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神采奕奕的裴屿舟看她这副困得不行却还要强撑的可怜模样,忍不住低笑出声。 嗓音磁性,毫不掩饰戏谑。 像是一道惹人厌的绳索,将就要倒进被子,睡过去的若梨漫不尽心地套住,拽回来。 她困得厉害,漂亮清澈的眼软软地半垂着,朦胧一片,昏黄的烛火下,神色亦是乖顺而无辜。 “世子,家中简陋,无法留宿,你还是早些回城吧。” “莫要让长公主殿下忧心。” 松开手中的绳线,若梨揉了揉眼睛,挤出为数不多的神智,努力看向坐在桌前的少年,声音满是倦意。 落入耳中倒多了几分勾得人心间酥痒的娇气。 眼神微晃,裴屿舟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说不定母亲更忧心你。” 他的语气和平常并无二致,又像是别有深意。 奈何此刻若梨泛着迷糊,只下意识地回答:“殿下怎会忧心我,她多半是觉得,我更该……”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便如蚊蝇般细小,常人根本无法听到,但却一字不落地钉进裴屿舟心底。 “更该什么?” 少年追问,语气难免比刚刚凌厉,破开了若梨脑中的混沌,让她清醒了几分。 只见少女摇着头,柔软的唇瓣也并得紧紧的,很是畏缩。 果然,他险些成了母亲手里的棋,被她摆布。 她想让他厌恶若梨,让她失去在京城里最后一点依靠。 这样日后若梨真出了意外,不幸离世,除了远在边关的父亲,大概也没有人会在意了。 瞳孔中的墨色起伏不定,浓沉而凌厉,不等它完全平息,裴屿舟便又敛起情绪平静道:“本世子今晚不回去。” “什么……?” 小脑袋又不由自主耸耷下来的若梨听到他的声音本能地看过去,只是视线中的人模糊不清,而他的话她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你睡你的。” 留下这一句,少年起身往门口走。 高大的身子在地上投下长长的阴影,短暂地将若梨拢在其间,又慢慢松开。 待到她感受到一阵劲风,再次睁开眼时,便只看到合起的木门。 屋内的烛火已被他熄灭。 困得不行的若梨没再管他,强撑着蜷缩进被子后,便合上眼睛陷入梦乡。 简陋发硬的炕于她而言却比国公府的紫檀木床还要踏实,就连有些粗的棉麻被盖着也比绫罗绸缎自然舒坦。 这儿才是她的家,就算许多年没住过,依旧熟悉的让她心安。 裴屿舟没推那扇陈旧的篱笆门,他飞身而起,下一刻便落在院外。 夜风拂动,吹得少年鲜色的锦衣猎猎作响,背影挺拔,贵气夺目,却也多了让人畏惧的压迫感。 “出来。” 他淡淡开口。 声音落下没一会儿,面前就并排站了六个人,皆是整齐地朝他抱拳行礼。 “你们是谁的人?” “属下誓死忠于英国公府。” 领头的人反应还算快,只可惜依旧慢了半拍。 所以他们潜意识里的答案并非如此。 唇角勾起,裴屿舟的笑意在这夜色中不甚明朗,却有几分说不出的危险戾气。 “程若梨也是国公府的主子。” “若她有半点差池,我要你们的命。” 他没上过战场,双手也还没染上血腥,可此刻的气势已是不弱,假以时日,磨砺之后超过他的父亲也并非没有可能。 首领心思百转,多少对这看似纨绔的世子有了几分忌惮。 只是他们的命如今还没真正落在他手上。 “是。” 六人齐声应下。 “滚!” 背过身,少年低喝,压着几分可怕的怒意。 这些人的心思裴屿舟怎会看不透,但他如今身无功名,并无实权,一直以来依仗的都是父母给的尊荣。 他们没有立刻服从的理由。 放在身侧的两只手攥得不停抖动,压抑到一定程度时,少年猛地扬手隔空甩向不远处的大树,汹涌的内力将树震得“簌簌”抖动,刚冒出的新叶落下不少,在晚风中凌乱飞舞。 过了许久,这阵动静才彻底平息。 - 第二天上午,苏绣姑姑来了小院,将裴屿舟请去村前的官道上。 路边停着一辆尚算低调的马车,还未走近便已能闻到姜锦芝喜爱的香味。 他坐上车后,母子二人交谈了一阵。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裴屿舟又跳了下来,回若梨的小院。 那六个府兵已被苏绣唤至身后,见他回来,他们一同行礼,而后便踩着泥泞的小路离开村子。 彼时,刚梳洗好,还不曾用膳的若梨正站在屋门口,不安地望着他们。 回到乡下,她便不做复杂的打扮,换了一身素雅的布裙,浓密的青丝编成一股麻花辫,中间缠绕着漂亮的绸带,软软地垂在肩头。 沐浴晨间阳光的若梨在这充满自然芬芳的土地间,有着许多京中闺秀所没有的自然清新。 裴屿舟推开院门,发出的“吱呀”声与七年前他第一次踏足时重叠,却似乎又比那时轻上一些。 他一步步走来,若梨不由自主地捏紧帕子,清澈的眸光有几分闪烁。 她垂下眼帘,没再看裴屿舟。 昨晚倦极了,他问的话她都没过脑就回答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说漏什么。 但就算真的漏了,也已经无法弥补。 苏绣出现便说明长公主来了,她应是要让裴屿舟回去,可为何还带走了那六个府兵? 难道是准备用别的方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 “程若梨。” 在少女的神色越发胆怯不安,后背直冒凉意时,裴屿舟平静地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就在这住,别乱跑,等父亲回来我会和他一起来接你。” 下意识抬头,若梨眸中仍未完全退去的惧意一览无余,她傻傻地与他对视片刻,回过神后便眨了眨眼,有些讶然地问:“国公爷真的会回来吗?” “嗯。” 低低地应了一声,裴屿舟没再开口,只是转身离开前,他又多看了若梨片刻。 那眼神有着她看不透彻的深邃。 望着少年依旧挺拔的背影,她心口涌上了莫名的酸楚,视线不知不觉间也朦胧起来。 他好像又有些变了。 飞身上马后,裴屿舟没再看院子,追日高扬前蹄嘶鸣时,他从容地勒紧缰绳,俊美如刻的脸庞迎着春日温暖的朝阳,像是被踱了金边,天神般耀眼强大,眼神坚毅又果决。 扬起马鞭,少年打马远去,并无留恋。 若梨一直站在门边,还是春枝的呼唤让她回过了神,转身回屋。 他的改变不会是因为她,没必要思虑许多。 而且国公回来,应该也不是因为她的信。 - 心情豁朗,日子自在起来,时间便也过得飞快。 眨眼间就到了六月,空气中已有了明显的热意,院子里那一株桃花树也挂了果。 步伐欢快,喜笑颜开的春枝从张广家回来时,若梨正坐在屋檐下的竹椅上,沐浴着阳光,舒服地小憩。 她的腿上摆着一方锦帕,上面绣着棵桃树,花落纷纷,翠果盈盈,栩栩如生的。 听到声响,少女缓缓睁开眼睛,同时抬起柔荑,遮挡头顶温暖又强烈的阳光。 看着春枝手脚都不知何处安放的激动模样,她也笑了起来。 今日上午出殿试成绩,张广一定是中了。 飞扑到若梨身边,春枝忘却了规矩,直接将她拉起来,带着她蹦蹦跳跳,手舞足蹈。 雀跃许久后,春枝终于冷静了几分,她红着眼眶,笑着道:“姑娘,张广他中了三甲!他有机会做官了!” 寒门子弟若要入仕唯有科举一条出路,再加上圣上治国严明,严查舞弊,所以张广这些年一直专心读书,不曾成家。 如今二十五岁不到得了三甲,也算苦尽甘来。 抹去春枝眼角的泪,若梨难得的露出几分顽皮的神色,她眉眼弯弯,声音甜美:“恭喜你呀,希望张广日后步步高升,让我们春枝的日子越来越好。” 看着面前清秀动人的女子,若梨的心间又涌上酸楚和不舍。 她该放春枝离开了。 留在她身边的时日越多,她或许便越难脱身。 “姑娘你净打趣我。” 沉浸在喜悦中的春枝没有察觉到若梨短暂的情绪变化,她吸了吸鼻子,难免有些不好意思。 取出帕子将泪擦干,春枝复又看向面前的少女,表情变得神秘起来:“姑娘,你猜世子考得如何?” 若梨愣了片刻,又柔柔地笑起来,显然是没再将裴屿舟的事放心上。 “他自是不会差的。”明明声音很软,话也好听,却多了之前不曾有的疏离。 心底轻叹口气,春枝的语气仍有雀跃,还带点调侃:“世子他如今可是探花郎,京中的贵女们说不定会去榜下捉婿呢。” 眼帘半垂,若梨短暂的沉默片刻,就在春枝以为她会有那么点忧虑的时候,少女轻轻笑着,柔声道:“那,希望他能被一个很好的女子捉回家。” 她没有一丝生气或担忧,也不曾有任何刻意。 这是发自真心的愿望。 微风拂过,吹起她鬓边的碎发,以及发丝间缠绕的柔软绸带,属于少女的幽香也被吹开,飘向远方。 姑娘应该是真的放下了。 有些心疼和遗憾,正要说话的春枝蓦然对上了院门前站着的少年的视线。 她微张着唇,神色惊滞。 世子这是在生气吗? 见春枝神色不对,背对着门的若梨侧过身,下一刻便被吸进裴屿舟的眼底。 作者有话要说: 裴狗日记:她希望我被其他女人捉回家,她不爱我了。 (你活该)
第23章 困芳华 相比于他的灼亮,若梨美眸中却满是懵然。 倒不是因为裴屿舟沉怒的神色,而是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前两日国公爷抵京,他又得了这么好的成绩,此刻国公府必是热闹非常。 他们一家久别重逢,喜上加喜,应该在风风光光地享受各家大人的祝福和奉承。 若梨的神色太过直白,就差直接写在脸上。 不过这一个多月她应是过得很舒坦,脸颊上养了些肉,气色也红润不少。 整个人充满了朝气,与在国公府时截然不同。 勾了勾唇角,裴屿舟的这抹笑意因着头顶耀目的阳光,变得不甚明朗。 轻轻推开陈旧的木门,刺耳的“嘎吱”声中,少年径直走来,气场颇强。 春枝的视线极快地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而后便退进厢房,开始收拾行李。 “程若梨,让你失望了,我没被人拽走,也没来得及享受追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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