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和淼乖乖应声。 临走这段时间,这些话张和淼已经听过无数遍了,但她每次都还很有耐心地答应。 张和淼看着老人,不舍之情滚上了眼眶,她不想被老人看出她的脆弱,不想被老人担心,背对老人跑向柜子处,不知道捣鼓些什么, 老人连忙从椅子上起来,“不弄不弄,你带去城里喝。” 张和淼避让开老人,“我不喝了,这是给小孩和老人家喝的,我不是小孩了。” 老人听了就笑,脸颊的皱纹像平静湖面上泛起的涟漪,一圈圈一层层的,眼尾的皱纹像湖里游动的小鱼。 “禾苗懂事了。”老人说。 被夸赞的张和淼笑出牙花来,还不忘纠正说:“不是禾苗,是和淼。” 老人摆摆手,“都一样。” 张和淼习惯了阿婆这样说,她将勾兑均匀的炼奶水递到老人嘴边,喂给老人喝。 甜水熨帖着老人的心,她不舍地看着张和淼,“你爸妈啥时候来?” 张和淼说:“他们说下午来。” 老人于是不说话了,只静静地瞧着张和淼,要将张和淼的模样刻进脑子里。 “阿婆,我会常回来的,有寒暑假呢。” 老人摇摇头,“回来一趟费钱,别回来了,拿着钱多吃点好的。” 张和淼不满说:“我一定要回来,我舍不得阿婆。” 开晴静静地找了个角落下来,她透过敞开的门,看着屋外的云卷云舒,耳边是婆孙温馨的对话。 金黄的地面,她的影子在屋里拉得好长好长。 小气球和同学们告别时,她跑到讲台看了课表,他们学校只有语文课和数学课,没有英语课。 她原本在想,这里会不会是小气球的幻想世界,幻想世界里她是自信的昂扬的。 可若是幻想世界,那她想要的都应该得到满足才是,可学校里却没有英语课。 所以开晴有了个新的想法——她来到了小气球的过去。 这里是小气球过去的经历。 如果是这样,小气球之所以会有学英语的请求,是因为她到城市后被新同学嘲笑了吗? 开晴心情有点沉重起来,对小气球记忆的走向总觉不安。 她扭头看向小气球,她正和老人温存地将脑袋靠在老人的手臂上,和老人坐在一起畅享着未来。 老人年纪大了,耳朵不够好使,小气球每句话都体贴地放大音量。 “阿婆,我以后赚钱了给你买好多好吃的。” “阿婆牙齿掉了,吃不了这么多好东西,你多吃点,长高长胖长结实一些。” “我很结实了,你看我的手臂!”小气球鼓起手臂肌肉,自豪地拍拍,“今天搬新书我还帮忙了呢,老师说有好心人给学校捐款,以后同学们就能用新的课本了。” 星点在小气球周围跳跃,也在老人周围跳跃,跳跃着跳跃着再次跑到开晴身上来。 下一秒,开晴又出现在了新的地方。 开晴环顾四周,一眼就看到坐在饭桌旁的小气球。 她瞬间舒了口气,小气球在就好。 她继续打量周围。 五脏六腑俱全,但很挤很小的房间。 一眼就能看完厨房和洗手间,没有卧室,客厅就是卧室,床边摆了张饭桌。 “爸爸妈妈,你们多吃点。”张和淼拿起筷子给张父张母夹菜。 她夹菜时眼神带了些小心翼翼,动作也慢慢的,做好了被拒绝后随时收回筷子的准备。 张父张母任由她将菜夹到碗里,张母还朝她笑了笑。 这一笑,张和淼也笑了起来。 张和淼一笑,开晴也笑了,笑着的同时,开晴觉得这动作挺眼熟。 等大家吃完饭,张和淼主动地端起碗进厨房,“爸爸妈妈工作辛苦了,我来洗碗。” 张父张母对视一眼,由她去。 开晴决定跟在小气球父母身边,看能不能偷听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张父张母蹩脚地不熟练地用着智能手机搜索着学校,低声讨论着。 “这个学校不看学生户口,适合我们。” “学费和住宿费都有点贵了吧……” “贵就贵吧,咬咬牙我们也出得起,少吃几口,啃馒头白水的事,你不也说再穷不能穷教育吗?我们接她过来,就是因为这里有好的教学资源,我们学历低才只能打些苦工,必须得把和淼供出来才行,等她成了高材生,我们就能享福了。” “而且我们平时打工忙,早出晚归,哪有空管和淼,要是她找到空子学坏了怎么办?厂里那个谁的小孩就是这样……,白天上课有老师盯着,晚上还有宿管盯着,没机会给她学坏。” “六年级都快学期末了,不能犹豫了,到时和淼没机会报名了怎么办?” 张父张母讨论着,很快他们拍板决定好了张和淼的初中——一间私立的全封闭住宿学校。 张母叹口气,看向厨房,“和淼是个懂事孩子,希望她别辜负我们,这些年存的那点钱全都要拿去给她交学费了。” 张父安慰地拍拍张母的肩头。 两个三十多岁,处于人生精力旺盛时期的人却满脸疲态,人生的风雨让他们显得比同龄人要更大一些。 开晴听着他们讨论,听着听着,发现厨房忽然没了水声,她奇怪地起身往厨房走,边走边继续留心听张父张母的对话。 张父张母仍在讨论着张和淼的事情,聊着聊着聊到了家里的老人。 “我想把妈接过来,看看身子。”张母说,“妈前段时间摔了一跤,说是没事,可我还是担心。” “不是不想接过来,是接过来哪有地方住,人多了房东会有意见,”张父哀叹一口气,“再等等吧,过两天,等和淼上学的事解决了,我看能不能有空去送外卖,能挣点是一点,到时再想办法。” 走到厨房的开晴脚步顿住。 张父张母不知道,厨房里的小女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洗碗的动作,她正靠着墙边,手扒着门,静静听着外面的讨论。 听着听着,她重新回到了厨房,加快了洗碗的动作,即便如此,每个碗仍被她洗得干干净净的。 张和淼洗完碗,开始收拾东西。 她来这花了很长时间,又是坐三轮又是坐车,还搭了人生第一次坐的火车和地铁,奔波一天已经很累很累了。 可为了尽快融入这里,她揉着犯困的眼睛收拾东西,让自己打起精神来。 收拾东西时,她看着父母的物品旁边出现她的物品,双眸明亮地笑了起来,尤其是看到床边柜子上有他们三人的合照。 她的东西不多,一下就收拾完了,她珍惜地洗澡,用着香喷喷的沐浴露而不是肥皂将奔波一天灰头土脸的自己清洗干净,依偎地躺在张母的怀中。 “爸爸妈妈放心,我会好好学习的。” 躺在张母怀里的张和淼想起在厨房里听到的话,和父母承诺。 张母拨了拨她的鬓发,“好,我们相信你。” 张和淼用力点头,她也相信自己。 疲惫感席卷而来,很快张和淼就睡着了。 炎热的六月,空气如同静止,蝉鸣不歇,鼻息间呼出的都是令人难以忍受的热流。屋子里,电风扇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扇叶没有要转动的意思,一把印满广告语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扇啊扇,没能变得凉爽,只是让热风扑到脸上罢了。 张和淼一手扇扇子,另一手写着练习题,额头的汗水贴着脸颊的弧度往下落,头发都湿透了。 她总算写完最后一道题,擦了把汗,又洗了个脸。 凉水扑到脸上,变得温热地从指缝间流走。 还是热,张和淼没忍住打开电风扇,舒服地眯着眼睛吹了一小会儿。 不过吹了两三分钟,张和淼便控制不住回想她偷听到的张父张母说的所有存款都拿去给她交学费的事,伸手把电风扇电源关掉。 吹这几分钟风扇,她已经很满足了,尤其是洗完脸后对着风扇吹,脸颊冰凉凉的,舒服了不少。 她走到窗边,双手扶着防盗栏抬头往上看。 然后失望地垂下眼眸。 忘了这里看不到夕阳。 张和淼来这已经有一星期了,可依旧不适应城市里的生活,山野里长大的小孩,习惯了张开双臂、撒腿在空旷的大自然的到处跑。 这里的房屋太挤太挤,她连住在对面楼的人做了什么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时不时就会和对面楼的人对视,然后看着对方将窗帘拉上。 往常她最喜欢踏着夕阳放学回家,可现在抬头,只能看到紧挨着的高楼,和一点点天空缝隙。 张和淼扭头看时钟。 爸爸妈妈快下班了。 张和淼又开始忙活起来。 她将冰柜里冻着的馒头取出来,馒头是张母做的,一个馒头有两个拳头这么大,张母做的不太好,面团没发起来,嚼起来黏糊糊的,但很饱腹。 她赶紧取了三个大馒头去蒸,她胃口不大,吃半个就够了,张母吃一个,张父吃一个半。 蒸大馒头的功夫,她拿了几个鸡蛋,想炒个鸡蛋给张父张母吃。 开晴看着张和淼利落煎鸡蛋的动作,吞咽口水,她是个嘴馋的人,不然在公寓里也不会放不下每天一顿的复眼叔的早餐。 煎鸡蛋,她也想吃。 开晴看着张和淼将鸡蛋边缘煎得焦焦的,这种略有一点焦的煎鸡蛋最好吃了,咬起来是脆脆的。 鸡蛋很快煎熟,张和淼把煎鸡蛋装盘,拿锅盖盖上,紧接着又煮了个青菜。 这几天她都是这么做的,在张父张母下班前将晚饭给煮好,让张父张母一回来就能吃上饭,不过他们回来的时间并不这么准时,这时候她就会将所有饭菜用锅盖盖好以免太快变凉,然后等他们回来再一起吃。 张和淼趴在饭桌上晃着腿,眼睛留意着家门口。 她这回没等多久,很快,家门打开,张母笑盈盈走进来,朝张和淼招手,“和淼,来。” 一边说张母一边从手里的购物袋取出一个鞋盒,“下班路上正好有个大娘摆了个摊子卖手工鞋,我看着做的还行,讲过价之后也不算很贵,几十块钱,等你开学穿新鞋子去。” 张和淼吃惊地睁大眼睛,这吃惊中含了些欢喜,她从椅子上跳下来,分明喜欢却懂事地摆手摇头。 “妈妈不用了,已经给我买了新衣服了,我穿旧鞋子就行。” 说是这么说,可小孩子藏不住事的脸上写满了对新鞋子的不舍。 张母说:“行了,哪有穿凉鞋上学的。放心吧,花点钱值得,你只管好好学习就是了。” 张和淼感动地看着鞋盒里的新鞋子,是一双崭新的千层底白色布鞋,她手指按按鞋垫,很软。 她在村里穿得都是年纪大的哥哥姐姐们淘汰下来的凉鞋,她们那边一直是这样的,村里哥哥姐姐穿不下了的就留给弟弟妹妹,等弟弟妹妹变成哥哥姐姐又继续往下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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