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想赵官家根本没有停留,直接从他身侧走了过去,留给他一句话: “朕只给你一个命令,即刻封锁御殿。今日起,这里头哪怕飞出去了一只苍蝇,朕就亲手斩了你杨沂中的脑袋。” 赵官家的嗓音不同于以往的色令内荏,此刻的他分明在放狠话,却平静得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原来下雨了啊一样。 理解了赵官家口中命令的含义,杨沂中浑身一颤,回身望去,官家已经接过蓝珪的伞,走入了雨幕当中。那抹红色的身影渐行渐远,似乎完全不知他下达的到底是个多么可怕的命令。 御殿门前的殿前司班直们茫然地左右环顾。 这......大家是跟上官家,还是听官家的命令把御殿封锁起来? “殿帅?”班直们用疑问的目光看向同样心中茫然的杨沂中。 此时听到赵芫吩咐杨沂中的命令的殿内众人更加混乱愤怒,气冲冲地朝殿门走来,“岂有此理,官家太胡闹了!” “竟然胡说什么北伐不会停止,这怎么行呢?怎么能继续和金人打仗?” “官家真的糊涂了!” “国家大事岂可如此儿戏,居然还要关我们,今日必须要官家给出一个交代。” 来不及茫然了,杨沂中身形一动,拦在众人面前,面色复杂,对面前这群掌控着大宋至高权利的精英大臣艰难地开口说道:“诸位相公请止步,官家有令,今日起,御殿内连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 “胡说八道,官家糊涂,你也敢跟着他乱来?”人群里,秦桧负手疾步走来,周围的大臣纷纷给他让出一条道路,恭敬地望着他,“我等还要处理国家大事,呆在这里耽误了要事谁能负责?你吗?” “而且官家现在要去做一件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如果不能阻止官家,国朝将祸事临头,届时山河国破、社稷凋敝,百姓流亡。你也敢负责吗?” 秦桧不愧是当今手握大权、受到金人重用的宰执,光气势就压倒了赵构身边的第一亲信。杨沂中节节败退,已经退到大殿门口,他紧紧握着腰刀,脑海一片混乱。 秦相公所说,他一个也担不起。 若官家还是昨日的官家,那杨沂中一定第一时间倒戈到众臣这边。 但,直觉告诉他,今日的官家不一样了。 她的话,绝非戏言。真的会亲自砍下他的脑袋。 杨沂中咬咬牙,拔出腰刀横在身前,冷冷道:“我身为殿前司都指挥使,只受官家一人差遣,秦相公,请您往后退。” “官家有令,诸位相公需暂且留在御殿,哪都不能去。”他大喝一声,带着殿门前的诸班直们一起关上了御殿大门,将一众满脸荒谬的中枢大臣拦在殿内。 “官家把诸位相公锁在里头,终究还是得放他们出来的吧?”班直里有人悄悄说道。 “等相公们出来,我们就惨了。” “是啊,也不知官家在赌什么气。” 杨沂中笔直地站在雨幕前,满脸愁容。是啊,官家在赌什么气? 不是,已经向金人投降了吗? 不,是议和。不是已经议和了吗。 他望着绵密的江南细雨,疑惑,难道因为金人议和的条件是杀死岳元帅,所以官家不敢吗? 不,也不是。 官家若是不敢,就不会连发十八道金牌召回岳元帅。 官家若是不敢,岳飞如今就不会成为阶下囚。 一切皆是官家的心意,是满朝士大夫的心意啊。 所以,官家究竟为什么忽然反悔了呢? 第155章 当赵芫穿到赵构时空(贰) 绍兴十一年末,大理寺最特殊的刑狱里,大宋官家钦封的少保、枢密副使、武昌公岳飞就坐在里面,从他的身躯上能看出狱卒已对其使用过了多种逼供刑罚,只是仍未能逼其就范,承认串通将领谋反之罪。 其实全天下人都知晓他的清白,金人清楚,宋人清楚,当今的官家赵构更清楚。 但他既然呆在这里,还承受了刑讯逼供,便说明了,清不清白,其实不重要。 就像秦桧说的,“谋反这件事莫须有。” 不必一定要有真事。 重要的是,大家都希望岳飞死去。为了这一个重点,整个朝廷都在努力捏造合适的理由赐死他。 岳飞自己明白吗。 他明白。 可他身后文的精忠报国,忠的不止是大宋的皇帝,还有大宋的万万百姓,是国家本身。赵构要他死,是赵构负他,朝臣要他死,是朝臣负他,唯独万万百姓不曾负他。 这就是他泰然赴死的底气。 精忠报国,未曾食言。 只不过,偶尔于黑暗中回忆起当初官家与他相知无间的时光,这个男人也会无声地感到痛心。 要说如今大宋谁能拿出铁证证明他的清白,那么非大宋官家赵构莫属。 岳飞与赵构常有书信来往,其中军政大事早有记录。岳飞家中赵构的亲笔信被奸臣藏匿起来,反而放置了作假的造反信件,而这些造反的信件没有来往路途和时间的佐证,经不起考证,至今无法做成铁案罢了。但既是书信来往,赵构那里当然也留存了岳飞的信件。可他硬是装聋作哑,任由秦桧炮制冤案。 今日的刑讯迟迟没有开始,坐在牢房中的岳飞看了看上方的通风口,猜测大约是大理寺卿薛仁辅还未抵达官府。 牢狱外驻守的狱卒们百无聊赖地望着天,奇怪十二月的天怎么还会打雷闪电。 就在此时,大理寺的主道上忽然出现了一抹朱红色的人影,狱卒们精神一振,薛相公来了! 然而等人影渐渐走到近前,狱卒们傻眼了,来人是个身穿朱红功夫头戴展翅幞头的陌生男人,身侧跟着个谄媚的宦官,身后一群乌泱泱的侍卫禁军。 怎、怎么?现在就来人要把岳少保拉出去砍头吗? 是不是太快了? 其中一名狱卒连忙上前问道:“来者何人,可有手谕?” 蓝珪跳出来:“大胆,官家驾到,还要什么手谕。” 官家!?狱卒们怔愣住。 安静得十分诡异的单独牢房,甬道里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响,闭目养神的岳飞睁开眼望去。却见出现在眼前的不再是来来回回的那几个人,而是个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人。 蓝珪从狱卒手里抢过钥匙打开牢门。 岳飞微微睁大眼睛,不由站起身来,“官家!您怎会...” 怎会来此? 赵芫紧紧注视着眼前的岳飞,把他全身上下看了个遍,每个伤口都没有错过,心知秦桧等人为了逼迫他认罪,早已无所不用其极。 朕的宣武候啊!赵芫只觉得眼眶发酸,心痛无比。 然后一撩衣摆,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在了岳飞面前,周围人都没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地瞪着牢房里发生的一幕。唯有岳飞惊疑过后,连忙去扶赵芫。 赵芫按住了岳飞的胳膊,阻止他拉自己起身,仰头望着这个胡子邋遢浑身伤痕的汉子,沉声道:“鹏举不要扶朕,朕活该跪在这向你道歉。朕赵构昏聩无能、构陷忠良,嫉贤妒能,还当了这天下第一大汉奸。” “朕恨不得自刎以谢天下人!” [人群里的起居郎:呆!奋笔疾书ing.] “......官家言重,是臣等无能。”岳飞愣了下,只说出这么一句,然后无声地落下泪水。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至伤心处。多日来的冤屈,苦楚,悲痛和这一刻的欣慰都化作了这滴男儿泪,官家还有救,大宋还有救。 “鹏举,还愿抗金北伐吗?”赵芫问岳飞。 这是要重新重用岳少保的意思了。 岳飞扶不起来赵官家,便同样跪在了监牢的地砖上,郑重地说:“十年饮冰,热血难凉。愿以此身血肉,驱除鞑虏,复我河山!至死不渝!” “好,鹏举要记得这句话。”赵芫终于不再抵抗岳飞拉扶她的力量,顺势起身,走到他的近前,亲密的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 岳飞此时浑身僵硬得像座石雕,官家...变得也太热情了吧。就当岳飞犹豫该不该避让的时候,耳边传来了赵芫低沉的密语声,听完,岳飞彻底傻在原地。 官家在他耳边说: “若日后大宋的帝王为私欲出卖重臣良将、出卖家国百姓,朕希望,你不要再效忠于他。岳鹏举要永远记住,你效忠的是大宋万万百姓。百姓在,国家在。百姓亡,国家亡。” 即便大宋改个名字叫大唐,叫大明,只要永远把多数的百姓放在第一位。那么我等先辈的忠义英魂就永远不灭,永远得以传承。 赵芫希望岳飞能明白她的潜台词,当最高首脑都在通敌卖国的时候,该造反就造反,别犹豫。 岳飞开始审视面前的官家赵构,感觉眼前的人是冒名顶替的假货。 但他实在找不出任何破绽,‘赵构’身边的大押班蓝珪和侍卫亲军做不得假,‘赵构’脸上长期纵欲导致的黑眼圈也做不得假。怎么看都是真的大宋官家。 眼见岳飞的神情越来越古怪,赵芫拍拍他的肩膀,道,“朕知道你心情激荡,一时难以接受。没事,慢慢想,想通了就能接受了。”让底下人呈上来崭新的袍服,赵芫亲自展开披在岳飞身上,“我们先离开这鬼地方。” 赵昚被人从资善堂带出来的时候,是很紧张的。 自打被官家选入宫中教养,就改名为赵昚,赵慎,要他小心谨慎做人的意思。他也很听话,从不打听学堂以外的事情。 今天忽然闯进来一群殿前司的班直,请他去见官家,赵昚当然十分紧张,怀疑自己哪里做错了事。难道...难道他私下里为岳少保的冤屈哭泣的事被官家听说了吗! 胡思乱想间,人已经被带到了御殿外。 少年郎紧张得像根木头,僵硬地向站在御殿大门前的朱红身影拱手请安。 没想到,官家却没有责备他,而是温和地摸了摸他的头顶,“别怕,朕叫你来,是让你帮忙做一件事。等下杨沂中打开御殿大门,你代朕去问一问里面的相公们,他们当中哪些人主张抗金到底。然后回来告诉朕即可。” “......”赵昚浑身抖得像个筛糠,完全掩饰不住。但还是坚强地点点头。 不多时,御殿大门被殿前司班直打开。 被关了大半日的中枢相公们终于得见天日,顿时骂骂咧咧向门口快步而来。 “慢着,官家有话问诸位相公。”杨沂中横刀而立,挡在众人身前。 秦桧恨不得用眼神杀死这个墙头草,但外面围着众多将士,他想强闯也闯不出去的,于是勉力压下怒火,沉声道:“官家想问什么。” 赵昚畏畏缩缩地走到众人面前,在周围惊诧的目光中,小声问:“诸位相公,有谁主张抗金到底的?” 抗金,这个词用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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