇惊慌地坐起来,嘴里说着:“我去问黎叔水烧热了没。”然后整个人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一个人背靠着门站在外面时,靳苇大口喘着粗气,想到方才,脸腾地红了。 她不断在心里质问自己,不断在心里提醒自己,自己现在是男子,是要封侯拜相、位极人臣的,是要看着大周河清海晏、马放南山的,是要扶着姜行云一步步成为一个真正的皇帝的…… 姜行云,想到姜行云,她脑中不断回放方才榻上的一幕,姜行云,他也太好看了些…… 待靳苇完全冷静下来回到屋内时,屋内一片静谧,全然没有别的动静。 她走到榻旁,悄悄地观察,姜行云紧闭着双眼,发出均匀细微的呼吸声,一脸平静。 靳苇顿时松了一口气,轻轻地给他掖好被角,然后蹑手蹑脚地爬到榻上,躺在自己方才躺着的位置。 她正大光明地打量着姜行云,看着看着,不自觉红了脸。 她读过那么多诗书,此刻没有一句能描绘出他的容颜,便是潘安在世,也不过如此。 想着想着,她便睡着了。 姜行云眼睛偷偷睁开一条缝,确认人睡熟了后,轻轻吹灭了矮几上的蜡烛,然后整个人像刚才那样,朝靳苇的方向挪了挪。 翌日在早朝上,靳苇全程低着头,直到散朝都不敢抬头看姜行云。 退朝后更是立马就走,谁知刚到殿门口,便被陵游拦了下来。 “靳大人,陛下有请。” 她只得心虚地跟在陵游身后,一路去了重华宫。 刚进宫门,便看见了姜行云的身影,他已经褪下了龙袍,换上了一身常服,见她垂着头进来,第一句话便问:“夫子昨日,睡得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小姜开始撒网了
第13章 靳苇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她怀疑姜行云是故意的,但是他的表情正正经经,看不出一丝戏谑。 靳苇不得不告诉自己兴许是自己想多了,让自己赶紧镇定下来:“臣睡的很好,谢陛下关怀。” 这厢话刚说完,杜千菁便进来了,靳苇心里暗忖,看来姜行云找她过来,是为昨日的事。 “见过陛下。”杜千菁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起来吧”姜行云摆摆手,紧接着问道:“青烟巷的事,你如何得知?”在她面前,姜行云一向开门见山。 杜千菁理了理思路,把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她既然决定彻底背弃杜徳佑,便一定会不遗余力,把他那些事一件不落揭露出来。 “你是说,你亲眼看见刘臣齐交给杜徳佑一个包袱?你如何肯定那与先太子有关?”靳苇问道。 “我不能肯定。”杜千菁实话实说,她并未看见包袱里装了什么,与先太子相关,只是她的猜测。 靳苇和姜行云对视一眼,对这个说法并不能完全信服。 “那天是六月十六,是……我母亲的生日。”杜千菁解释道。 六月十六,是姜行尧遇刺三天后。 杜千菁提到她母亲时已然能够一脸平静,饶是如此,靳苇心中还是有些内疚。因此,尽管还有些疑虑,但是她没有再追问下去。 杜千菁离开后,姜行云看着靳苇问道:“夫子怎么看?” 靳苇没有立即答话,而是在心中反复梳理着这些支离破碎的信息。 良久,才缓缓开口:“陛下认为,刘臣齐为何要帮杜家?” 刘家与杜家同为世家,一个,一个武将世家,向来看彼此都不对付,而且这些年,杜家风头正盛,远远盖过了在官场深耕的刘家。 贺州的事,说到底是杜家自己的事,如果被捅出来,杜家受到重创,刘家该喜闻乐见才对,为何冒着这样大的风险,刺杀先太子。 “刘家的野心,从来都不小。”姜行云似是想起了什么,冷冷地说道。 靳苇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后面的话。 “我八岁那年……”姜行云的思绪回到了那段不太愉快的记忆。 自他有记忆以来,父皇与母后的感情一直很好,直到那一年,宫中来了个刘贵妃。父皇像变了个人一样,每天一下朝就往刘贵妃的宫里钻,渐渐冷落了母后,也连带着对他们兄妹几人不闻不问。 不久,刘贵妃怀了孕,他彼时年纪小,听宫里各种各样的传说,对刘贵妃很是好奇,于是有一日,背着母后和大哥,偷偷来到了她住的宫殿。 那日正好父皇在那里,八岁的他把窗户纸戳了个洞,踮起脚尖偷偷往里看。 却听到刘贵妃娇滴滴地对父皇说:“臣妾定要为陛下生个小太子。” 他那时年纪小,但也知道太子意味着什么,那个时候,他的大哥虽然才十二岁,却已经是大臣们交口称赞的储君,这个女人居然敢觊觎。 可他的父皇,对她的僭越丝毫没有生气。只是一脸笑意地摸着她的肚子,什么都没说。 姜行云没有再继续往下说,不过看后来情形便知,刘贵妃并没有得逞。 “陛下是说,刘家只是把杜家,当成挡箭牌?”让杜家把不臣之事做尽,刘家,好坐收渔翁之利。 姜行云点点头。 靳苇的脑子转的飞快:“既然各怀鬼胎,刘、杜两家,便不是铁板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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