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关系,兵部可以甩锅给工部。 我们的人员看管没有问题,虽然有军器缺失,但那肯定是运去地方的时候出了差错,比起军器缺失,军器质量不合格才是最严重的吧? 军器缺失可以补,军器质量不合格,那在战场上是要出人命的。 工部表示军器监不归我们工部管,我们有心无力啊。各个作坊由军器监掌管,作坊不检查监督军器,我们再管控军匠也没办法尽善尽美啊。 军器监也跳出来了,表示他们不是不想检查监督,但他们的职权由于之前新党旧党争锋,颇受限制。想要干什么事,光是手续办理就得耗个十天半个月,检查起来太困难了。 总之就是互相推移,各不任责。 柴稷都懒得生气了。 甚至懒得搭理他们,看似在听这些人推卸责任,实则已经神游天外,想起了自家贤才的话。 当时九思怎么说来着?哦!资产阶级固有软弱性和妥协性。穿鞋的怕光脚的。世家大族、文武百官怕黄巢。 不需要跟他们斗嘴皮子,也不需要生他们的气,默默积攒力量,然后亮刀子就行了——必要时可以见血。 这些人越是身份贵重,就越不想死,为了维持自己的身份地位,就越容易妥协,而不是和他们抗争到底。 之所以旧党能和新党抗争到底,是因为我大薪厚待文官,政斗失败了会损失官职和一些物质上的东西,但名声还在,甚至名声还会大增。只要名声在,迟早会复起,那自然是要抗争到底了。 所以,想要变法,就必须让反对变法的群体付出惨重代价。 柴稷已经开始期待那一天了。 说到底,他骨子里就向往着刺激的生活,他的刀——那处军校,已经开始打磨了。而百官还未发觉这事,依然在固有道路上蹦跶。 …… 有一件事,陆安一直没有和柴稷详细拓展过。 穿鞋的怕光脚的,官员是穿鞋的,那谁是光脚的呢? ——自然是孑然一身的穿越者。 半游离于这个朝代的人,她的刀与剑可以向任何人展现它的寒意。 包括她自己。 她甚至不怕去搏自己的命。 不敢搏命的人撞上敢搏自己的命的人,狭路相逢,自然是勇者胜。 女郎慢慢地磨着墨,墨水太黑,只能模糊映出人的倒影。 磨着磨着,墨水回转,仿佛能窥见一词: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曾批给雨支风券,累上留云借月章。 诗万首,酒千觞。几曾—— 着眼看侯王? 嗤—— 嘲讽的笑意在女郎面上转瞬即逝,然后来到了柴稷脸上。 这位年轻的官家既能剑走偏锋,又能耐心蛰伏。此刻,他便轻飘飘地放过了这些推卸责任的官员,一如既往地随意处罚一些无关痛痒的臣子以作迷惑,在谢恩声中假装面无表情地开启下一份奏报。 下一份奏报来自新上任的京东路都转运使——前任为了平息民愤,被推出去斩了。 这新上任的京东路都转运使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京东路被祸害得起义连连,千疮百孔,新上任的官员只要稍微做点人事,那政绩真是一波一波地往上送。 比如现在,他就在奏报京东路实行了什么样的政策,有着什么样的好转。 官家身上凝固的愤怒仿佛消散了一部分,其他官员松了口气,看向这新上任的京东路都转运使的视线里也蕴含起了满意。 “不错。”官家微微露出笑意:“李密学为国效劳,不遗遗力,朕心甚慰,当赏!” ——某路转运使是差遣,而某路都转运使则特指由官五品以上任者。 现任京东路都转运使李延凯,他的职事官为正三品的枢密直学士,呼为密学。 这位李密学留着山羊胡,身材清瘦,不佝不偻,瞧着便是一派孤高文人样子。 他又惊又喜,喜的不是官家的赏赐,而是这份重视。便拜道:“臣拜谢官家,如此厚恩,昊天罔极,非万死无以报答。” “莫要万死。”官家眉头一皱,道:“京东路的百姓如今需要你,朕如今也需要你。” 李延凯眼圈一红,拜得更深了。 再次直起腰时,他更加详细地说了京东路的变化情况,又主动请求官家派下巡查御史,来检查他的治下,并且对他进行监督。 ——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扬名,另一部分原因也着实是被柴稷那两句“需要你”的话给感动的。 “巡查御史便不必了。”官家微微眯起了眼睛:“但是监督确实需要。不止是你的治下,包括其他路治下也需要,朕不希望再出现之前那样轰轰烈烈的造反了。” 官家长出一口气,道:“传旨,循古制,重启汉时吏民上书制度。” 少有人知,汉高祖刘邦建立汉朝后,创设了一个制度,名为吏民上书制度。顾名思义,就是中下级官吏和布衣平民可以来京城直接向皇帝上书,这制度一直沿用到东汉末年,加强了汉朝对地方的治理。 甚至包括最为唯我独尊的汉武帝时期,也未曾断过吏民上书制度,出乎世俗的印象,汉武帝本人其实十分能接纳谏言,史载:四方士多上书言得失,自衒鬻者以千数。 如今,柴稷也要学一学这汉天子制度,也希望大薪能像汉朝那样,出现“民既废农远来诣阙”这个现象。
第153章 官家想做什么, 这并不难想,他的话刚一说完,朝堂上九成九的人几乎不用多动脑子便是了然:官家要广开言路。 这是好事啊! 百官对此并无异议。 官家又接着道:“依循前汉旧例, 于乡中置三老,县中置三老,而郡三老与国三老改为州三老、府三老、路三老。路三老可于年终至京面圣。” 这三老制是在乡间、县间推选三名五十岁以上,最为德高望重的老人担任“乡官”“县官”, 负责处理地方纠纷且教化百姓——后面的三老皆以此类推。 这么做, 可以说是尊老养老,提高老人的社会政治地位。朝臣们也不太能拒绝这个政策,毕竟流传出去,一个不尊老的罪名扣下来, 基本没人能全身而退。 而且只是三老制,也不值得他们…… 官家仍在往下说:“其中, 若本乡、本县、本州、本府、本路, 有年满五十以上的退役将领、士兵, 优先选为三老, 以作体恤。” 这话一出,所有官员的眼神立刻变了。 这是谁的手段,竟能如此环环相扣! 先是以吏民上书制度广开言路, 百姓可能不到非是家破人亡的地步, 不会拼尽一切入京上书, 他们的精力和金钱都不足以支撑他们这么做。但中下官吏完全可以。这其中,不乏有想要上进者和为民做事者。 如此, 官家便能粗略掌控地方状态, 而非被迫闭目塞听了。 随后,便是退役将领、士兵优先为三老。如果仅是三老制度, 很大可能依旧陷于宗族治理地方的困境,那些被宗族欺压的百姓仍是无处申冤。但退役士兵就不一样了,谁家有点钱财有点权势的好儿郎去当兵啊,被迫当兵的基本上是农家子和其他贫民的儿子,这样的人回到乡里,如果亲眼目睹了地主富户欺压百姓,欺压自己的乡亲,手里又有权力,那他们可不会干看着——能活到退伍年龄的士兵,从战场上拼杀下来,身上都带着一股狠劲。 ——两两结合,这已经是皇权社会所能做到的最下乡的手段了。 越想,越让这些官员心惊肉跳。 而且,如此独特的风格手段,不像是他们熟识的同僚的手笔。 是新人! 是……陆九思。 百官一声不响,只心里顷刻锁定了目标。 他们越沉默,越衬得官家此刻嘴角不知何时露出的笑容越发恶劣。 * 黄远柔下朝之后,例行和夫人讨论政事。 说到今日的制度,他神色复杂:“那陆九思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轻而易举就于不动声色中换了兵制。” 黄远柔能肯定,朝堂上绝大多数人都没反应过来,陆安朝兵制下手了。 并非只有从府兵制换成募兵制才叫改动兵制,像陆安这种,让退役士兵、将领成为三老的小改动那也叫改动,而且这种改动更润物细无声,更不容易引起文官警惕和抗拒。 但实际上,士兵和将领退役后,依然能保障自己的地位,还能受到尊敬,而且能与官家形成直接联系,也就是说,他们成功从赤佬转变成了天子的爪牙,协助天子管理地方、对抗豪族,使天子的耳目深入每一个村落,每一处乡镇,还加深了军校天子门生的含金量…… “陆九思此人分明才十八,行政手段却像是那些四十八、五十八、六十八的老狐狸。了不得啊……” 黄远柔又是惊叹,面上又是直白地表露出对陆安的欣赏。 赵伯陵在旁边笑道:“他是了不得,你不也看透了他的想法?你既然看透了他的想法,又为何不宣扬出去?如此,文官自会警惕和破坏他的政策。” 这话使黄远柔有些气恼:“咱们夫妻多年,你还来试探我?我难道不想大薪变好?” 说着说着,他还转过身去,以此来展现自己真的很不高兴的事实。 赵伯陵捧来一碗羊奶羹赔罪,言笑晏晏地转到他身前,黄远柔的脾气便像是那奶羹一样,被汤水稀释溶化了。 他们重新坐到了一起,衣袖继续相撞,黄远柔向夫人吐露心声:“只有一件事,我想来想去也不明白。” “什么事?” “如今士兵地位不高,他们退伍后自然很乐意与豪强作斗争,可等军校成型,士兵再也不是贼配军了,他们何必费苦功夫去治理地方——或者说,他们难道不会也变成新的豪强?我不信陆九思想不到这点,他肯定还有后续的应对措施,可到底是什么措施,我便怎么都想不出来了。” 黄远柔知道任何政策都不可能管世世代代,甚至如果能十年不变,已经是极好的政策了,绝大多数政策,明面上还是那个名称,内核早已根据时代情况改了一次又一次了。 所以“退伍士官转业地方安置”这个政策,必然是要随着军校的发展进行改进的,陆安此人不像是事到临头再去想办法的人。 可它又能怎么改进? 黄远柔想不出来。 这次落到他夫人赵伯陵不高兴了。因为赵伯陵也不太能想出来,而她有个“毛病”,遇到想不出来的事情,她会一直去想,若一直想不出来,便会度日如年。 * 陆安有一柜子体面的衣服。 她虽然不爱穿金戴银,对于换衣服也不热衷,但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特色,她现在的身份既然是大薪的文人,那就必须穿着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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