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朝这里跑来。沉重的脚步声,令我感到太阳穴突突直跳。 有一人猛地推开我,将小孟寒卷入她怀中。 “小寒!我的小寒!”杨鸿兰的声音尖锐而刺耳,气息短促如呼吸不畅。 “废物!”这位发了疯的母亲扇了我一巴掌,“叫你看好孩子,你就是这样完成的?!小寒若有半点闪失,我马上把你碎掉!” 哭声、尖叫、怒吼……如一锅闷油,我深陷其中,挣扎着沉没。 杨鸿兰放下怀中吓傻了的儿子,抬起穿有尖头高跟鞋的脚,要狠狠踹我。 小羽凌突然扑上来,将她撞开: “不许你打药研哥哥!” “大人的事,小孩儿一边去!”女人叫道,向小羽凌伸出青筋暴起,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爪。 我多么希望那时我的身体能动起来,能将小羽凌紧紧搂在怀里,能为她挡下一切风雨。 杨鸿成拦住了暴怒的姐姐,拖走一旁手足无措、嗓子眼蹦不出一个音儿的小杨岚。 小羽凌也被赶来的主人父亲拽走。 “不,我不走!药研哥哥在流血!”小羽凌使劲想挣脱父亲强有力的大手。 “你在那没用。” “不,我就不!嗷,放开我!” “过来,我要好好教教你——怎么可以对杨阿姨这么无礼?” “是她先动手的!她打药研哥哥!” “那也不行。走,去给杨阿姨道歉。” 小羽凌用另一只没被抓住的小手捶打父亲的手臂:“我不!放开!”仍被迫拖去。 “药研你怎么样?”主人脸色苍白,气喘吁吁地快步来到我身边,用带着微微法力的手抚摸我,“对不起,是我的错……” 我什么也听不清了,似乎什么也听不清—— 远处的小羽凌在尖叫: “药研哥哥!” 这一声呼喊破裂成无数尖锐的碎片,顺着我的血液,使我的五脏六腑伤痕累累。
第011章 水面下的回忆(二) 自那天起,不知道为什么,凌儿很少再来本丸了。 在这偌大的本丸里,没有什么任务,也没什么目标,几把刀剑每天完成着内番,互相聊聊,彼此玩闹。最重要的事大概就只有等主人回来,大家围着他坐在大槐树下,听他说些奇奇怪怪、莫名其妙的话。 生活很简单,似乎没什么意义。 日记我依旧写着,格式工整,记录详细。 再一次的“任务检查”,主人皱着眉翻了许久我的本子,抬头问:“感觉就像是工作记录……药研,既然每天都是差不多的,那为什么还要写呢?如果这一天没什么意思,就不用记录了。要灵活一点好吗?我让你每天写日记是希望你能发现一天中最有意义的东西、一些触动或者想法。” 我有些沮丧,自己的任务之前一直完成得很好,为什么现在主人却不满意了:“什么是最有意义的东西呢?” “就是能带动你大量感情的。嗯……也不对,”主人有些烦闷,挥了挥手,“算了,你先别写了,之后再说吧。” 说完主人便又看着他桌上一堆东西发呆:老旧小油灯、暗沉沉的八音盒、款式古朴的钢笔——主人喜欢收集这些“旧物”,甚至他从小使用的许多物品都很好地保存了起来。 “没有意义的一天不应予以记录……那没有意义的一生呢……” 离开主人房间之前,我听到主人喃喃自语,回过头。 阳光从半掩的茶色厚重窗帘下渗透而入,仿佛是一阵浅金色的微风吹拂而来,闪烁的尘埃便轻轻落在了花纹暗淡的灯布、带有缺口的白瓷、掉漆的桌面等等之上。主人半身浸入阴影中,唯有背后的发丝在阳光下微微发光。 对于刀剑男士,我们身上的时间流逝得极为缓慢,往往只有依靠外物我们才能真正意识到什么才是“时间”。我看到这一幕,不知为何突然意识到——主人将像他这一屋的旧物一样,总有一天,留在过去。 主人的性格看似活泼乐观,实际上他身边总有潭水般停滞的感觉。 然而只要凌儿一出现,她便会带来清亮欢快的活水,溅起雪色的水花。 铿锵疯狂的钢琴声从大厅传来,搅乱了静谧的夏夜。一个个音符似乎是迎头砸进耳朵,“铛”地撞进心口,让五脏六腑都为之一震。 不远处,我和太郎太刀正交接内番。一时间,我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大厅中有架古老的三角钢琴,主人有时会在那里弹一些古典乐曲,沁人心脾。大家都知道主人的“宝物们”最好不要碰,但凌儿有恃无恐,常常向这些珍贵的老古董下毒手。 我飞快地下决定:“不好意思,太郎先生,失陪一下。”迅速前去“抢救”。 推开大厅大门,我便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蕾丝公主裙的小女孩跪在钢琴椅上,支起小身板,当当当地敲击黑白的钢琴键:“凌儿!” 凌儿回头看到我,灰色的大眼睛明亮亮的,随后愤愤地指控道:“药研哥哥!哥哥不跟我玩!他好讨厌,还不让我进屋。我要跟你玩!” 说着就摇摇晃晃地想跳下椅子,可惜重心不稳,胳膊肘撞在琴键上,发出一群巨大而嘈杂的琴音。 我赶紧冲过去搂住。 终于被魔音从房间里炸出来的主人,看着好多个鞋印的钢琴椅,心如刀割又无可奈何:“凌儿,你这又是在做什么……妈妈说的对,真的是被惯坏了。你看她都丢给我不想管你了。” 被磕痛的小女孩脾气火爆极了,红着眼眶紧紧扒住我,回头大吼:“我也不要你了!我有药研哥哥!” “没有,不是,那什么,哥哥也不是凶你……听话一点好不好?刚刚哥哥不是跟你说,如果想玩这些‘老玩具’要跟哥哥说一声吗?”溺爱的罪魁祸首之一的主人立刻软下声音。 被宠坏了的孩子埋头在我怀里根本不理睬哥哥。 学着主人以前的法子,我摸摸凌儿的头,又拍了拍她的背,柔声说:“凌儿不是想跟哥哥玩吗?我们一起玩好不好?” “不要,不玩。” 于是主人向我投来求助的目光,收到了我更加无助的眼神。 突然间,浓稠的黑暗从头浇下来,扣住整座本丸。 凌儿瞬间尖叫,往我怀里钻:“哥哥!哥哥!” 我抱紧凌儿,随着她蹲在地上,又担心主人:“主人,请小心些!” “哎好啦,没事没事,哥哥在这里,让哥哥抱抱,”主人慢慢摸索过来,把凌儿捞进自己怀里,揉揉脑袋,捏捏脸,“停电啦,只是停电啦。吓到了?哎哟都把我家小公主吓哭了。” 下一秒便被妹妹一顿锤。 “药研,去打个电话问一下,怎么突然停电了,然后什么时候恢复,”主人摸出纸巾给妹妹擦擦,末了又语气轻快地说,“凌儿不是要玩吗?那正好,叫上大家一起去大槐树下吧。哦,再给我叫几个不怕黑的帮个忙。” “是。” 对于短刀来说,这点黑暗并不能算大麻烦。我很快完成了主人的指令,随后在本丸中四处“捞人”,帮助了夜视不太好的大刀,安抚受惊的伙伴,派出短刀胁差去找主人。 等我最终回到大槐树下—— 一座一人高的铁质花枝蜡烛台立在人群中央,一朵朵“花心”中有着随风跳跃的小火焰,仿佛是它的呼吸,一息之间便向四周传递温暖和光明。 烛台脚下更是一片“光之海”——许多花纹各异的镂空球形白瓷烛台安静地团着,点亮的是它们的“心脏”;几只八音盒吵闹地抢夺彼此的旋律,叮叮当当乱个没完,伴着节奏闪烁点点的荧光;水晶球也独占一份空间,不断变换灯光颜色簇拥着球中的“主角”,不知疲倦地上演着不变的剧目…… 绚丽的景色落入我眸中……难以置信……白日里这些“暮气沉沉”的死物,在这个没有电的夜晚里忽然“复生”,裹挟着令人难以忽视的魅力,如旋风般席卷了所有人的内心。它们身上模糊的花纹、无法清洗的污渍、丑陋难看的落漆隐藏在黑夜里——唯有光芒,如“灵魂”般闪耀。 主人平日里苍白的脸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充满血色和生机。 刀剑们在主人的指挥下陆陆续续摆放、点亮着烛台,甚至带来了一些可口的夜宵。 凌儿异常兴奋地欢呼着,在灯火间蹦跳穿梭,像只不停跳动的白色蓬蓬水母。她或随着老旧磁带录音机的音乐而舞,或蹲在水晶球的包围圈中细细欣赏,或调皮地吹灭蜡烛又点亮…… 我突然觉得这一晚是值得写入日记的。一个念头模模糊糊地出现在我脑海中——当一切陷入黑暗……一定会有什么在我们心中亮起……它们藏匿于过往与记忆之中,看似消逝却从未离去……成为那一束帮助我们突破黑暗的光芒和力量…… 一夜的欢歌乐舞,一如烟花般灿烂而转瞬即逝。 凌儿窝在主人怀里睡着了。主人体弱,不能吹太久夜风。他召来我,让我抱起熟睡的小孩回屋,他自己端起一只烛台,在我面前领路。 安顿好凌儿,我又送主人回到房间。 “蜡烛要熄灭了。”主人说。 “没事的,主人,我不用……”我想告诉主人短刀在夜晚里的优势,然而主人却将快燃尽的蜡烛抬至我眼前。 “这就是‘生命’,药研。人的一生就像这根蜡烛,”我听见主人平静地说,“从出生开始,他就被点亮,从此拥有照亮黑暗的力量。评判一根蜡烛是不是好蜡烛,并不是看他有多亮,而是他在其他人心里有多‘亮’。” 我默默注视着主人灰色的眸子,里面是小小的焰火。 “抱歉,我又在胡说车轱辘话了,”主人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将烛台放入我手中,走进房间,“晚安,药研。” 主人房间的门关闭,我的目光慢慢落到了蜡烛上。 只剩一点蜡头的米色蜡烛疲软地摊在烛台中心,伴着流淌的蜡油……金红色的小火焰终于淹没在它从未停止的蜡泪之中。 只是一眨眼,四周便又全是黑暗了。 我没有想到,在某一天,主人的“蜡烛”也燃尽了。 时光流逝着,因学业,主人和凌儿长期不在本丸生活。 我们刀剑们除了一起训练,有时也会看些主人房间里的书籍来打发时间。 这些书对于我来说很奇妙:阅读它们,就像是在水下观察岸上投下的倒影,模模糊糊,似真似假。有时我好像体悟到了什么,却又如水中幻影般消失在我伸出的“掌心”。 那天晚上我正坐在书房看书,只亮着桌上一盏台灯——为了节约用电,本丸里很多时候都只开小灯,有些房间里甚至不开。 “药研哥哥!”我的弟弟们慌张地冲了进来,抓住我就往外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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