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客没有注意到出租车司机的异常, 她看着窗外出神。 一路疾驰远离繁华的市区,依照导航拐入了地图上不显示具体名称的地方。 黄色的计程车在古香古色的庄园里是突兀的存在, 司机左右打量着轻吹了声口哨:“早就听同行说京郊有个一比一复刻苏州留园的高级会所, 想不到居然在这。” 后排仍然沉默着不搭话。司机自讨没趣地挠挠头, 摁下计费牌:“您好, 到地儿了。怎么支付?” “现金。” 戴着口罩的声音很闷,但不妨碍司机立即听出了对方的身份。 “美女, 你是不是演那个挟剑什么春风渡电视剧的?就叫九霄的那个女侠?嘿准没错,我都看过好几遍, 台词都快背下来了!”他兴奋得直拍大腿,慌乱地在车上翻找着什么,过会递过来纸和笔:“您能不能给我签个名?” 薛真推推硕大的墨镜,压低声线说了句“我不是”便丢下一百元下车走人,只留下司机在原地直喊:“喂, 美女多给了三十!” 前台见有客人来,笑容可掬:“女士您好,欢迎来到观山庭。请问您有预约吗?” “有人约我来的。” “请问主家的名字是?” 薛真顿了顿,冷冰冰地答道:“傅梅。” “您稍等。”前台翻着记录, 过会便找到对应的名字说道:“原来约您的是孟太太。请跟我来。” 孟太太...?薛真勾起抹嗤笑,神色冰冷。今天是傅梅在信中提出见面的日子, 地点就在这座往来皆是富豪名流的中式庄园里。 《致胜》在横店的拍摄已经结束,接下来会转战京郊的摄影棚里, 趁着剧组需要几天的时间布景,薛真才可以抽出时间赴这场毫不情愿的约。 园内风景极佳,曲折游廊、一草一木贯穿着江南特有的风韵。穿过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高大的竹节重叠着绿得很可爱。薛真看入眼,脑中冒出来今天第一个稍微高兴点儿的念头——蕾姐一定会很喜欢。 不知道向蕾在纽约怎么样了呢?对方每天雷打不动的来电确认自己的情况,虽然她掩藏得很好,但是薛真也能听出向蕾的疲惫。想坦白的话在嘴里转了又转,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自己也一定能处理好的,不用麻烦到任何人,悄悄又安静的解决掉。 薛镇这么安慰着自己,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大了些。往庭院最深处走,领路的前台才在一扇华丽的红门前停下,作了个请的手势:“孟太太已经在里面等您了。” “谢谢。”服务生等在她进入房间后轻轻关上门,将所有的噪音与里面的世界完全隔绝开来。 入目的是扇精美雕刻的红木屏风,看不清房间的全貌。里头静悄悄的,透过屏风的缝隙,她看到茶几那儿留了盏微弱的台灯。薛真摘下墨镜夹在V领T恤中间,往里走。 绕过屏风的遮盖,是宽敞的会客厅。与厅内相对应的,是可以直接走到户外的宽阔大花园。 薛真站在会客厅中央,没发现任何人,也没有人在特意等着她。 直到花园传来阵说话的动静,薛真便朝声音发出来的方向走去。户外暖煦的白光,与明亮月色交相辉映,倒是比室内看得更清楚。她只稍微挪动几步,就发现了花园中的其他人。 一个长发的女人背对着薛真,宽大的白色连衣裙也盖不住她苗条的身材;女人的面前有一辆轮椅,她双手持着轮椅把手,正俯身对轮椅上的人说些什么,时不时发出几句娇笑。 声响正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真到了要见面的时候,薛真发现自己之前做的所有心理预设都在摇摇欲坠,脚下如同生了根似的挪不动半步。 直到女人推着轮椅转过身来,她才第一次清晰地看到抛弃自己的人究竟长什么样。 对方看起来三十来岁,乌黑细密的长发,保养得极为得当。凤眼翘鼻,风韵犹存;轮椅上的男人就显得邋遢许多,嘴歪口斜,眼中像是蒙上一层黑漆漆的布,没有丝毫光彩。 薛真只用了几秒的时间就认出傅梅,现在她终于知道自己还颇引以为傲的鼻子是从谁那里遗传的了。 “你来了。”傅梅熟稔的向她打招呼,仿佛与薛真亲密无间一般:“来,快过来和我一起推爸爸进屋里,医生交代,风大了就不能散步了。” 薛真满腹复杂的愁思霎时被一句“爸爸”给激怒驱散,她抱着胳膊冷冷地应道:“孟太太可不能乱说话,我可没有爸爸。”边说着边走回客厅里,指甲刺得手掌心生疼。 傅梅见状也不生气,拢了拢男人铺在腿上的毛巾,轻柔地说道:“女儿还在跟我们耍小脾气呢。老孟你别担心,她总归会懂得,有爸妈的孩子才是块宝。” 男人嘴里咿咿呜呜的说着听不懂的话,傅梅一一笑着哄过,直接用手擦拭对方唇角滴出来的口水后,朝屋檐下招招手,便有个穿着西装隐在黑暗中的女人向二人走来。 “送先生回去休息。” “是。”女人接过轮椅把手,推着孟辕离开。待彻底看不见人影后,傅梅笑着的脸耷拉下来往屋内去。 “你到底想干什么?” 见傅梅来到屋内,薛真率先发问。对方像是听不到声音一样,慢条斯理地拿出湿巾,仔仔细细擦着手边打量着薛真。 “果然是我的孩子,这张脸蛋比年轻时候的我更出色。”她靠近薛真感叹道。 薛真立即往后推了一大步,冷声斥道:“离我远点。” 傅梅讪讪收回手,指指座位:“先别摆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既然来了,那咱们就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薛真梗着脖子,不愿意听从对方的安排:“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这次来就是要告诉你,我薛真只有薛雪云一个亲人,其他人和其他事和我无关,如果你再敢打扰我们和福利院,我敢保证你会出付出惨痛的代价!” 傅梅闻言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神却异常复杂。 “真真,这世道不是你想的那样轻松。”她停在距离薛真只有两三步的距离,二人双眼平视。 “我不知道薛雪云给你灌了什么迷药,但当时她确实是趁着我自顾不暇的时候把你从我身边带走的。妈妈不是不想去找你,而是那几年我都困在孟家大宅里自身难保,把你带回来也只会让你的处境更难过。” 傅梅依然记得薛真离开自己身边的那一天。怀中的女儿高烧不止,家里爸爸重病等着她的卖身救命钱,傅梅为了能见到孟辕一面求他帮忙,只得咬牙把孩子交给薛雪云。 谁知道,她走进孟家大宅到真正能自由出入的那一天,傅梅用了整整十年。那天管家带自己见到不是孟辕,而是孟辕的原配骆红云。 骆红云与孟辕是利益婚姻,骆家有军//政背景,孟家有资本积累,两家人一拍即合。虽然谈不上举案齐眉,骆红云对孟辕倒是有几分真情,二人也养育了一个儿子。 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傅梅,狠狠击破了骆红云对婚姻最后一丁点的幻想。两个人迫于压力不能离婚,孟辕也自知理亏便把傅梅送给骆红云管理。 美其名曰“管理”,其实就是先斩后奏,摆明了要骆红云接纳傅梅这个二房,尽享齐人之美。 “你不知道那十年我过的是什么日子。来客人了,我得像仆人一样伺候,比请的佣人还辛苦;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得我来操心,惹得她不高兴了就是一顿骂...” 甚至骆红云担心她怀孕会生下男孩来抢家业,日复一日的让傅梅喝特制的避孕中药,导致傅梅子宫损伤得太厉害,根本无法再妊娠。 薛真打断她,讥讽地嘲道:“这是你自己要选的路,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没有你的卧薪尝胆,哪来现在的珠光宝气的孟太太?” “还有,薛妈妈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你的任何坏话。请你不要自己卑鄙就看谁都无耻。” 见卖惨这一套在薛真面前走不通了,傅梅收起惺惺作态的模样,冰着张脸说道:“骂得这么不客气,别忘了你身上可流着我这卑鄙无耻之人的血。” “你...”大不了抽血还你!薛真差点脱口而出,但转念一想自己要是真说出来,就上了对方要激怒她的当了。 “我没得选,否则的话我这辈子只能选择做只蟑螂还是一粒灰尘,我都不愿意是你生的我。” 傅梅眉眼一挑,重新审视着对方。年轻气盛的脸庞,愤怒使得她的美貌越发生动。双眼中的要强与倔强,像极了当年的自己...... 那个一度站在悬崖边摇摇欲坠的自己。 “我本来不想走到这一步,是你的态度不得不让我放弃温柔的方式。” 薛真见傅梅拿出一个文件夹递给自己。 “我对薛院长做了些调查。猜猜我发现了什么秘密?原来薛院长收养的部分小孩子,都没有经过正规的收养手续。这在法律上可是来路不明啊,说不准是从哪里拐走小孩子充当做孤儿呢?为了圣心孤儿院能一直接收外来捐助?” “你血口喷人!”薛真翻着资料怒目圆瞪,低吼道:“有几个小妹妹是薛妈妈从贫困乡村里救回来的!根本不是什么坑蒙拐骗小孩!” 圣心福利院里有几个小朋友的确同傅梅所说,不是被遗弃或者送到福利院来,而是薛雪云听说有些极偏远穷困的山村里,还保留着生女儿送人作童养媳收钱的恶习,便联系当地妇联解救小女童们。 但是村里人很排外,加上认为薛雪云是来断了自己的财路,便抱团对抗解救志愿者们,最后是想出先骗村民看免费电影的机会然后连夜偷偷进村带走女孩们的方法,才成功救出七名女童。 薛雪云也因为一连串的风波导致膝盖旧伤复发,不得不做手术治疗。 村民们知道后当然不肯善罢甘休,扛着锄头提着刮刀就冲撞妇联和政//府。薛雪云只得连夜带着孩子逃回上海避避风头,想过段时间再回去善后,解决好孩子们今后的生活。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薛雪云回到当地却发现物是人非,没有人愿意再理这烂摊子,互相推脱户口问题。薛雪云只得怏怏地回到上海,继续收留抚养女孩们。 而傅梅递过来的,正是当年这件事的调查报告。 “薛雪云好心是真,但是的确用了违法的手段。如果我找到其中一个被带走女孩的村民,给他一笔钱,让他来京城举报薛雪云,你认为法律会同情薛院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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