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钰的担忧还真的来自于薛真。 把薛妈妈从医院接回来之后,薛钰便搬回福利院住在妈妈的隔壁,方便她随时照顾。最近她发现妈妈人前虽然乐呵呵的,但没人的时候总是皱着眉,一副心神不安的模样;晚上屋里的灯几乎要亮到凌晨两三点。 她当面问过薛妈妈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心里头存着什么事,对方总推说没有,就是年纪大了觉少。 直到前几天她凌晨起夜的时候又发现薛妈妈房里开着灯。薛钰想提醒薛妈妈早点睡,却从未完全合上的门缝处看到薛雪云坐在书桌前,拿着薛真的照片抹眼泪。 既然妈妈不想告诉自己原委,薛钰也不方便直接问。但她觉得薛真有必要知道这件事。 薛钰的一番话也把薛真给整迷糊了。她想破脑袋也没琢磨出最近有什么大事能让薛雪云为她伤心的。 “钰姐姐、真真姐!”佩琪跑过来牵住二人的手,嘴唇沾了一圈奶油:“薛奶奶让你们过去拍大合照!” “好嘞。”薛钰蹲下给调皮蛋擦嘴,边低声道:“你好好想想是什么事,方便的时候再说。” 薛真点点头,重新扬起笑容走向薛雪云。 ※※※ 熄灯之后惯常检查过小朋友们的睡觉情况,薛钰推着薛雪云慢悠悠地回到房间。 薛真等在屋里,端着盆热水。 薛雪云无奈地笑笑,这是母女俩之间不成文的默契。 小时候的薛真是个调皮的窜天猴,拔院里头养的公鸡毛啦、爬五米高的树摘性子啦还有扯课本做纸飞机什么的,是个不省心的小孩。 薛雪云也不打她骂她,就静静地与她大眼瞪小眼,温柔的眼眸是恨铁不成钢的惋惜,倒把薛真弄得比骂她还难受。 一闯了祸,她晚上就乖乖弄盆热水到薛雪云的房间来,给妈妈洗脚。 薛雪云见到那么大点孩子,端着水踉踉跄跄爬上二楼,额头是细密的汗,衣服领口还被浇湿了,心里头再硬的铁都得化成一滩水,什么气儿都发不出来。 她望着薛真的头顶,竟发现了根隐蔽的白发。 薛雪云还记得第一次抱过薛真,襁褓是小婴儿的两倍大,薛真小小的身子陷在里头。她也不爱哭,就是皱着眉吮着自己的大拇指,要不停地亲亲脸颊才会委委屈屈地发出如小猫般的叫声。 她一度担心养不活这小猫崽似的女孩。庆幸的是,薛真的生命力很顽强,像是自由奔跑在草原上的野豹,一天比一天更茁壮。 薛真轻柔的按摩着妈妈的脚,头顶上却传来低低的呜咽。 她心里一惊,急忙抬头,只看到薛雪云泛红的眼和匆匆放下的手。 “妈...”薛真喉头梗住,胸间发闷。她很讨厌母女之间有事情隐瞒对方的感觉。但直觉告诉薛真,她应该会很不喜欢接下来的谈话。 “你把水放好,我要跟你说件事。”薛真本想为她擦干脚,薛雪云先让她搬来椅子坐到对面。 她只得照办。良久的沉默后,薛雪云重重吐了口气说道:“你还记得来院里以前的事吗?” 薛真摇摇头。她五六岁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被生身父母抛弃了才会住在圣心福利院里。 以前天真,也想过要找到亲生爸妈问问当初为什么不要她,便固执地追问薛雪云当初在哪里捡到自己。 当时薛雪云告诉她,有人看见一个年轻的女人把襁褓中的婴儿放在福利院门口就跑开了。襁褓里写着薛真的出生年月、小名叫囡囡、一块麒麟玉牌和几百块钱。 那个年代没有监控,想找到这位女子可谓是海里捞针;而且薛真也不是被拐的,公//安系统里自然也不会有指纹、血检来匹配。 薛真也彻底看开了。既然生身父母是自愿丢弃她,自己也不需要执着于寻根。她有很多亲人,姐姐、妹妹、妈妈,已经足够幸运。 薛雪云颤巍巍的从枕头底拿出一封信,递给薛真。 薛真疑惑接过,封面上只写着“薛院长收”。她打开,快速从头读了一遍,脸色从煞白直到铁青,拿着信的手在颤抖。 “她想都别想!”薛真发出一声暴喝,随即将信撕扯成碎片,撒向空中。 一片碎页晃悠悠掉落到盆里浮在水上,荡起一圈圈涟漪。边角面上“她是我的女儿...”几个字晕染开来,很快糊得再看不清。 “真真,信里说的都是真的,你亲生母亲一直都知道你是她的女儿。”薛雪云哑着嗓子,强忍着心痛说道。 薛真并不是薛雪云在福利院门口抱回的。 她本来自沪上清贵世家,即便长大后不愿按照家族的意愿嫁给安排好的对象,后更是逐渐淡出交际圈,也不妨碍她自小累积结识的众多同等阶级人脉与朋友。 彼时圣心福利院刚成立,哪里都需要开支,她多年的积蓄也快用光了。薛雪云不想问家里拿钱,便硬着头皮请求好友带自己都参加些所谓有钱有势人们聚集的“高级晚宴”,以期能拉些慈善捐助。 那一天,她受邀请到京郊参加晚宴,朋友介绍主家也是建国前上海鼎鼎有名的银行家后代,资产还算殷实。 薛雪云一向不喜欢这样的场合,所以呆了会见没什么人对捐助孤儿院感兴趣便找了个理由到花园吹去些浊气。 远远的,她瞧见大门附近似乎有人在吵闹。好奇心驱使,她便走近了些,发现是几个大男人拉扯着一个怀抱婴儿的女人,正要把人往外拖。 女人披着发赤着脚,嘴里大喊大叫着“让孟辕出来认自己的女儿”、“你可以不要我但是不能不要你的种啊”之类的话。 薛雪云想起三十分钟前那个文质彬彬介绍自己的孟少,不由地摇了摇头。这样的豪门阴私她听过不少,换做往常时候她会掉头就走不想惹麻烦,可女人怀里的婴儿却让薛雪云很是在意。 女人看到她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朝薛雪云跑过来,嚷道:“你给我做个证,这帮佣人欺上瞒下,居然敢把自己主人的骨肉往外扔,没有王法了!” 薛雪云瞧她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面容艳丽但神情疯疯癫癫的。她想起宴会上站在孟辕身边的孟太太,矜贵雍容,与眼前的女人是极与极的对比。 孟家的佣人见有外人在场,一时面面相觑。其中带头的人挂着客套的笑解释道:“女士你好,我是孟家的许管家。这女人有病,成天抱着个小孩说是我们孟先生的孩子。今天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有贵客登门又混了进来,孟先生交代我们把这疯婆子赶出去。” “你放屁!孟辕上次带我回来住的时候还是你给开的门!现在就不认识姑奶奶我了?”女人骂道。 “等等!”随着女人的动作起伏,薛雪云眼尖瞧见她怀中的婴儿双眼紧闭脸颊通红,这么大的动静下也不吵不闹,不对劲! 她一把夺过婴儿探了探额头的温度,果然烫得吓人。 “必须把孩子先送到医院!她在发高烧!”薛雪云厉声呵道。她是真的生气了。小婴儿没有穿衣服,寒冬腊月的只用床棉袄裹着便作保暖,可见这女人为孩子找父亲是假、试图攀龙附凤才是真! 两边都被她的疾言厉色吓住。许管家见她一身打扮入时精致,应该是今晚的宾客,便也存了几分顾忌,说道:“女士,这是孟先生的家事,请您不要越界。” “我若不越界,你要拿这孩子如何?”薛雪云态度强硬。 “这孩子万万不能是孟家的。”许管家挑了挑眉,对女人意味深长的说道:“傅梅,你知道先生的态度,没有孩子都好商量。” “没有孩子,孟辕会见我么?” “我不敢肯定。但我知道,孩子在,你这辈子都不会见到孟先生。” 见傅梅低下头,竟像在认真思考许管家话里的可信度,薛雪云觉得既荒唐又心凉:“傅小姐,这难道不是你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宝贝吗?” 女人闻言有些动摇,许管家见状又凉凉地补充道:“这可是个女娃娃啊......” 傅梅浑身一震,随即咬咬牙对薛雪云哀求道:“我看你是个好人,对孩子也有爱心。你就当今天在马路边上捡了个小孩,做个好事好不好?” 边说着,她边从荷包里掏出个麒麟玉坠塞到薛雪云手里:“这是我唯一值钱的东西了,就当做是她的奶粉钱!我也是没办法啊,我阿爹欠了赌债,阿妈又生了重病,家里只有我能挣钱了!没有孟辕,我们全家都是个死啊!” “偏偏...!”她捂脸痛哭:“又没生个带把的!” 薛雪云一时间分不清该可怜傅梅还是该狠狠骂她。望着脸越发红的小婴儿,她只得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我把她带走,你确定不后悔?!” 傅梅先是沉默,而后重重的点点头。 薛雪云再顾不上这场闹剧会如何收尾,只得抱着孩子急匆匆往大门走。快到车边时,又忍不住回望。 傅梅把乱糟糟的头发绑了起来,跟在许管家的身后向宅子深处走去。 一次也没有回头。 ※※※ “所以我的生日就是她为了荣华富贵抛下我的那一天?”薛真气极反笑,扯断一直挂在脖子上的麒麟玉坠:“她盼着生个男孩所以买了麒麟盼麟子,然后还把这玩意当做是我的奶粉钱?!” 她从未感觉到如此愤怒,全身像是被火焰围绕吞噬着灼热。 “我不稀罕!!!”薛真将麒麟玉坠往地上重重一摔,瞬间四分五裂爆碎开来。 见薛雪云被自己的暴怒吓到,薛真强行压了压怒火,深呼吸道:“我姓薛,以前姓薛以后也只会姓薛,是你的女儿、是钰姐的妹妹也是大家的姐姐!” “妈,今天这破事就当我从来没听过。” 薛雪云痛苦地闭上眼睛。她当然希望薛真永远也不要知道真相,无忧无虑的过好这一生。可是...... “你看到信里说的了,你的亲生父亲孟辕生了重病,希望你能认祖归宗...真真,我知道你现在非常气愤他们的所作所为,但是你骨子里毕竟有他们的骨血...” 薛雪云还记得薛真小时候特别喜欢问她“为什么我没有爸爸妈妈?”、“我要怎么知道爸爸妈妈?”小脸蛋上尽是渴望着父母的爱、来自完整家庭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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