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身影快速逼近,华盈弯弯唇。 她似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从礁石上起身要走,动作警惕又敏捷,连摇摆的水草也碰不到她。 林之凇刚下到水底,就见到礁石上的华盈。 蓝白衣裙柔顺地贴在她的身上,缀着蓝宝石的银色发链将她衬得温婉灵秀,像一朵沾露的茉莉花。 而她簪在乌发间的,竟然是灵力具象的一枝雾月昙。 保护她不被水底暗流撕碎的灵力,又或是来自沧海月珠的光亮,在她身上缓缓流动,闪烁,映出一片清凌凌的光泽,让她像是夜里突然翻出水面,被月光发现的鱼。 林之凇牢记苍家大长老的预占,在这片水域下,极有可能出现灵血的线索。 牢记刚才在河边捕捉到的一缕力量。 他实在提不起说话的兴致,径直朝华盈动手。 管她的来历与出现在此的目的是什么,先带回去。 是灵血的线索,还是趁乱来沧州浑水摸鱼的人,他问得出来。 今日出现在这里的所有可疑的人与物,他都没打算放过。 华盈听说过林之凇又疯又狠,心中多少有点准备,却没想到疯成这样。 他不是要来找什么东西吗?见人就打是什么坏毛病? 原本想着之后还得见几次面,恰到好处的客套与神秘还是要有的,不至于一上来就剑拔弩张。 华盈话问得急,温和的嗓音里冲出一丝困惑与薄怒:“林之凇?就算是青要山少主,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伤人吧?我可没得罪过你。” 她灵巧翻身躲过炸响在耳畔的灵浪,与林之凇拉开一段距离,刚才那块礁石被他的掌风劈中,一分为二,无数条细小裂纹快速生长,巨石碎散成粉末。 林之凇凛然不语,他身法极快,华盈话还没说完就被他追上,灵力卷起分崩离析的石屑冲撞在她身上。 华盈牢记自己应该扮演如何无辜又无害的角色,顺势跪在湿软的泥沙中,立刻被匀称修长的五指钳住脖子。 华盈垂眸,近在咫尺的距离让她看清林之凇青筋隐现的手腕,云锦袖下定然还藏着线条流畅又充满力量感的小臂。 再往上,是一张精致好看的脸,却压着几分燥意与疲倦。 她自然而然去猜,他的情况不太对,身上有伤。 林之凇蹲在她面前,浓密的眼睫在眼底投下一层阴影,细细审视她的目光再度被那枝雾月昙吸引,嗓音低沉又冷淡:“修行者对沧州避之不及,你,竟敢下水?” 二人近在咫尺,影子也在河底泥沙上重叠。 侧方看去,仿佛一对眷侣在沧海月珠的温柔照耀下亲密相依,实际上,华盈被林之凇手上的力量和他温热的气息侵略,忍住狂傲叫嚣着要把他一拳掼倒的战意,忍得浑身僵硬。 华盈双手撑在砂砾中,往后仰了仰,与他拉开一段距离,声音不大,却听得出着急与不满:“我来水下找东西,它掉水里了。” 她抬抬手,露出一根编织着一朵朵团锦结的彩绳,末端空空荡荡,轻飘飘摇曳在水浪中。 林之凇认得,那种编了团锦结的绳子本该系着一只小小的朱红锦囊。 北荒有个古老的习俗,年轻的夫妻会在新婚那年的中秋,为将来的第一个孩子求这样一只锦囊,问前程,祈平安。 隐藏实力扮无辜装无害的强者,来自北荒,是江家培养的人?又或者这根彩绳,正是引导意味明显的伪装? 林之凇眸光明暗不定。 下一刻,华盈身下灵力暴涨,搅得四周本就动荡狂暴的河水霎时间重聚出漩涡,横冲直闯朝二人绞杀而来,而她就借他分神应对的片刻时机,要逃脱他的视线。 仅以灵力相搏,并不构造术法,林之凇因此无法看出她的招式,得不出她的流派所属。 他在灵力与河水的对冲之下起身,稳住脚步。 气势骇人的风暴酝酿在他身前。 俯倒在水浪中的 水草,从水上沉淀而来的枯枝断叶,全都在这瞬间被卷入风暴中心,绿光森森的锁链在其中完全成型,朝着华盈的背影冲杀而去,威势迫人。 华盈被这股杀气锁定,回首就见一道幽深绿影在眼中狰狞扭动,如雷弧电光。 万灵令的顶级杀招之一,木灵锁链。 万物有灵,控之即为杀人技。 青要山天资卓绝的少主,把万灵令修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刚才只想捉她,现在却二话不说就动了顶级杀招。 他对自己很感兴趣。华盈微微扬唇。 就怕他不想逼她亮出底牌,探她来历。 华盈没看出暴雨带来的灵气暴动让林之凇受限在哪,木灵锁链源源不断汲取草叶生机,在水中暴涨,铺天盖地,层层叠叠,几乎占据了目之所及的全部视野,咬定她扑杀而去,誓要将她粉身碎骨。 华盈心下镇定,提醒自己,今天不是来跟他打架的。 要动手较量,要见生死之招,也不是在仅仅抛出了雾月昙与团锦结的今天。 “林之凇。”她直唤这位青要山少主的名字,乌黑澄亮的眼瞳瞪大,像是被激怒了的兔子,素手一扬,以掌为刃,“你这个人怎么连解释也不听,我找个东西而已,就算不小心挡了你的路,我让开还不成?” 华盈的手掌没敢真正碰到木灵锁链,否则定会粉碎,她只以强势出奇的气劲逼得它稍稍偏移轨迹,木灵锁链上灵力星火迸溅,擦着她侧避开的右肩,冲击向远处。 轰隆的爆炸声响彻雾岚河,万丈水墙在不远之地冲天而起,天摇地动。 木灵锁链似乎无意间撞到了什么被隐藏在水底里的东西。 这让二人同时心生惊疑。 华盈看向声音的来源。 一层又一层的水涟屏障被森森绿光击溃。 露出让华盈也忍不住惊诧的庞然大物。 第3章 麻烦 华盈没有任何犹豫。 今日能躲过「它」的监视,顺利抛出一些信息给林之凇,已让她足够惊喜。 林之凇心思缜密,有心去查,会得到她想让他知道的结果。 再与他纠缠下去,或许不经意的一个动作,一句话,都会让「它」判定自己偏离控制,做出抹杀。 华盈不欲多留,趁机就要离开,却被那座庞然大物散发出的一缕熟悉气息生生拽回脚步。 无数红棕色的木制齿轮拼接组合,堆砌成一座机关塔,巍然屹立在水底,齿轮转动的声响极轻,被彻底淹没在水浪声中。 塔身蒙着一层淡蓝色的辉光,像是凭空产生的淡淡光晕,细看,是无数细微如尘的骨萤附着在机关塔上,随着呼吸的节奏,规律地吞吐着光芒。 掩盖机关塔的水涟屏障已被木灵锁链彻底摧毁,整座塔此刻完完整整地暴露在她眼前,阴冷古怪的气息扑面而来,一缕独特的力量混杂其中。 外人即便将它精准捕捉,也绝不知道它的来历。 可是华盈曾见识过这股力量,在那个让人又恨又怕的魔头身上。 大陆曾有真正的邪魔作乱,引发浩劫,但那是上千年前的事情。 昔日守护大陆的神明与那群不知从何而来的邪魔大战一场,同归于尽,神力残力及邪魔残尸流落在天武的桑岭一带。 如今说的魔头,是指心术不正,凶残嗜血的入“魔”之人。 烨都二十二州的本地人,体质与外界有些区别,体术力量和精神力都十分强悍,从此有了魔头。 烨都对大陆立下承诺,不允许入魔者为非作歹、脱离控制,以免引起祸端。 但偶尔也有意外。 一百多年前,魔头封逍逃出烨都,炼出邪器魂玉,造成东洲十三桩重大血案,令人闻风丧胆,修行者们对他束手无策。 他逃离了烨都,摆脱了地域压制,那句“入魔者只有烨都的人能杀”的常识,似乎也失去了效用。 当时又正是江璧月与江家几个年轻人斗得最腥风血雨的时候。 江家掌控北荒,江家家主即北荒领主。而北荒以强者为尊,下一任江家家主的位置并非由其儿女继承,而靠选拔。 北荒强者遍地,江氏子弟中,江璧月与那几个竞争者当时的修为都是生界境。 那样年轻的生界境修行者,在外风光无限,吸引无数羡慕或忌惮的目光,可放在江家,谁能凭借相同的实力占据优势? 更何况,江璧月身上还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哪怕她拥有万中无一的本源髓,江家长老们也很难在她身上看出无限前途。 下一任家主的位置迟迟未定,江璧月与江如晔心急如焚。 江如晔想了个法子,让攻伐力量卓绝无双的华盈去杀了封逍,毁了魂玉。 原本只是想让她试试,却成功了。 功劳是江璧月的。 江璧月割下他的头颅带去长老与重臣面前,从江家一众竞争者中脱颖而出,青云直上。 她当着天下人的面扬了玉屑,受尽赞誉,风光无限。 人人羡慕江璧月从此名动天下,被北荒寄予厚望,揽权得势,谈笑间搅动风云。 却无人知道,那是华盈以一个影子,一个杀手的身份为怨恨之人闯刀山火海,粉身碎骨的开始。 太多不愉快的回忆决堤倾泻,华盈握了握拳,阖目平复胸腔里汹涌起伏的愤怒与仇恨,注意力放在了遍布机关塔的骨萤上。 这些骨萤生来只有一个作用。 高境界的修行者将自己的力量保存在骨萤中,让它们为那些需要长期平稳运转的阵法提供源源不断的能量。 华盈原本算得上愉快的心情这下彻底被毁灭,她亟需确认这座机关塔的作用,骨萤守的是什么阵。 那一缕属于入魔者的力量,她见识过一次,不会记错。 它出现在此时此地,麻烦大了。 入魔者的力量,沧州水患。 二者之间,若是因果关系,怎么想怎么骇人听闻。 如此想着,手腕突然一凉。 方才杀气骤烈又遮天蔽日的木灵锁链不知何时缩小成了细细一股,宛如一只韧性十足的触手,牢牢缠住她的双手。 它收敛了要将她寸寸绞杀的气势,却以一种不容置喙、冷静强势的方式,明确告知她,你得束手就擒。 真是令人厌憎的上位者仪态。 与它的主人一个样。 华盈盯着大步走向机关塔的林之凇,气极反笑。 她试了试挣脱木灵锁链需要几分力,跟着他的背影往机关塔走。 “为什么要绑我?我知道沧州现在是你在做主,可我只是下水找东西,既没做有损沧州利益的事情,也没有与你结过梁子。” 华盈言行大方自然,嗓音也温和好听,不怕谁也不求饶,只是如实陈述自己的不乐意,“木灵锁链会往肉里长,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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