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消息是,江芜没有骗他们,曹班确实在城外练兵,江芜应该没有认出他们。 坏消息是,曹班练兵的规模实在有些超乎想象的大。 光是给前来围观的长安百姓,就专门设置了上千人的观摩席位,他们已经是起早了,结果到地方的时候,不光观摩席上人满为患,进城的道路两旁,都坐满了拖家带口来看热闹的百姓。 而曹班所在高台,在距离观摩席几百米远的道路的另一头,他们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甚至根本不能确认,台上的人是不是曹班。 事实上,台上的人确实是曹班。 不仅是曹班,从洛阳迁来的朝臣、附近州郡的官吏、去年通过统一考试新入职的官员,还有皇帝陛下本人,都参加了这次练兵。 如此规模的盛会,安保方面自然是做得滴水不漏,陈氏兄弟不知道,他们所在的观摩席,也有扮作农妇和货郎的武部官员。 刘辩是第一次观摩练兵,每每有军队列阵,从他们的木台前踏步而过,齐刷刷地侧目时,他便地举起小布犬“将军”,激动地向士兵们挥舞。 所有士兵按照兵种列阵,以飞鹰骑打头,从北军校场出发,经过曹班所在的木台时,齐声喊出口号,随后踏过护城河上的木桥,进入长安城,在城内巡游一圈后返回军营。 军队在进过护城河时,口号声在城门洞内回响,整座长安城仿佛都在震动,声音能直接传到木台的位置,以防万一,工部还在前几天专门对护城河的木桥进行了加固。 “找到了!他们还真来了。” 符柯放下手里的千里镜,刘辩见状,举手找符柯讨要,符柯将千里镜给刘辩,刘辩不太会用,金属的镜框被他掰得咔咔响。 一只手轻轻搭过来,帮他调好了焦距。 “谢谢曹师。”刘辩昂着脸,晃着一口整齐白净的牙齿,看向强光之下,被照得面目模糊的女子。 观摩席虽然搭了看台,但是没有遮蔽,临近正午,日光天地映照得刺目眩迷,好在温度不高,练兵现场气氛足够热烈,不至于使人乏困。 城外道路的建设和城市内的规划建设是同步开始的,古时候,建筑多用木制结构,城池,尤其是大的城池附近,往往是一棵树也看不到,曹班有想过道旁植树,但是当天提出,当天就被户部驳回了。 发展和环保相互制约这一点,即使曹班来,目前也是无能为力的。 符柯视力好,她定位到陈氏兄弟之后,不需要千里镜也能继续锁定他们,虽然陈氏兄弟身边已经安插了人手,但是最近洛阳方向的刺客实在是太多,情报部正在进行部门整合,人员需要重新过一遍筛子,曹班的人身安全是重中之重,符柯不得不亲自盯梢。 “要我说,在他们进城的时候,就应该杀了了事,小江做事多麻利,来一个,杀一双,多来多送。”符柯知道曹班辛苦,见刘辩拿着远目镜玩得开心,小声对曹班道。 “捍卫社稷,威震八方,武威劲旅,忠勇无双!” “一!二!三——四!” 一支军队阵列喊着整齐嘹亮的口号经过木台,观摩席上的百姓认出了他们,发出震天的欢呼声,打断了符柯的话。 这支军队是来自凉州武威郡的部曲,两年前千里驰援,和全城百姓一起,在董卓余部手中守住了这座城池。 军队列阵行过,掀起扬尘,曹班一面微笑着,一面感到嗓子有些发痒,她拳头刚举起来,想掩饰着咳嗽两声,席案下首,医部的杨济和华佗就齐刷刷地盯着她,她尴尬地放下拳头。 “他们来这一趟不容易,还是要让他们带些东西回去。”曹班咽了咽口水,忍住喉头的痒意,“所谓军事威慑嘛。” 威慑威慑,武力之所以能形成威慑,就是因为它有能被使用的那一天,敌暗我明的情况下,曹班是不会藏拙的。 杀死那些刺客,就已经能说明长安的态度了,他们不会与洛阳讲和的* 。 打,是必然要打的,但打的时间,需要由曹班来定。 眼下长安刚刚恢复生息,洛阳方面还没有足够的兵力,适当的武力威慑,可以防止对方以挑衅或者试探的方式,搅动长安刚刚稳定下来的人心。 陈氏兄弟将练兵从头看到了结尾,最后曹侯发言完毕,全场情不自禁地起立抚掌时,他们也跟着站了起来—— 随即又反应过来。 但现在坐下,又会显得他们很奇怪。 ……好吧,我抚掌,但是不抚出声音,这样我的心,就还是在洛阳的。 当然,从头到尾,兄弟俩都没找到下手的机会,好在曹班在最后的发言中表示,七日之后,她会在市集的新闻台开坛讲习,讲习向所有人开放。 “又是个机会!” 当晚,兄弟俩将消息告诉了王信,王信见二人风尘仆仆但是全须全尾的回来了,还以为他们得手了,得知两人没找到机会动手,心里送了口气。 结果一口气还没顺过来,得知他们二人也要去第二日的讲习,并且再次邀请他同行,王信一噎,不好再找借口推辞,只能硬着头皮陪同。 随着尚书台修建完毕,长安的官制确立后,政务方面,曹班已经基本交给尚书台了,只有尚书台确认需要上报定夺的公文,才会到她的书案。 当然,即使是这样,随着地盘的稳固,当她处理完政务,能够静下心为接下来的事情进行谋划的时候,也已经是深夜了。 白天没有政务的时候,她的行程也都被尚书台安排得明明白白,如果不是她身体欠佳,或者是刘辩那里有什么意外,一般她是不会反对的。 这次的讲习就是属于这种情况,将尚书台分为吏户礼刑工后,礼部分管教育事宜,这方面格物院的体系已经很成熟了,能在长安礼部任职的官员,就算不能完全认可曹班的理念,也是持开放态度的——这也符合曹班当前的用人态度。 “——国家存亡之时,涌现出各种各样的思潮来,这并不少见,正如刚刚这位生员所说的,春秋战国有诸子百家,这其实是不同的人,在用不同的方式,总结他们发现的事物规律,提出他们的救国方略。” “回到这位生员的问题,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听见曹侯提问,所有人顿时都用羡慕的目光看向第一个鼓起勇气提问的女郎。 女郎行礼道:“回曹侯,我名夷,姓任。” 曹班颔首,继续道:“回到任同学的问题,怎样的学说可以救国?这是个很大的议题,不过并非无人尝试,今时亦然。” 果然,曹班一点拨,立刻就有人七嘴八舌地回答。 有说黄巾的,有说白波军的,还有说王允的。 “董卓!董相国!”一个青年男子嬉笑着大声道,院中立刻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曹班微微一笑,大家渐渐安静下来,只听她轻轻拂袖,娓娓道来:“诚然,诸位说的,皆可谓一试。” “不考虑各地黄巾军首领的起兵意图,张角其人之初心,我们都知晓——符水治病,治病救人,所以百姓愿意归附他,跟着他,能活命,他或许能救人,但却不能救国。” “他失败了,这是为何呢?” “其因有二,一是黄巾以《道德经》为其教义,描绘'太平盛世'图景,却以鬼神之说,统揽其言行。” “《左传》有言,'国将亡,听于神',更甚者,《道德经》所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其作者老子所论'道法自然',本身也与黄巾所传导的,以及张角尊崇的神迷思维相悖。” “其二在于,黄巾起兵的目的。” “张角发兵,目的是什么?'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他要颠覆汉室,可在此之后呢?他能给百姓带来什么样的统治生活呢?” “自上古时代,君权接替神权统领这片大陆后,礼乐制度便接替宗教礼法,统领社会运行的方方面面。” “改变不彻底,便是彻底不改变,从这一点上出发,黄巾就算是胜了,也是另一个王允,另一个董卓,也许他们每个人的出发点不同,但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曹班已经许久不曾像今天这样,大篇幅地输出自己的论点了。 从前她播下种子,等待种子发芽,如今她翻土犁田,大刀阔斧,时值春和景明,大地复苏,城外的农人挥动锄头,暖阳如金缕洒向田野。 她的话说完,场内久久无声,许久之后,有人开口了,声音微微发颤。 “那曹侯呢?” “曹侯也会是另一个董卓,另一个王允吗?” 曹班阖眼,神情不悲不喜,她的声音沙哑,身量纤细,脖颈被宽大的袍服笼罩着,身躯仿佛承载着千斤之重。 她睁开眼,眸中清明,每个和她目光相接的人,都能从中看到一种力量。 那种力量,名为—— 希望。 她说—— “我的言语,有史官记录,我的行动,有百姓见证…… “我的身份定义,留待青史评说。” 初平二年,洛阳朝廷的王允,推汉室宗亲刘虞为天子,同时向天下英雄豪杰发出讨贼令,讨伐挟天子以令诸侯,妄自尊大,自封为征东将军的曹班曹君实。 曹班对此的回应是—— 领司隶校尉,录尚书事。 没错,她给自己升官了。
第159章 傍晚,太阳的余晖落在西辽河平原,给苍茫的暮色披上一层金色纱幔。 清风拂过一弯温泉池,青草摇曳, 沙沙作响。 “呼——” 白发的女郎闭目靠在池边,一条打湿的纱布半覆住她的面孔,纱布上蒸腾着氤氲热气。她随意地将两条胳膊搭在石块上,微微隆起的肌肉显现出紧实流畅的线条,水滴从她麦色的肌肤上滑落,滴入池中—— “艹!你们一个两个的,倒是舒服!” 一道不和谐的声音打破了温泉池的宁静,紧接着就是一声巨响,伴随着哀嚎声,一名乌桓士兵被马腾一脚踹飞,撞在营帐上,营帐受力不住,整个崩塌了。 马腾三两步冲过来,踩上乌桓士兵的胸口,一刀向下猛刺, 鲜血飞溅,马腾拔出刀,听见温泉池里有“咕嘟咕嘟”的冒泡声。 卫召心虚地憋了口气, 蹲入水中,企图用热气和池水掩饰自己的存在。 “我靠你——”马腾见状,气得快吐血, “她俩在这儿泡着就算了,你是嘴皮子动累了还是怎么的?你怎么也敢在这儿躲懒!?” 卫召见自己被发现了,干脆也不躲了,捂着胸口站起来道:“动脑子也是很耗体力的好吗,不信你可以问文若!” “啊!”又是一名闯入营地的乌桓骑兵被马腾砍落下马后斩杀,战马受伤后倒地痛苦地嘶鸣,马腾心疼不已,朝卫召大吼,“你挡个屁挡!惺惺作态,赶紧上来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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