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半身下意识地后退,却一时之间没有保持住蹲姿的平衡,就要向后倒下去的时候,一只手突兀却平稳地按住了她的肩膀,帮她稳定住了身体的平衡。 冰凉的体温透着夏季薄薄的一层布料传达给她,她几乎能感觉得到那只手的主人的靠近,耳畔甚至错觉般地听到了很轻,也很平稳的呼吸声。 陈云的身体瞬间僵硬起来,挣扎的本能和极度惊惧所导致的下意识的停滞而交织,让她一时之间没有做出反应,直到耳侧传来了很轻的女声:“不要怕。” 是熟悉的声音。 ……不是鬼? 陈云下意识地朝侧后方看去,却只看到了一缕垂下来的漆黑的发丝。 是鹿栖……?可是她不是离自己有一段距离吗?她是什么时候靠近的? 她走路没有声音吗? 陈云没去管额头上浮现出的冷汗,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容,表面上顺从地点了点头,心里是一点都没信。 伪装成人类的同伴可是鬼怪们常用的手段,她甚至开始懊恼起来自己怎么在鹿栖身边就放松了警惕,忘记了“尽量不要使你的同伴离开你的视线”这一论坛里广为流传的准则。 她没有转过头去看身后人的面目,而是试探性地想要站起来,而这时候,身侧十分自然地伸出了一只手,好像准备拉她起来。 注意力基本集中在身后的陈云本能地想要搭上去。 下一秒,她兀地停住动作,意识到什么,瞬间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见鬼!身后一只手,身侧又一只手,这两只手怎么可能在一个人身上? 而能这么快赶来她身边的只有鹿栖,就算是最好的情况,这两只手里也一定有一只不是人类的! 怎么办?怎么办?! 她从未觉得自己的脑子竟然能转这么快过,各种思维混乱而又快速地交织在一起,布满了冷汗的后背产生一丝令人发怵的冷意,她本能地想要远离那两只手,试图向前挪去,可下一秒,就又是一只手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陈云的脑子嗡的一下。她几乎感到一阵耳鸣。 她僵硬 在原地没有动作,那只手却没有放过她,它的皮肤快速地脱落,很快便露出了表皮之下的鲜红,离她越来越近,就好像那只手的主人,也在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弯腰,将那张不知道什么模样的脸,凑到她的面前一样。 快跑……跑……跑……!! 陈云疯狂尝试着重新掌控自己的身体,却在即将站起来的下一秒又跌了回去——在这种时候,她的双腿竟然麻痹了! 也就在这短短一瞬间,那几只手就完全脱落了表皮,露出腐臭猩红的血肉,环绕上她的头颅—— “嘶!” 大臂上骤然传来尖锐的刺痛。 好像在那一刻有什么东西被砰得打碎,对身体的感知和控制重新变得清晰了起来,陈云在一片混乱中抬起头,正对上了一双黑色的眼睛。 许是发丝稍稍遮挡了光线的缘故,那双眼睛安静而又黑沉,在观察什么的时候,会有种自然而然的、不带有任何情绪的冷淡。 陈云没来得及处理这些信息,她下意识地朝着刺痛的位置看去,在她的手臂上,一根被削得尖锐的木刺正插进血肉之中。木刺还没有被拔出来,鲜红的血液就顺着皮肤流下,也流淌到紧握着木刺的白皙的手上。 那是鹿栖的手。 她就这样一边拔出深刺进肉里的木刺,动作显出一种不甚明显的冷淡来,一边担忧地看向自己,黑白分明的双眸分别传达出了“你还好吗”的关切意味。 神情和举动,割裂得就像两个不同的人。 陈云再次陷入了一丁点的混乱。 鹿栖好像也没指望她能迅速缓过劲来,她没浪费任何时间,直接站起身,将她拉起,快步往回走去。 那只手哪怕沾着人类的鲜血也不显得温暖,反而更添了一分带着黏腻的冰凉。 就像刚从死寂的河流中探出一样。 而在不远处,柳鸣正婉拒花衬衫男向西的提议,选择向东和其他人靠近。 下一秒,他们就看到了受伤的陈云,花衬衫男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没有再说些什么,而柳鸣看到血迹心里一紧的同时,也因为花衬衫男不做纠缠而松了口气。 只不过……是他把红色的野果看错了吗? 不然在回头之前,他又怎么好像在余光中,看到了一双红色的眼睛呢?
第10章 幸福农场 陈云跟着鹿栖一路往回走。她的手臂还没有进行包扎,鲜血不停地往外流淌着,很快便涌至她的指尖,伤口处带着不止的刺痛。 但陈云很难分出更多的注意给这份疼痛。她的精神高度紧绷,就像一只惊弓之鸟,时刻关注着周围的任何动向,哪怕是树影因为同伴的动作而摇曳了一下,她都要猛地抬头去看是不是有什么怪物在暗中窥视。 那张血肉模糊的、被她的手抚过的面皮,不受控制地在她的脑海中不住闪回,每当这时,她的手就会颤抖起来,感到一阵恶心。 她一定被那个怪物盯上了……今天晚上,它绝对会来找她的……! 她会死的! 陈云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看到她这幅样子,俞越的眉头皱起,和柳鸣交换了一个眼神。 进入副本之中的人类,是有一定精神上的承受阈值的,而当他们经受的惊吓和刺激超过了这个阈值,他们的精神在短时间内就会变得格外不稳定起来。 大部分人都会有这样的情况,区别只是在于时间的长短而已——这也是鬼怪最喜欢趁机而入的时候。 所以越是冷静、情绪越是稳定的人,在副本中的存活率就越高。 那么,陈云到底看到了什么? 众人都没有说话,沉默无言地赶着路,很快回到农场,俞越还抽空看了眼腕表——这次的林中探索只持续到了下午三点就出了事。 她又看向和陈云一组的鹿栖。 遭遇诡异的那个队友就在离她咫尺之遥的位置,很有可能它的下一个目标就是鹿栖,而同组的人一个出事一个平安这样的情况,在副本中也并不少见。 那些人在遇到这种事后,哪怕再冷静都会感到心有余悸,在玩家中有卧底时更是会急忙自证清白。可反观鹿栖……她实在是没在对方脸上看到点除了担忧之外的情绪。 甚至刚进入副本时表现出的紧张,也在一步一步地褪去。 ……是天生缺少恐惧感吗? 俞越沉默地观察着鹿栖,黑发少女却并没有回应她的视线,像是没有发现,又或者说根本没有在意。 她只是在询问花衬衫男能否将外套借给她,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就十分果断地从略有些宽大的上衣撕下一截布料,在陈云手臂上的伤口处猛地扎紧。 “嘶——” 陈云一下子痛出了声,原本毫不聚焦的双眼立刻就有神了起来,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面前的罪魁祸首。 “下手太重了吗?” 鹿栖似乎也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也是第一次处理这种伤口,实在是太抱歉了……你没事吧?” 她一连串的表现和话语都太过自然,陈云本能地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没事……?” “……” “等下,我的伤口不就是你造成的吗??” 陈云猛地想起了什么,抬头看向鹿栖,对她还能这么自然地说出“你没事吧”这四个字感到些许的震撼。 鹿栖没有否认,承认得很是干脆:“是我。” 接着,她微微偏头,像是在说“今天的晚餐要吃什么”这样平常的话题一般微笑着,“并且,如果那一下没有让你醒来的话……” 她伸出手,缓缓抚过陈云的脖颈,沾着血迹而变得有些黏腻的指尖无意般落在动脉的位置,凉得像一块冰冷的玉石。 “——我就会尝试,刺向这里了哦。” 陈云猛地一个激灵。 她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一步,手已经先一步捂住了自己的脖颈,只感觉那里的空气都变得冰凉起来,激起一片冷意。 “你看,”鹿栖收回手,“致命的位置受到威胁,往往更有效果。” 她的语气很平静,就好像刚刚所说的袭击人类致命弱点的假设,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陈云惊疑不定地看着她,只觉得眼前的鹿栖是从未有过的陌生。 明明是和昨日一般无二的神情,可如今她再去看,却觉得黑发少女那双有些被刘海遮挡了光线的黑色眼睛里,藏着的或许不只是模糊而温和的笑意。 但是…… “是你救了我……?” 但是这种些微的、夹杂着沉重的潮湿感的冷意,反而拖着拽着一般,让她脱缰的意识略微沉静了下来,来到一片被水流包裹着的湖底,带来一种异样的安心。 “对,是鹿栖。是鹿栖救了我……” 陈云定了定神,终于意识到那将她从死神那里唤回的剧痛到底是谁的手笔,理智开始了回笼。 俞越见此也是松了口气:“你总算冷静下来了,刚发生了什么?” 要不是鹿栖刚刚那一系列举动十分有效,她已经采取强制手段了。 副本里的玩家人数本就不多,说得冷酷一点,那就是用命去试探死亡条件的机会并不富裕,她们不能放过每一个信息,才有可能从这个副本中活下去。 陈云也没有让她失望,她深吸了一口气,理了理大脑里乱七八糟的思绪,努力回忆道:“我当时正在摘野果,伸手去摘时,却突然觉得手感有些不太对……” 再回忆起这一段经历,陈云依旧觉得头皮发麻,她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再次苍白起来,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然后我就掀开了土壤上面的枝叶和野果,发现了……一张人的脸。” “一张人脸?” 刚刚和俞越一组的长发女人轻轻吸了口气,几乎立刻就想象到了当时的情形,感到一阵寒意。 “准确来说,”陈云轻声说道,“是人皮。” 其他人的脸色同时变得难看起来。 他们之前吃的野果……不会都是长在这样的人皮上的吧? 陈云没心情顾及他们的感受,继续说道:“我受到了惊吓往后倒去,这时一只手从背后扶住了我,后面还传来了鹿栖的声音,但我并没有听到鹿栖的脚步声,所以我判断来的应该是伪装成玩家的怪物……我想逃离,面前却出现了更多的手。” 哪怕大家再小心,再怎么避免发出声音, 在满是落叶与枝桠的森林里也是极难实现的,在极度警惕的情况下,不可能身后传来脚步声陈云都毫不知情。 听到这里,柳鸣像是想起来什么,隐晦地瞥了鹿栖一眼。 他记得昨天晚上鹿栖在密林之中……似乎也只发出了一道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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