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之后庄玉兰和应棠一起站在门口,应棠告诉庄玉兰:“现在我最好的朋友何苑应该还住在这里,我们一起合租好几年了。你直接给她说你是我家人,来取点我的东西就行。” 于是庄玉兰点点头,敲了敲面前的门。 很快,里面传来了一个女声,她问是谁在敲门。庄玉兰说:“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是应棠的家人,想来拿一点她的东西回去。” 里面的人警惕地问:“前几天不是有人来拿过了吗?” 庄玉兰反应迅速:“上次他们收拾得仓促,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漏下的。” 门被里面的人打开,一个低扎着头发的女生抱臂在门口看着她,眼神里带着打量。 那双没有什么情绪的眸子把她全身上下扫了一遍,才淡淡道:“进来拿吧。” 庄玉兰跟在何苑身后,被她带到一个房间。 何苑站在门口,略微抬起下巴示意她:“就是这个房间了,你这次一次性拿完吧,过几天就转租出去了。” 刚才还沉默的应棠闻言一脸不可置信,她凑到那个女生面前,做出要抓她的动作:“喂,好歹有别人在,你装都不装一下吗?” 很明显,她的声音不会被何苑听见,但好像心有不甘般,应棠继续喋喋不休地念叨道:“你不是说只跟我合租吗?我刚死你就有新欢了,小心我到你梦里来找你!” 庄玉兰看见她面目狰狞地缠着那个女生,默默到房间翻找起来。 这个房间像被清理过一样,基本上除了家具没剩其他物件。 应棠这时回过神来,飘到她身边,说:“我记得我放在衣柜里了,你找找有没有一个袋子。” 庄玉兰下意识回答:“好,我看看。” 何苑一直在门口看她,对她突然的自言自语感到疑惑,问她在说什么。庄玉兰含糊地说:“没什么,我有时候就喜欢自言自语。” 在衣柜最底下的柜子里,庄玉兰找到了一个袋子,她拿出来一看,里面装着两条围巾。 应棠说:“对,就是这个,我亲手织的。” 扫视了一下房间,应棠突然指着窗台上的一个物件,跟庄玉兰说:“喔,反正她也不想要,这个也可以一起带走。” 庄玉兰走过去,看见是一个陶瓷作品。 很奇怪的是,明明形状是一个以苹果为底的碗,但颜色却是一半蓝色一半粉色,看起来有点四不像。 她拿起这个碗,对着门口的何苑说:“这个我也可以带走吗?” 何苑把目光集中在她手里拿的碗上,迟疑了一会儿。良久她才无所谓地哼了一声:“你拿走呗,反正这么土,丑死了。当时我就说不要蓝色不要蓝色,她还跟我吵架。” “她就是很没有耐心,特别是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脾气那么急。从小就...” 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啰嗦了,停下这个话题,对着庄玉兰说:“你都拿走吧,一件也不要留下,反正她也没想过留给我。” 应棠被她的话气得半死,一直隔空抓她的头发,现在看起来还真的有点像那种找人索命的恶鬼。 场面一时混乱,而且看何苑今天心情不是很好,庄玉兰速战速决,拿着刚才找到的东西就往门口走。 但刚走到门口,刚才一直站在门口的何苑突然追了上来,叫住她。 “那个...” 庄玉兰疑惑地转头,看见那个女生放在身侧的手悄无声息地攥紧,一改刚才那幅冷眼旁观的态度, 她突然抬头看向庄玉兰,表情有些为难。 她指着庄玉兰手里拿的陶瓷物件:“其他的你都拿走吧,但这个能不能留给我。” 庄玉兰一时没反应过来,一旁的应棠也不吱声了。 像是感觉有些尴尬,这个女生为自己找补道:“好歹有我做的一半,也是我的第一个陶瓷作品。” 庄玉兰看了一眼应棠,她点点头。 于是她伸手把东西递给了何苑。 何苑拿到之后像是害怕被拿走般,一直把陶瓷碗护在身前,转身朝房间走去。应棠见势跟了上去。 何苑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把这个陶瓷碗放在了桌上的玩偶旁边。 应棠一进房间就顿住了,她以为刚才自己的房间空荡荡一片是因为很多物件都被何苑扔了,但现在却全都出现在何苑的房间里。 她那些一直被何苑说枯燥乏味的书,现在被何苑摆在书桌最显眼的地方。她那些被何苑说让她扔远一点的丑发夹,被她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镜子前。 还有她的照片,她们从学生时代到现在一起吃饭一起旅游的合照,都被何苑打印下来粘贴在房间里。 狭小的房间全都是她的痕迹,就好像她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一样。 何苑垂眼坐在桌前的椅子上,手里一直摩挲着陶瓷碗,摸的是蓝色的那一半。很突然的,一滴泪落在桌面上,她像是再也撑不住了,无助地抱着这个陶瓷碗泣不成声。 没开灯的房间一片昏暗,回荡着她啜泣的声音。 应棠看她哭得比跟谈了好几年的男朋友分手那次还要伤心,有些不忍心再看下去,但也舍不得离开。 缓缓走到她身边,应棠蹲在她身前,想伸手帮她擦眼泪却这么也触摸不到,只能表情要哭不哭地点评道:“哭得真丑。” 她记得之前她们晚上一起看甄嬛传,看到沈眉庄去世的那一集时都哭了,何苑当时被这一幕深深触动,对着她说:“好闺蜜,要是你死了我也要像甄嬛这样哭。” 当时应棠没当真,还开玩笑道:“那我到时候变成鬼也要来检查一下你到底哭得像不像。” 现在她真的来检查了,但何苑哭得一点都不像。比电视里演的丑多了,一点表情管理都没有。 但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个表情时她还是会想陪她一起哭。 她从身后默默抱着何苑,像她还在时的那样,轻轻抚上她的后背,闭上眼睛。 在门口看到这一幕,庄玉兰默默走到门口。 站在漆黑一片的楼道里,她突然想起自己昨天愤怒之下的追问。 她问那个老太太:“凭什么死的是她?” 当时她气昏了头,觉得自己倒霉透顶,觉得对她根本不公平。甚至有些阴暗地想,要是她不走那条路,是不是死的就是别人而不是她。 但现在她突然很庆幸死的是她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因为这个世界上其他人多多少少都还有人惦记着。 只有她,已经不会再有人因为她的死感到难过了。 - 从何苑家里出来的路上,庄玉兰和应棠都很低落。 两人各有心事地沉默了一会儿,应棠突然对庄玉兰说:“我不想回家了。” 手里还提着她亲手织的围巾,庄玉兰疑惑地看她:“为什么?” 应棠说:“我害怕看见他们完全不在意我,那我会非常生气的,死不瞑目啊。” “可是你还没回家去看过呢,万一他们很想念你呢?” 应棠固执地摇摇头:“我妈肯定对我很失望,她那么辛苦把我养大,我却什么都没做成,就这样潦草结尾。” “你不知道,她是一个特别厉害的老师,教出来的学生一个比一个优秀,反而是我,一直这么没用。” 一向擅长安慰人的庄玉兰第一次说不出安慰的话,应棠这话让她想到了自己的妈妈,死前是不是也是带着对她的失望呢,又是失望到什么程度会狠心地把她一个人丢在世上呢? 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一个长椅旁,一个醉汉已经躺倒在椅子上,鼾声震天。 看见一堆空啤酒瓶旁还有一个崭新的,庄玉兰挑起眉地看向应棠:“反正他也不知道,我喝一瓶没事吧。” 应棠被她逗笑:“没人管得了你,都做鬼了,咱们大大方方的啊。” 庄玉兰做贼心虚,先环顾四周后才把易拉罐拿起来,打开。 “不过你能喝东西吗?”应棠有些不解地问。 庄玉兰一边把酒往嘴里倒一边说:“当然了,我都能碰到东西,那肯定也能喝...” 刚说完,倒进嘴里的酒又原封不动地倒了回去。 她感觉喉咙被堵了几颗大石头,让她失去吞咽的功能。在原地呆了几秒,她难以置信地看向应棠。 应棠倒没觉得有多奇怪,很平静地说:“很正常嘛,体质再怎么特殊也是鬼,小鬼是吃不了东西的。” 生命中最后一点的乐趣也被剥夺,庄玉兰崩溃地把酒放回原位。 她不死心,突然毫无征兆地蹲在地上,在应棠的尖叫声中抓了一把草放到嘴里。 嚼嚼嚼,吞不下去。 嚼嚼嚼,还是吞不下去。 看她面无表情地嚼草,和老牛成精了一样,应棠吓得想跪下求她:“玉兰,你别嚼了,我害怕。” 把嚼碎的草吐在地上,庄玉兰气愤地看向应棠:“那我现在除了沾食物一身口水还能做什么?” 应棠宽慰她:“你想多了,你连沾它们一身口水都做不到。” 颓丧地倒在地上,庄玉兰闭上眼睛。 鬼不需要睡眠,也不会感到困,所以应棠也躺在她旁边跟她说着话。 两人就这样聊天聊得非常忘我,全然忘记天已经快亮了。 在天边翻鱼肚白的时候,应棠突然惊慌地站起身说:“不好,快去找一个能遮住阳光的地方,天要亮了。” 庄玉兰颇为自信:“不用,我和你们不一样,白天也...” 话没说完,她感受到有一股诡异的瘫软蔓延到整个身体,整个人像突然化成了一滩水一样,失去所有行动的力气。 脑子越来越迷糊,像被打了麻药,她有气无力地问身后的应棠:“我现在是个什么…形态?” 应棠的声音也虚弱不已,勉强打起精神回她:“类似于,一坨史...史莱姆。” 得到这个答案,庄玉兰卒。 即将升起的太阳把天际染得金光闪闪,云层慢慢变幻着,很快,一颗像油画柿子的太阳长出地平线。 随着阳光越来越强烈,两坨透明史莱姆同时陷入昏迷。
第3章 一直从白天昏迷到夜幕降临,庄玉兰醒来的时候还躺在草地上。 她有些庆幸这里没什么人经过,不然看见躺着个人能被吓死。挣扎着起身,她转头看向慢慢恢复过来的应棠。 应棠颇为无奈地看着她:“我就说吧,我们必须找一个地方待着。” 庄玉兰这次老实了很多,点点头。 “我知道有个地方,前几天我和朋友都是在那里躲着的,你跟我走吧。” 应棠把庄玉兰带到了类似于郊区的一个度假村,但很多设施都还没修缮完毕,一眼看去都是烂尾楼,一片荒凉。 有一条河流经这片区域,河边长着茂密高耸的芦苇,晚上看上去黑压压的一片。河岸旁是一个废弃的别墅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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