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那个妇人更自在一些,上前一步,规规矩矩地说:“公子好。” 靳苇倒没有什么话讲,毕竟她也是暂住于此,这是姜行云的住宅,他不在时,自是事事由黎叔做主。 “不知怎么称呼?” “老奴姓春。”妇人大大方方地答道,没有一点畏缩,想也是见过世面的。 “春婶儿,有劳了。” 听见靳苇的话,妇人脸上更加柔和:“不敢,公子可饿了?” “有点。”靳苇不好意思地笑笑。 “公子请等一等。”说着,妇人便风风火火地走了出去。 黎叔也赶忙随在身后。 不一会儿,随着一阵脚步声,一股香气飘了进来。 “老奴炖了参鸡汤,公子趁热喝。” 春婶儿把汤端到靳苇面前时,她顿时感觉到,饥肠辘辘。 靳鸿这个人清心寡欲,饮食上从不讲究,靳苇自小跟着他长大,口味养的极淡,别说一大早了,便是午间,也少食荤腥。 一大早喝参鸡汤,更是从未有过。 可,春婶儿的勺子递过来,靳苇马上缴械投降,入口,不油不腻,味道正好。不知不觉,一碗便见底了。 “公子太瘦了,又遭了罪,可得好好补补。”春婶儿说着,便又盛了一碗。 靳苇有些喝不下了,但看到春婶儿慈爱的眼神,心里只觉得亲切,让人难以拒绝,便又喝了一碗。 春婶儿满意地离开了。 整个上午,靳苇都是一个人度过的。 背上的伤还是隐隐作痛,她只能趴着。不能写字,不能看书,倒也不会觉得无聊。独处嘛,她最擅长了,毕竟她人生的前十八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相比她自己,她还是更担心姜行云。 昨日的事,她事先并没有与他商量。一是时间上来不及,二是,她不确定,他会不会喜欢这样的手段。毕竟他从小跟着先太子,而先太子又是那样一个光风霁月的人物。 说起先太子,她至今仍觉得事有蹊跷。 那么谨慎的一个人,怎么会轻易被人发现行踪,一国储君,从小被人寄予厚望,躲过了多少明枪暗箭,居然在一群山匪手下丧命。 而事发之后,先帝虽然悲痛,但不深究的态度也很是迷惑,也正是为此,姜行云与先帝翻脸。随后就是宫变,先帝自戕…… 如今想来,这一连串的事情都透着不寻常的味道。 她入仕时日尚浅,对朝中之事不甚了解,若是单指着她,姜行云一辈子别想翻身。 她得为他,找些助力。 晚些时候,孟涪又来了。 奇怪的是,他就坐在她床前,她却好像没有闻到那股熟悉的沉香味。 孟涪一向热络,又很健谈。有了早前的猜测,靳苇便多了一份心,话里话外,不经意间提到那日同年们在裕香楼的情形。 谁知这一聊不要紧,在靳苇表现出意犹未尽的向往之后,孟涪出言相约,竟毫不避讳地表示,随时欢迎她去。 裕香楼竟是孟家的产业! 靳苇心里不由对孟涪审视起来。裕香楼这样一家酒楼,其间来往的达官贵人不计其数,能够在京城中长盛不衰,孟家,恐怕不是有些财力那么简单。 而孟涪,自相识之后,她便能觉察出,他对她颇有好感,如今她这番处境,他还肯相交,怕不是对她有好感那么简单。 大概率,他对姜行云是同情的,也是认可的。 她刚想为姜行云寻些助力,这不,助力来了。 一番攀谈之后,靳苇突然试探性地说:“有件事,不知能否麻烦孟兄。” “靳兄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到。”孟涪斩钉截铁地说,认识这么久,靳苇从来不求人,既然开了口,恐怕极为要紧。 靳苇压低了声音,小声地说:“孟兄能否代我,进宫瞧瞧陛下?” “陛下怎么了?”孟涪突然紧张起来。 靳苇摇摇头:“我从昨日出宫,便没有陛下的消息。” “那,靳兄可有什么话要我捎给陛下?”孟涪说罢,又觉得不大妥,这其中万一有不便让他知道的事…… “或者书信?”他又补充道。 “都没有,只要孟兄亲眼看着陛下无恙,我便放心了。”她虽然相信孟涪的为人,却不知他行事是否谨慎,为避免给姜行云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书信一类的,还是免了吧。 孟涪应了下来,随即便辞别靳苇进了宫。 她如今不能走动,便算着时辰,等着孟涪。 天色渐暗,连她自己也没想到,没有等来孟涪,倒是等来了她的父亲靳鸿。 黎叔和春婶儿并不清楚她的底细,想来也是靳鸿刻意隐瞒,并没有报上名姓,而是等在外面,托黎叔带了个物件进来。 靳苇一看便明白了,上面题着“明月清风”的那把折扇,在靳鸿的书房里供了十几年。是的,他从来不拿在手中,只是供着。 “麻烦告诉来人,我并不识得此物,许是他走错了。”靳苇默默把折扇合上,交还给黎叔。 她并不是与靳鸿置气,而是当前情形下,若是她见了他,于他,并没有什么好处。不如让旁人觉得,父子俩恩断义绝,这样,他才能继续待在翰林院,才能保介云巷一方平安。 宫中。 姜行云看着来人,多少有些意外。 孟涪他是知道的,今年三月他父皇钦点的探花嘛,其实当时先帝是有意给宜安招作驸马的。孟家虽然是个商家,但毕竟家大业大,孟涪满腹经纶又生得一副好皮相,宜安若是嫁过去,虽说是下嫁,但孟家上上下下绝不敢说她一点不是。 毕竟宜安那个性子,是受不得别人一点置喙的。 可惜,后来横插出个杜家,宜安一气之下离宫,至今不知所踪。 姜行云心里惋惜了一通,不过这等宫中密事,外臣是很难知道的。虽然与孟涪有关,但他毕竟根基尚浅,自是不知道出走的宜安公主,多少与他有那么点渊源。 他此刻只惦记着靳苇的嘱托,“看着陛下无恙”,他有些后悔方才面对靳苇没有细问,她所说的无恙,是怎么个无恙法。 陛下身体倒是安康,就是看着心情不怎么好。 此时二人虽为君臣,实则是连话都没有搭过的陌生人。 “陛下,是靳侍郎托臣来面圣的。”行过了礼,孟涪实话实说。 一听靳苇的名字,姜行云顿时来了精神,立即追问道:“他说了什么?” “靳侍郎什么都没说,只托臣看看陛下是否无恙。” 孟涪低着头,碍于君臣之礼,不敢抬头,自然也看不见姜行云的表情。 刚听到孟涪的话,姜行云面露喜色,靳苇当下身体是什么情况,他再清楚不过,这时还能想起他,说明她心里着实担心他。 但是,他看着阶下站着的人,芝兰玉树、皓月清风,在整个京城都是数一数二的美男子。让他来见他,夫子何时,与他走得这样近? 姜行云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姜行云半天没说话,孟涪便一直低着头,良久,头顶才传来一句:“烦劳告诉夫子,我很好,让她放心。” 虽然心情有些不畅,但孟涪一走,姜行云很快便冷静下来。 靳苇肯让孟涪来见他,说明在她心中,孟涪是值得信任的,这也是在给他释放信号。 孟家啊,姜行云想起几个月之前,父亲饶有兴致同他和大哥提到孟涪时提过,孟家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如果能借孟家的力…… 姜行云瞬间明白了靳苇的意思,但心里还是生出一丝怨气。 哼,她心里,果然只有江山。 作者有话要说: 探花郎上线
第5章 先帝的梓宫在宣和殿停了整整二十七日,起灵当日,按照旧例,姜行云应该领着皇子、妃嫔在宣和殿内行礼、举哀,可他如今既无兄弟也无子嗣,偌大的宫殿,显得格外寥落。 起灵后,跟在送葬车后的靳苇才远远瞧了一眼姜行云。十余日未见,他好像清减了不少,一身素衣,显得整个人更加清瘦。 送葬车才出宫门便停了下来,众人觉得疑惑,却也不敢在这样的场合喧哗,个个伸长了脖子,探听着前方是怎么个情况。 万众瞩目下,姜行云从车驾上走下来,只见一老一少身着盔甲跪在他面前。 “参见陛下,臣从恒州赶回,护送先帝梓宫。”严霆的声音宽广洪亮,与他灰白的头发极不相称。 姜行云立马走上前,扶起严霆:“严将军有心了。” 严家几代人镇守西南,劳苦功高,却从不居功自傲。为了让陛下放心,更是从不主动与京城的达官贵人结交。 他们很少回京,即使小住几天,也是关门闭户,除去进宫谢恩外,谢绝一切往来。京城中人笑称,严家的门,插根针进去都难。 正是因为这样,历任陛下才敢放心把西南交给严家。 严霆是严家这一代的家主,陪同他来的,是严家的嫡长孙严文琦。 车马重新启程后,严文琦陪同着祖父严霆,一路跟在先帝的送葬车后。皇亲国戚、文武百官、诵经的和尚道士,浩浩荡荡,排了一条长街。沿途的百姓跪迎,哀悼和送别大周开国以来的第八位皇帝。 这种时候,似乎生前如何已然没那么重要,先帝姜逸在位十几年,虽然优柔寡断,倒也算勤政爱民。可惜众人今日所见,只有他作为帝王最后的威严,既想不起他生前的好,也记不起他死前的惨状。 六月下旬以来,京中几乎天天有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偏今日放晴了。 然而好天气却并未给人带来好心情,姜行云一早便心乱如麻。 天蒙蒙亮时,他便起身,依照礼官的嘱咐,一项一项走着流程。作为帝王,他瞧不上他父亲的懦弱,作为儿子,他也忘不了他的偏见。但,他毕竟是父皇。 可是今日这样的声势,难免让他想起了大哥——姜行尧。 身为太子,即使配不上这样的规制,但也不应该如他父亲所安排的那样,草草下葬。 时至今日,他都忘不了那日在彦州,听闻大哥遇刺的消息时,自己的不安和震惊。 人已入土,可此事若是不查个水落石出,大哥永不瞑目。 车驾到了皇陵,姜行云并未多作逗留,而是连夜回了宫,折腾了一日,整个人早已疲累不堪。正要躺下休息时,窗边传来一句:“几年不见,你怎么混的这样惨。” 随着就看见一个身影,自窗外跳了进来。 姜行云瞟了那人一眼,没有搭话,自顾自地躺在了床上。 那人见姜行云没有搭理自己,也不恼,几步走过去,大剌剌躺在了一侧的榻上,眼神绕着姜行云的寝宫,环视了一圈。 “你这宫内的装饰,几年了都不换一换,你那富贵的名号是怎么传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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