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婷也回过头看去。 霎时间,她的心脏狂跳了起来。 不是因为恐惧,也不是因为慌乱,而是另一种她无法辨认出来的混乱情绪,瞬间涌上了心头。 “早上好,鹿小姐。希望我们这群人没有打扰到您的兴致。” 陈哥很快反应了过来,脸上带上笑,谨慎地率先说道。 除了在餐厅里那次,他还没有在其他地方见到过这位似乎和莫尼夫人不是很对付的银发领主。 能在餐厅里直接说出“不喜欢人肉”,几乎没有给莫尼夫人留面子,却还能全身而退,就足以证明她起码是和莫尼夫人一个等级的大鬼。 如果接下来莫尼夫人会狂暴下场,说不定他还能利用这个领主来牵制对方。 陈哥把相关的事想了一堆,甚至已经脑补到两个领主大战而他在其中悄悄捡漏的美好情况了,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位银发领主似乎自始至终都没有理他。 甚至没给过他一个眼神。 原本反应到鹿小姐过来,他是往前了两步,站在所有人前面的——毕竟鹿小姐不像是那种控制不住吃人本能的诡异,谨慎点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但却是这样的位置,让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银发领主直接越过了他。 就像把他当成空气一样,完全忽视了过去。 被大鬼无视,这对任何人来说都应该是一件好事,陈哥此时却突然犯了自尊病,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只觉得自己在其他玩家面前丢尽了脸。 他艰难地拉直嘴角,转过身,却看到了更让他无法接受的一幕。 因为那个径直越过了他的银发领主,竟然在其他玩家面前停下了! 根本就是只单独无视了他一个人! 剩下的七个玩家则牢牢地记着要尊重客人那一条规则,全都低着头老老实实地问好,没得到回应,也不敢抬头。 他们的态度更加慎重,心中所存的畏惧也更多,领主级别大鬼带来的压迫,那可不是开玩笑的,甚至足够令人失去行动能力。 这样的诡异捏死他们,不比捏死一只蚂蚁困难多少。 察觉到银发领主并未离去,死寂而不安的气氛快速蔓延。 甚至有些人都已经屏住了呼吸。 只有文婷像是意识到什么,呆了一下。 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察觉到银发领主像是根本就没有离开的意思,而队友们已经快把他们自己给憋死了,犹豫片刻,视死如归一般十分小心地说出了两个字: “主……人……?” 那个不是很有底气的“人”的尾音缓缓落下。 马尾女:“……” 小周:“……” 陈哥:“???” 你再说一遍你叫这个诡异什么?? 整条走廊,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虽然这种寂静只是表面上的。 陈哥的心里已经快被问号堆满了,毕竟文婷看起来也不像是脑残,怎么会不知道随便绑定和客人的关系,极大的可能也是一种冒犯,直接违反了要尊重客人的那条规则。 而在副本里,对玩家不利的“可能”,就是“必定”! 文婷疯了吗?? 她要是被鹿小姐带走又或者直接吃了,他的生肉怎么办? 不只是他,其他的玩家也都觉得文婷像是被夺舍了,一个个表情都十分精彩,如果不是还不敢抬头,恐怕文婷此时都要被其他玩家诡异的目光淹没。 “我刚刚听到,有人类要割你的肉。是这样吗?” 一道女声,突然在无边的沉默中响了起来。 银发领主回应了文婷的那句话。 她的声音和在餐厅里时的一样,因为过于平稳,不带任何情绪,而透着一种细微的机械感。但同时,这道声音又很轻,几乎能让人具现化地感受到,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的雾气。 但陈哥感受不到,他只觉得一阵被缠裹住一样的窒息,几乎让他眼前一黑,险些没有站稳。 鹿小姐刚刚在说什么?他没有听错吧? 祂竟然在问文婷,自己要让她献出生肉的事! 那可是高高在上的领主!祂为什么会过问人类玩家们之间的这些小事?到底为什么? 难不成…… 他心里咯噔一声。 总不能是,文婷那个女人,真的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成为了这只领主级大鬼的所有物吧。 鬼怪们的行为逻辑总是很好理解,它们除了食欲和恶意以外几乎不会对人类产生其他反应,更何况是询问这种小事,它们本应该对人类之间互相残杀,相互敌视的桥段乐见其成才对。 ……除非,他惹到了已经被诡异预定的人类。 鬼怪并不会对食物产生感情,就像正常的人类不会和一片面包称兄道弟一样。但陈哥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打狗也要看主人。 他额前的汗瞬间汇聚成一片,顺着鼻梁滑落,只能听到文婷恭敬地说道:“是的,鹿小姐。” 文婷不会,也不敢欺骗祂。 所以她如实地说出了这句话,也所以,那位领主终于缓缓侧过了头,像注视着一团肉泥那样,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山一般的重压,瞬间降下。 陈哥并没有回头,但他却感受到了那种如芒在背般刺骨的危险,几乎让他忍不住想要立刻使用道具,逃离这里,远远地避开关于银发领主的一切。 但是他的手都快抖成了筛子——越用力就颤抖得越厉害——也没办法顺利取出道具,并使用它。 该死!该死! 那种淤泥一般的黏腻感逐渐堵住了他的口鼻,他感到无法呼吸,那种想要吸 气却被堵住气管的感受几乎能将一个人的理智瞬间摧毁,他只觉得自己如同溺在深海,又仿佛被人在泥土之中活埋,大脑都陷入了一片混沌。 文婷却看到一只苍白纤细的手伸过来,掌中放着一把熟悉的伸缩刀。几缕不起眼的漆黑发丝从刀柄上滑落。 银发领主冷淡的声音传来。 “不需要我教你怎么做吧。” 文婷低着头,双手接过了那把伸缩刀。 她上前一步,不发一言,却直接将伸缩刀刺进了男人腰侧的血肉中,小臂用力,毫不犹豫地将刀刃向上抬起—— 呲。 一整块肉,就这么被硬生生地切了下来。 陈哥的喉咙里溢出惨烈的叫声。 他的腰侧血流如注,瞬间染红了文婷拿着的伸缩刀和她的那只手,她却面不改色地将那块肉取下,认真地切成一个个小块,哪怕血液溅射到了脸侧,也没有丝毫在意。 小周看着这一幕,有些隐隐的头皮发麻。 不是因为文婷切下了陈哥的肉的行为,而是因为她的神情。 那幅神情太过专注,就好像将一块来自同伴身上的「带血的生肉」,一小块一小块地分开,是一项多至高无上的任务一样。 做着如此血腥的事,还能拥有这样一副神情的,在规则降临之前,小周只在某些变态杀人犯脸上见到过。 但明明昨天,甚至刚刚——文婷似乎都不是这样的。 她是个正常的普通玩家,哪怕在副本里摸爬滚打之下已经变得冷漠,变得毫不吝啬于用同样的手段去报复其他人,也不该给她这样的崩坏感。 文婷被影响了——又或者,称之为同化或污染。 小周能确信。 而他们昨天才进入副本,文婷就算是一开始就被银发领主控制,满打满算也才不过一天而已,竟然都能到这种程度,在看起来甚至是保持着理智状态的情况下……那只诡异的精神污染,到底是什么等级的? 哪怕是莫尼夫人,也没有给他们这种感觉……! 文婷给剩下的六个玩家一人分了两块充当耳塞的生肉。 说实在话,没有一个正常人看到这团刚刚从同类身上切下来的、还血糊糊黏腻腻的生肉会不恶心,差别只不过是将这种恶心表现出来了多少而已。 他们沉默着将这两块肉塞进耳中,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浓郁的血腥味就萦绕在鼻尖,还好是没吃早餐,不然恐怕他们中有人还会忍不住反胃。 文婷抬起头。 银发领主已经不见了。 注意到这一点,她的心里甚至泛起一丝失落。 文婷也察觉到了自己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太对,但她此时也说不清,到底是哪里不对了。 她感觉很好,非常好。 前所未有的、难以描述的好,意识在上升,而身体又在下沉,那是一种即将陷入沉眠一般的旋转感,可偏偏,她还维持着清醒,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切,犹如将情绪与理智彻底分裂。 “你受伤了。”文婷对陈哥说道:“不过我们现在人手不够,为了大局考虑,你就和我们一起去庭院吧。” 陈哥知道她在仗势,文婷也知道自己在仗势,她更知道她的结局可能会格外恐怖,但她只觉得轻快,甚至带着贬义意味的“仗势”这个词,都能让她产生一种被藤蔓与泥土环绕一般的安心感。 “鹿小姐在看着我们。”文婷俯下身,注视着陈哥的双眼。 “我们不会让她失望的。对吗?” * 鹿栖在看着他们。 庄园的面积根本没有她的森林大,在转了两圈后,所剩下的娱乐活动就只有观察玩家们的一举一动,就像在玩模拟人生时观察角色们的自主行动一样。 更何况她同时有着玩家的身份,感知并不会被规则所屏蔽,观察他们的一言一行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那个姓陈的男的所说的“把那个领主拉出来吸引莫尼夫人注意力”,和他威胁文婷的举动,她全都一清二楚。 当时没处理他是因为没必要,毕竟在他们眼里,领主级诡异哪怕在这个副本中,都只在用餐时间见过的存在实在太遥远了,她也没必要拉近距离,哪怕是用杀了这个玩家的方法来拉近。 但他不长眼,叫嚣着要割文婷的肉可就不一样了。 陈姓男和她的差距过大,哪怕没有自知之明地口出狂言也犯不着单独找上他,可他找文婷的事,就相当于把他自己给直接一脚踹进了火坑里,硬生生构建起了一个找死的快捷通道。 而且。 鹿栖很讨厌有人碰她的东西。 她就这么看着文婷一点点把那块生肉切分,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如果现在有人能看到她,看到这一幕,恐怕瞬间就会得出她在引导人类堕落的结论,毕竟恶魔引诱人类犯罪的论调总是经久不衰。 不过鹿栖并不在意。 她对这一切感到理所当然。 就如同污染源从不会认为自己散播了污染,因为这是理智无法觉察,也难以遏制的本能。 * 剩余几个玩家之间的关系地位完全发生了改变。 如果说陈哥原本还想争争领导权,明里暗里把自己放在主导地位,那他现在,至少是眼下这段时间,彻底歇了这点心思,只能面色苍白地护着腰部,蹒跚地跟着其他玩家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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