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已站定了,还是只抓着依靠之人的衣袖,将头埋在后面,口中喊着“表姐”。 若不向旁人去说,谁敢相信,有若惊弓之鸟的孩童,竟是那傻子太子的同胞弟弟,算起来今年也已有十一岁的年纪。 司马道子眉头一竖,像是先前的情绪都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他怎麽来了?” 相比起司马德宗这个傻太子,受封琅琊王的皇次子司马德文,无疑要显得正常许多。但他到底年幼,又还没什么本事,来了也没用,还不如安分点待在外头。 却不知为何,突然出现在了这里。 王神爱伸手将人挡在了后头。 面对司马道子咄咄逼人的质问,这年纪尚小的太子妃似乎也有些惶恐不安,却还是支撑着单薄的身体,挡在了司马德文的前头。 “不知道……皇叔先前有没有认真听天幕说。” 她抿了抿唇,秀丽的眉眼里藏着一抹毅然,“她说,太子的母亲陈淑媛,生下的两个儿子先后当上了皇帝,也就是说,除了太子是皇位继承人外,琅琊王后来也成了皇帝。” “我不知道这天幕里的神仙是真是假,我也不知道她说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只知道,若是天幕所言不虚,琅琊王也有天子命,他就该在这里,而不是在宫外!” 她目光沉沉,说出了一句话:“皇叔,我不信你。” 天幕已经说了,比起傻子司马德宗,皇叔司马道子更不是个东西! …… 司马道子面沉如水。 他清楚地看到,这个谁也不看好的太子妃说出这句话的下一刻,宫中的禁卫军微不可见地挪动了几步,却是护持在了这位太子妃的前头,成为了她在此地的第一道庇护。 更准确的说,他们在保护的,不仅是这位出身高贵的太子妃,还有她身边的两个“皇帝”。 就因为这廖廖几句话,直接将这殿中,划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方。
第3章 我们杀了他吧 一方,是太后与会稽王司马道子。 一方,便是太子、太子妃,以及二皇子。 司马道子忍不住暗骂了一声,为何兄长当年要成全姐姐司马道福的愿望,强行逼迫琅琊王氏的大才子王献之与妻子郗道茂和离,将司马道福嫁给王献之,才有了今日的王神爱。 东晋皇室从东渡定都到重建王朝,都离不开琅琊王氏的相助,甚至于在民间都有了一种传言,叫做“王与马共天下”。 王,是世家琅琊王氏的王。 马,是司马氏的马。 就像此刻,同时出自琅琊王氏与皇室的太子妃王神爱,就要比他身边的太后李陵容说话有分量得多。 …… 也因为,她话说得有理。 司马道子侧耳去听,便能听见人群中的议论。 “……陛下的死都被天幕说中了。” “这等神迹,怎麽看也不像是什么恶作剧。” “若是天幕所言不虚的话,二皇子也会成为皇帝,谁知道是不是那位永安大帝。” “是极是极。” 司马道子还能代替已死的司马曜独揽大权呢,二皇子再长上几岁,怎麽就不能挟那傻子皇兄,干出一番大事? 听来都觉合情合理。 虽然此刻,他还抓着王神爱的衣袖,活像是个没断奶的孩子,若没有表姐顶在前面,怕是连抬头去看天幕的勇气都没有。 反倒是那位虽有恐惧仍挺直了腰板的太子妃,看起来更像个人物。 但司马氏当年能结束三国分立,成为最后的胜利者,谁又知道,二皇子会不会也只是需要时间来打磨,迟早也能独当一面呢? 先将人接到此地,保卫他的安全,无疑很有必要。 司马道子牙关紧咬,明知此刻王神爱的发难是让他的处境雪上加霜,仍是气力一松,隐约后退了一步。 王神爱那只藏在衣袖中的手,也终于缓缓地松开。 夜风吹过带着薄汗的掌心,泛起了一层冷意。 她穿越之前,也只是个普通的打工人,最多就是多看了几本史书,忽然莫名其妙地穿越,还是穿到这个以荒诞著称的时代,简直是天降灾祸。 现在还多出了一个天幕,宣告着这个时代,又多出了额外的变量。 乱世之中,就算是个家世寻常的平民都要操心未来,更别说是她所处的位置。 若是条件允许的话,她真想干脆和张贵人一般,直接发疯算了,能创死一个是一个。 可她还想活下去,也想看看有没有回去的可能,就得抓住每一个机会。 幸好,这第一步,看起来她是走对了。 在须臾的对峙间,天幕的过场动画也已放到了尾声。 北方的铁骑沉沉覆压而来,南方正值生死存亡,也不敢稍有懈怠。 饶是众人都知道这场战役的结果,仍旧在这样的图景面前喘不过气。 再加上太子妃和会稽王的对峙,更显殿前局势紧张。 倒是天幕的声音依然平稳。 【司马曜这个皇帝死得如此不体面,却得到了孝武这个谥号,就是因为这场战役。当然,打仗这种事情,和他这个皇帝没什么关系,全靠他运气好,在位期间连续刷新出了几个保皇党,还都是能人。】 【琅琊王氏就不提了,东晋皇室都是被他们扶上去的,没必要跟司马氏对着干。要不是后来被永安大帝举起屠刀,连杀了大半,估计还能平稳交接到下一个朝代,继续当他们的顶级名流世家。】 征虏将军王珣恰在现场,骤然听到这样一句,不由瞳孔一震,险些将手中的佩剑松开落地。 啊?什么叫做永安大帝举起屠刀,把琅琊王氏杀了大半? 这说的是人话? 作为王氏如今在朝堂上的代表人物,王珣不仅有那个征虏将军的名号,还担任着尚书左仆射的官职,又挂名着太子詹事的职位,与未来皇帝的命运联系在一起。 如果说王神爱是琅琊王氏与司马氏在后宫沟通的桥梁,那麽他王珣就是前朝的领袖。 这句天幕的剧透,对他来说尤为重要。 可这天幕上的神仙显然不打算偏题,现在就将琅琊王氏的命运给他解说一二,已继续说了下去。 【另外的两个关键人物,一个叫桓冲,一个叫谢安。】 【司马曜继位的时候,东晋皇室的皇权已经到了摇摇欲坠的时候,时任大司马的桓温明确表露了不臣之心,随时能取而代之。反正司马氏能背叛他们曾经的陛下当皇帝,桓家为什么不行呢?】 【可桓家出现了桓冲这个异类,他虽然出身桓氏,却只想做皇室的纯臣,并不想谋逆,在桓温被拖死之后,更是将手中的一部分军权移交给了谢安,与他配合完成了东晋对北方的防线。】 【淝水之战中,桓冲守着荆州,将桓氏所有的异议全部压了下来,主动从西线、中线率先北伐,牵制住了北方的大量秦军,给谢安和谢玄争取到了从东线反击的机会。】 【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配合。最终的结果,是大秦天王苻坚意图一鼓作气吞并东晋,却在淝水之战中惨败,投鞭断流的梦想破灭,不得不仓皇逃走,手下的各方部族也都趁此机会发起了反叛,就连他本人也在两年后被叛将杀死。】 【这一战,注定要记载在东晋史册最为辉煌的一页上。他们不仅达成了以少胜多的辉煌战绩,保全了岌岌可危的疆土,还在谢安与谢玄的带领下,一举将南北分界线,从原本的长江淮河一带,向北推进到了黄河。若是东晋国力再昌盛一些,兴复中原、还于旧都的梦想,或许没有那麽遥远。】 【但很可惜,就在这个时候,桓冲死了,原本能作为桓氏与司马氏之间缓冲的桥梁断了。】 【谢安也死了。他原本准备和谢玄一起稳守黄河防线,等到北方内乱结束,各自消耗掉实力之后,再图谋继续北上。然而他的身体已经支持不住了,在被迫折返后不久,就病死了。】 【他在世的时候,致力于平衡皇室与世家门阀的权力,出于忠诚,他在死前做出了一个极其错误的决定——他要将手中的权力交还给皇室。】 天幕之上的皇宫里歌舞升平。 外面陈郡谢氏的白幡高挂,丝毫也没有影响到此地欢愉的气氛。 虽然那个端坐在上首的人,和现在停在殿中的尸体长得并不一样,但谁都能看得出,这正是代表着司马曜。 他与身着王爷服饰的男人把酒同乐,惬意地赏阅着建康歌舞,在宴席之上,随意地就将谢安交上来的权力移交给了会稽王司马道子。 司马道子接过权力,乐呵呵地找上了自己的同党,制定了接下来的计划。 天幕的语气都冷了下来。【这司马道子很快,就以征战太久作为借口,将谢玄从前线调了回来。谢玄但凡真有不臣之心,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从的底气,就应该拒不交兵,继续坐镇北方。但他没有,而是从前线返回,交出了兵权,在悲愤之下染病而亡,死时,年仅四十六岁。】 天幕之下已是一片沉默。 当年作为谢氏掌权人与门阀代表的谢安、谢玄,怀揣着收复北方的想法走上了战场,和桓氏的合作也趋于正轨,却因主事之人过世,后方有人添乱,终于功败垂成。 在今日的得过且过中,依然有人在遗憾当年。更有仁人志士,痛恨自己当年为何没有多争取一下,帮助谢氏抗衡来自朝廷的阻力。 国仇家恨面前,司马曜过世的惶恐,甚至在这一刻都消失无踪。 【要我说,司马曜应该挨三巴掌,司马道子更是十巴掌都不够。】 【也难怪永安大帝刚刚掌权不久,就设计擒拿、然后下令车裂了司马道子,把他和他的附庸杀了个干干净净,就为了防止后方还有人下绊子,影响将来的北伐大业。对此我只想说——干得漂亮!】 “……!”司马道子脸色木然,一瞬不眨地盯着天幕,希冀于自己听到的只是个错觉。 但他早已全神贯注地盯着上头的信息,又怎麽可能听错! 他听到的噩耗,就是天幕说的事情。 他不仅已明确了,自己并不是那个能够平定天下的永安大帝,反而是那个混蛋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家夥是杀星转世吗?”司马道子咬牙低语。 琅琊王氏这样的顶级门阀也杀,他这个皇室要员更是得了车裂的下场,这样的人凭什么得到旁人的拥戴,坐稳天下共主的位置! 他必须尽快找出对方的身份,以保全自己的性命。 别管他做了什么,他一个当朝皇帝的亲弟弟,难道还不能做些自己想要做的事吗? 更何况,从世家门阀手里收回皇权,原本就是历代东晋君主的夙愿,别以为他不知道,皇兄表面上沉迷酒色,实际上在将权力交给他的时候,就已经希望看到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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