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一幕,白荇连呼吸都顿住。 他身上该是有伤、或有脏,这是令他触碰之下不由自主皱眉的存在;但他却并不觉得这有什么,这些伤口或尘泥甚至并不能多占用他一刻心神,因为还要吃东西,要生存——那或许是他的战利品,或许是旁人赠予的、又或是千辛万苦才保住的;分开一半,可能是留下给予某人的,也可能是留给下一顿的自己的…… 但无论生活如何,无论他刚刚经历了什么,无论他现在是在看着素未谋面的故乡亦或什么别的,当他抬起头,属于明天的希望就会到来。 千种遐思,万种猜测,尽数赋予看客。 他演他所经历的,观者解自己所理解的。 全程不发一言,没有多么激烈的情绪,寥寥几个动作下来,一个鲜明的、却又复杂的男孩形象便跃然而出。 或许辛苦,或许孤独,或许皆有。 但他没有功夫自怨自艾怨天尤人愤世嫉俗,因为他要活着。 他并非全然不争不抢,也绝不会过于高调招摇。 ——他不屈从于命运,也并不好高骛远;他只是脚踏实地、努力地活着。 不大的房间里,唯余空调呼呼制冷的声音,无人打断表演。 看到这里的姚俊聪脸皱起,有点想发表意见,却说不出什么。 他虽然看不太懂嬴政的表演,那太复杂,但作为演员的直觉告诉他,这段演出并不差——不差,甚至很好。 “你想回到秦国吗?” 蓦地,房间里有人突兀开口。 所有人齐刷刷朝发声源看去,坐席上,桌上放着“编剧”的位置,一个看上去不算年轻的女人单臂撑桌,目光炯炯,牢牢盯着嬴政。 接着,她又道: “把你留在这里当质子,你恨异人吗?”
第19章 试镜第二场: 谁也没想到这位“编剧”会突然开口。 但她既然问出口了,就也没有人阻止她,所有人的目光都随她的一起,落在了嬴政的身上。 拍摄中总有各种各样的情况出现,而当一些演员无伤大雅的、合理的自由发挥出现时,为了不拖累整个剧组的进度,导演一般不会立刻喊停,而是要看对手演员是否能接住这样的“戏”。 ——很多时候,剧中的“点睛一笔”就都是来自演员的临场发挥。 所有人都在等,等嬴政会怎样应对。 白荇握紧了拳,她比嬴政还要紧张。 嬴政确实不太紧张,他平静地将视线递过来,就像是习以为常地、看着身边一起坐着看天的人—— 能这样问,那么这人肯定不会是赵姬,而知道他身份、又能心平气和坐下来说话的人,似乎只有一个了。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嬴政就单方面地把这位突然开口对戏之人的角色身份给落实了。 他没有思考,没有停滞,也不带什么情绪地开口:“那你想回到燕国吗?” 没有直接回答,一句反问流畅得就像是友人间随口的揶揄般被道出。 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手“反将军”似的抛梗,那位编剧不由地怔住。 他这是……企图给她一个太子丹的身份,然后让她来继续话题,用来躲避回答问题吗? 虽然嬴政没有接梗让她不可避免地有些失望,她也没有太过于苛责什么——不过对于一个十岁的小孩来说,能想到太子丹和嬴政的关系,就很不容易了……接就接吧,孩子能做到这种地步,已经很好了。 哪知在她组织措辞的时候,嬴政却出声了。 他一句问出,并没有等回答,就自顾自地笑了下,仿佛根本不在意她的答案。随后,他伸手在身边的地面上空搂了一把,看着是随手拽了把草。 “这种问题,不是该我们思考的。”语气淡淡,平静寻常得就像在说天气不错一样。 连吃饱穿暖都是奢望,连活下去都是只能走一天算一天的期冀,这种时候问什么想不想回、恨不恨谁,有什么意义呢? 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 能改变什么吗? 对于他们而言,要想的不是为什么会是他们来做这个质子,不是为什么他们会被丢下,而是怎么样做才能活下来。 嬴政没有把这些说出来,他终究还是个不擅长把心事诉之于口的人,即便他现在是在表演。 他能做到的、最刻意的,也不过是在说完之后,稍微扯了扯嘴角,似嫌弃又似无奈,觑了评审区一眼。 他没说什么,那位女性编剧却突然有点脸热,丝丝密密的尴尬涌上,就像她真的是问出了这等问题的姬丹一样、然后在嬴政这样的笑容之下,意识到了自己无谓的矫情和天真。 她张了张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冷场了。 微妙至极的氛围悄悄弥漫,许多人都有些震惊到匪夷所思的呆愣。 ——她没接住嬴政的戏! 所有懂行的业内人士心中都骇然无比地涌起这个念头,这个叫做嬴正文的萌新小演员,寥寥一句话,一个眼神,就把业内的老编剧给震住了! 如果说这是天赋,那这孩子的天赋简直高到吓人了吧?! 正当小赵打算出场缓解这份冷场的尴尬时,属于男孩的声音再次响起,却是嬴政又开了口。 “还有——”他摇了摇头,语气中难得带了些属于少年的狡黠。 “……我不是质子。” 那位编剧:。 在场的老师们:。 嬴政确实不能算是质子。 究其根本,他只是嬴异人在做质子时候生下的孩子——后来嬴异人这个质子逃回秦国,孩子没带回去而已。因此多数人默认嬴政是质子,但严格意义上来说,他是质子之子。 只不过这种东西约定俗成了一样,只要没人去深究,那说嬴政在赵国为质也没什么问题。 嬴政现在很明显也不是较真,只是拿这个来当玩笑话——这插科打诨活跃气氛似的一句话,不仅恰到好处地化解了前边那些堪称深沉的“人生谈论”,也给这冷了的场子回了温。 见状,白荇终于大大地松了口气。 还好,小政的状态没有被突然插嘴的编剧打乱。 在场的没有人发出声音,即便表演结束,各怀心思的目光也都仍不约而同落在嬴政身上。 从表演被插入到现在,他的所有反应都极其自然,就连最初听到编剧突然讲话而有的短暂愣怔,都可以恰到好处地理解为没想到友人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自然到就像他真的身在战国、身处赵国一样。 直到嬴政从地上起身,礼貌却不谦卑地颔首示意表演完毕,姚俊聪都没回过神来。 他是真的有点懵:……异人是谁?还有,当然是想回到秦国啊,这还用问吗?!而且为什么“不是我们该思考的”?他跟谁?对面那个跟他对戏的是什么身份?嬴政又为什么不是质子?这到底都是什么啊?? “哈哈哈哈……大红,你这下服了吧?人小孩都能给你指出常识错误!” 赵三祺突兀的大笑声打破了一室寂静,被他叫“大红”的正是那位女性编剧,常玲红。 常玲红没好气地瞪了赵三祺一眼,转而又看向嬴政,语气极其温和:“你很好,看来是真的下过功夫的——如果今天这个角色没能拿下也没关系,很期待之后跟你有其他的合作。” “常老师……!”场边,常玲红的助理有点焦急。 还在试镜现场呢,她这么突然表达喜恶,会影响其他小演员心态的吧!! 常玲红没搭理她,说完就拿起笔在嬴政的档案上打了个大大的勾。 她这一票,给他了。 最后一位表演的是那位在古偶中出演过男主小时候的小演员,不知道是不是被前边肖子言和嬴政这两场充满变故的表演给影响了,他的表演虽然没有出什么问题,却也并不算太出彩,普普通通地就过了。 首轮结束,除了肖子言被直接拒绝外,其余四人都进入了下一轮。 第二轮是互相出题的表演,小赵将纸和笔发给各位小演员,让他们把想要出的题目写上去。 嬴政握着那根笔,有些沉默,迟迟没下笔。 姚俊聪飞快写完,偏头看他,有点疑惑:“你想什么难题呢?想凭这个难倒我?” 嬴政抿了抿唇,难得接了他的茬:“不是。” 没想到他竟然搭话,这下姚俊聪更好奇了,他凑近:“我不信,你肯定是想难倒我,不然怎么还不写?” 嬴政:…… 他还不会写现代的字,这是能说的吗? 虽然有在学习,但还没学多少,而且主要是学数学,现代的文字,他虽然因为“内置插件”的缘故能看懂,却不会写几个。 眼看姚俊聪一副“你快说啊”“到底想了什么题目”的表情,嬴政顿了顿,突然道:“我不为难你,可以将题目直接告诉你,由你来写,以证明我并未撒谎。” 姚俊聪一懵:“……啊?” “如果你不敢接这份,那就作罢。”嬴政道。 姚俊聪:“……我会怕?!” 嬴政淡定把纸推到他面前。 姚俊聪叩开笔帽,小手一挥:“你尽管出,不管什么问题,放马过来!” 嬴政从容搁笔,双唇微启:“登基。” 姚俊聪愤愤写下这两个字,把这张和自己的一起交给小赵,转头看嬴政:“交上去了,要是我抽到,一定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少年皇帝。让你心服口服。” 少年皇帝…… 嬴政轻轻别开头。 把四张纸折好打乱顺序,小赵重新召集起四位小演员到中心,一起进行抽签。 姚俊聪作为一号,抽签前还瞥了嬴政一眼,而后四人拿到签纸,等他迫不及待展开来看,眉毛却耷拉了下来。 【回到秦国,认祖归宗】 这题目虽然也不简单,但不是嬴政写的,他总归还是有些意兴阑珊。 二号五号也都接连展示出抽到的题目。 嬴政没在意他们,他不急不慢拆开自己的签纸,视线略略一凝。 白色的纸张上,两个略有些歪歪扭扭的字静静躺在上边。 由于写字时握笔人的心情激荡,字的笔画分散得很散,仅仅两个字,就几乎占满了整个纸张。 嬴政甚至还能想象到这些画面,因为这两个字正是他所看着写下的—— 【登基】 ……登基。
第20章 试镜结束 对于嬴政而言, 当得知本次试镜第二个环节是互相出题目的时候,他脑中第一个浮现的就是“登基”这个词语。 倒不是说他多想看别人表演未来几年的他如何登基、看现代人心中的少年秦王是什么模样……主要是在那晚听了作为秦始皇的他自己所讲述的内容后,他的心情极其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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