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和他一起给纸箱里的狗都找到了领养人,那些小狗长大可能也和它一个模样。” 聊了一会儿,慢跑的白熊婶和小气球也到卧室旁了。 走进房间的两人分别和树婆婆问好。 树婆婆像刚才一样,也给她们各送上一朵花。 白熊婶接过花,打量地看向周围,视线落在床头柜的奖章上。 奖章像提示,她模糊的记忆瞬间清晰了起来。 “我想起来了!”白熊婶振奋道。 开晴忙看过去。 “复眼的家,是复眼的家!”白熊婶非常肯定。
第39章 老树 树婆婆看向白熊婶,她虽然动不了,但听力很好,能听到开晴和白熊婶在房间里的交谈,也和开晴一样猜想她可能见过她的孩子。 可她没有主动去问。 她等得时间太长了,长到她从自欺欺人到接受现实,又长到即便接受事实也还是沉浸在虚幻的想象里。 母亲不会忘记孩子。 即便已经死去。 即便已经死去,变成一棵哪也去不了的树,她还是坚持扎根在孩子的房间里,期盼着能再见一眼她的孩子。 “复眼……?”她重复。 树婆婆住进公寓的时间有段日子了。 没在白雾徘徊过的人,受白雾的影响最小,住进公寓时,她的记忆是完整的。 记忆完整的她清楚知道她在现实合上了再也无法打开的双眼,也知道她的儿子比她还早就离开了世界。 但这种幸运只是看似幸运,因为她变成了一棵难以动弹的树。 刚来公寓的树婆婆像开晴一样,弄不清楚现状,好在她很快发现,她能操控树根,让树根替她打探这个地方。 树根能离开泥地,获取信息,可却不能长久离开,也不能一次离开太多条树根,否则,依靠树根站稳身子的树干随时可能倒下。 所以,她能了解的信息也很少,只知道这是一座公寓,住了几个像她一样外形发生变化的人,以及树根不能触碰白雾。 她甚至连公寓有几层楼都不知道。 一棵树静静地扎根在泥土之中,与世隔绝,公寓的邻居没事不会出门,更不会找她。 她曾试过操控树根开门,想着或许会有邻居进来瞧瞧,这样她就能好好和邻居聊一聊。 很可惜的是,她没等到一个邻居。 她也想过,如果死去的人都像她一样住在这,那或许她的儿子也在这里。 她想再见见儿子。 与儿子的回忆早在她苦苦等候中,被她回忆过上百遍、上千遍,即便有公寓阻隔着白雾,她仍受到白雾影响,忘了不少事情,可仍能记得和儿子的许多过往。 -- 潮湿闷热的季节,空气中的水分牢牢扒在皮肤上,粘稠得像是汗水,汗水从毛孔渗出,和汗水般的水分前后夹击着行走的人群。 一棵沧桑的老树伫立在陈旧的公寓前,没有风吹,只有太阳,灼热的温度带着刺眼的光在叶片上翻滚,滚得叶片蔫蔫的。 树下一片阴影,阴影处,坐着一位六十来岁的老人家。 老人家静静地坐在自己搬来的塑胶椅上,本该是深蓝色的塑胶椅被阳光晒得褪色,但依旧结实地立在地上,支撑着老人家。 老人家什么也没做,就一直坐在那。她身上的衣裳干净又整洁,只是瞧着有点年代感。她看起来很疲惫,腰背佝偻着,眼皮沉沉的,双眼半合,视线凝望着路口的尽头。 “阿姨,你还在这住着啊?过段日子就要拆迁了,房东不是早赶人了吗?”上班经过这条路的工作族看到老树下熟悉的老人家,没忍住走到老人家身边问了句。 她经常看到这位老人家坐在树下。 老人家和年迈的乌龟一样,动作缓慢地眨了下眼,她脑袋微微摇了摇,好像多动一下都会耗尽她浑身的力气。 “我不走,我在等我儿子。” “等你儿子?是你儿子让你坐在这,然后办完事来接你吗?”工作族合理猜测着。 老人家又摇摇头,没说话。 一个经过的人看到工作族在老人家身边说话,赶紧招手示意她过来。 工作族有些担心老人,将包里没开过的矿泉水递给老人家,“阿姨,我这水没开过,给你喝,天气热得多喝点水才行。” 老人家握住矿泉水,朝工作族点头,扯了个笑容,“谢谢你啊。” 工作组摇摇头,“一点小事儿。” 说完,她快步走向朝她招手的人。 她对那人有印象,以前大家都租在这间公寓,后来房东说公寓要拆迁,她和那人就改租在不远处的另一间公寓。 “怎么了?”她疑惑问。 “她精神有点问题,我劝你别去招惹她。”对方说。 “啊?没有吧,她看起来很正常啊,还能交流。” 对方撇着嘴摇头,然后深叹口气,“没骗你,是房东说的。” “她以前也住这间公寓,十几年前就搬走了,说是儿子在市区给她买了房,结果在市区没住几年,又搬了回来,重租回以前住的那间房。” “是她儿子生意之类的出问题得卖房子吗?”工作族被对方说的话吸引,投入在话题之中,她猜测说。 “不是,她儿子不知道是警察还是当兵的,经常出任务,一出就几年没回来,她觉得市里的房子太大太空太陌生,住不习惯,又搬了回来,说这里有熟悉的邻居还有以前和儿子生活的痕迹。” “然后呢?”工作族觉得对方在卖关子,说这么久都没说到关键的地方。 对方很是遗憾地说:“然后,听说她儿子出任务时去世了,阿姨接受不了事实,觉得儿子没死,一直在等儿子回来。” 工作族低低“啊”了一声,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你怎么知道?” “我以前碰到过几个穿制服的来慰问她,后边找房东打听到的。” “可这里不是要拆迁了吗?她总得走吧?” “是啊,得走,可她不肯走,房东也劝不动,不过等施工队进来了,她就没办法了,不走也得走。” “她没有别的亲人了吗?别的亲人怎么不开解开解她?” 对方深深地看着工作族,沉重地说:“还真没有别的亲人,她老公也很早就殉职了。” “啊……”工作族说不出别的话来。 她回望老树下的老人家。 老人家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一直看着路口,她好像也变成了一棵树。 树婆婆曾想过,她的亲缘真的很薄很薄。 年幼丧父,母亲又意外离世,情投意合的丈夫英勇殉职。 她之所以坚持着活在这个世界上,完全是因为她的儿子。 儿子也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她怀孕时,丈夫便离世了,她曾想过带着肚里的孩子追随丈夫而去,可这时,她的肚皮被踢了一下。 这调皮的、没轻没重的一踢像是滴落在干涸小溪中的雨露。 她的人生有了新的展望。 儿子出生后,她的每一天都有阳光和彩虹,不管是儿子的哭声还是笑声,都能顺着她的耳道,流进体内变成温暖的汪洋。 儿子一天天长大,从站不稳到走不稳,从走不稳到蹦蹦跳跳,他长大的每一个瞬间都深深烙印在树婆婆的心里。 她想:还好她选择活着,要是没活,她就感受不到儿子一天天成长带来的乐趣了。她是有亲人的,等以后儿子有了自己的家庭,她就有更多的亲人了。 儿子很懂事,即便在叛逆的青春期也从没惹过她生气,他也很聪明,总能找到门路赚点零碎的小钱,然后攒起来塞进她的手里,自豪地说:妈,咱家的买菜钱我包了! 他还很有责任心,看到被丢弃的奶狗会控制不住要抱回家,路上有人问路,他甚至会直接带对方到对方想去的地方。 从小就有的责任心像一颗种子,种在肥沃的土地里,一天天旺盛地生长,直到高中时,他说,他想当警察。 树婆婆安慰自己,现在是和平年代,没什么危险,当警察挺好的,又体面又得人敬重。 可她的丈夫也是在和平年代离世的。 她和儿子大吵了一架,也是儿子出生以来唯一一次吵架。 曾经的雏鸟羽翼逐渐丰满,挥动着翅膀向往着远方,吵一架没能改变儿子的主意,反而坚定了他的决心。 她改变不了孩子的想法,有主见不是坏事,最终她屈服了。 儿子在警校的表现很好,好到有一天,儿子让她收好家里他所有的照片,不要让外人看到,好到儿子说他这几年估计都不能联系她,让她别担心他,然后去了遥远的边境。 她不知道儿子在做什么,可她知道,这些照片的存在,或许会对儿子造成威胁。 所以在儿子拥抱她离开后,她依依不舍地摩挲着照片,然后将照片一张接一张地烧掉。 没有关系,照片而已,只要儿子在,以后还能拍很多很多张。 火焰跳跃着,舔舐着照片,照片上的两张笑脸卷起,紧接着化为灰烬。 最终她还是不舍地留了一张儿子小时候的照片。 “诶,她动了,是要走了吗?”工作族关注着老人家。 只见老人家摸摸口袋,从里面拿出来一张什么东西。 “没有,她在看照片。” “看照片?” “嗯,她儿子的。” “我偷偷告诉你,你别跑过去跟她讲。” “什么?” “之前房东看我好奇跟我说的,他说等拆迁那天,她还不走的话,他就抢走那张照片,用照片把她引走。” “啊……这也太残忍了。” “这有什么残忍的,施工队进来,她在这很危险,到时出什么意外才残忍。” 工作族抬眼看着伫立着的老树,金黄的阳光还在叶片上翻滚着。 “到时老树也会被铲掉吧?” “肯定啊。”
第40章 日记本 “复眼叔?”开晴睁大双眼重复白熊婶说的话,不管表情还是语气都是满满的不可置信。 谁能将脾气跟火药一样一点就炸,还爱阴阳人的复眼叔和树婆婆口中那个会因为没得收养小奶狗就哭起来的男孩形象联系起来呢? 怎么想都觉得两人搭不上边。 开晴觉得十有八|九是白熊婶记错了。 “白熊婶,你再想想?总觉得不太像啊。” 可白熊婶却格外笃定,记起来的自信感让她耷拉的毛发重新精神起来,“不用再想了,绝对是他。” 一道视线投到开晴身上,开晴顺着这道炙热的目光看过去,是树婆婆。 树婆婆正不眨眼地看着她,眼神暗含期望,是口头无法表达出来的期望。 开晴无法拒绝这样的眼神,她也没必要拒绝,她跟树婆婆承诺说:“树婆婆,我待会上去帮你确认看看,只是公寓里的大家记忆都在不断丢失,我不知道复眼叔记得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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