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奈没动,浅浅呼吸,等到所有药物离开食道,异物感不再强烈后,才扬眉,明媚骄傲地笑道:“上楼吧。” 林奈明明是笑着的,靓如星辰,但拉尔夫却看得失神,滚起难过。 他轻蹙眉头,未置于评价,林奈已经下车走到他身边。 她的肌肤羸弱洁白,青色的血管静静地供给着脆弱的生命。他想揽住她,将她拥在怀里,又克制着,没有上前。 她习以为常吃药的样子犹在眼前,拉尔夫的心脏久违的钝痛,像被摁着磨刀石上的肉糜,缓缓摩擦,藕断丝连地掉落,烂得心疼。 林奈是个骄傲的人。 拉尔夫能完全明白她对自己的保护——不愿让任何人发现她的脆弱,她的病情,她的痛苦的保护。 她一个人立在深海中,一动也不敢动。明明她是那么渴求头顶的星光,却一动也不敢动。 拉尔夫就是太理解她最初的拒绝和害怕,所以看见她在他面前坦然吃药时,更加心痛。 他一步不错得站在她的身边,肩与肩不超过半拳,保持着最亲密又最安全的距离。 电梯狭小的空间,24小时不灭的顶灯,将林奈僵硬挺直的站姿照得淋漓尽致。 他们平静沉默地上电梯,像两个黑棺材,可明明半小时前,两人还分外旖旎。 林奈的食指急切地敲着自己的左腿,药丸起效还需要一会儿时间。她对今天发生的事情毫无实感,对将要发生的审问也不知所措。 “放轻松。” 拉尔夫侧过头轻声安慰,刻意不触碰到她的身体,却依旧把她吓了一跳。 林奈又下意识地慌忙勾出一个保护性的微笑,想说‘没事儿’,又想起身边人是拉尔夫,一张脸又淡漠下去。 人总是会把最尖锐的矛头刺向最爱的人,林奈脑子里忽然蹦出这句话——这个见过她所有破碎的男人,她不需要伪装。 门锁解开,时隔两周,林奈再次踏入这个房间,竟生出恍若隔世的感觉。 沙发,地毯,茶几,酒柜,厨房,一切都没有变动。 她甚至都能看到他们抱在沙发上、卷在地毯上、滚在茶几上的身影,片段如霓虹闪烁。她的眼睛不由往大大的落地窗瞟去,还有那四面都是由镜子砌成的浴室。 她在这里留下过太多荒唐的记忆,多到仅是来到这里,她的灵魂就变得轻荡。 林奈脸热偏头,闭上眼睛。 在这种地方,她如何和拉尔夫说正经事情。 “坐。”拉尔夫的声音将她唤醒。 她看见拉尔夫走向沙发的背影,莫名想起曾经,同样的场景,不同的氛围。 他也只是冷冷淡淡说一句坐,她便像一只毫无廉耻之心的幼猫,叼住牵引绳,柔软乖媚得跪在拉尔夫的裤腿旁索要。 林奈不由挠上眉心,用手遮挡光线,遮挡自己过分的记忆。 她想坐得离拉尔夫远一点,又怕这样显得太心虚,最后纠结来纠结去,选到了一个中庸的位置,不远不近。 拉尔夫笑着看她的纠结,开门见山,“需要澄清吗?” “澄清什么?”林奈终于摆脱了脑中的黄色废料,刚刚浮出海面就被拉尔夫的问题搞懵。 拉尔夫没说话,而是把自己的手机递给林奈。 林奈有些疑惑,但还是接过,仔细查看。 就见蓝色的社交界面上,拉尔夫的账号最新一条更新是 【假消息,我和奥利维亚没有婚约。】 林奈瞳孔颤缩,抬头,瞬间想将拉尔夫看个究竟,却又克制着,不敢抬头,害怕暴露了自己过于直白的情绪。 她扯了扯嘴角,扯不起来,索性就不笑了。 “假消息吗?你们俩家已经同意了。” “奈,现在是19世纪吗?”拉尔夫微靠在皮质的单人沙发,单手肘支在沙发,宽大的手掌摊开。 他的言下之意很明显——封建时代早已过去,家庭怎么可能影响个人意志。 林奈听后却嘲讽:“说先进了,我以为你们那个圈子还活在十六世纪。” 拉尔夫不知是认同她的话,还是不认同她的话,被她吐槽,眉目浅浅弯起。 林奈不喜欢这意义模糊的,像上位者被下位者逗笑的目光,这让她不舒服。 她要直白。 “你已经澄清了,还需要问我什么?”她递回他的手机。 拉尔夫的目光落在她的皓腕上,那里有一道浅淡的疤,昭示着主人易碎的崩裂。 他伸手,没拿起手机,而是握住她的那节霜腕,恰恰盖住那道疤。 林奈一惊,往后退,拉尔夫却顺势借力坐到她的身边。极富侵略的气息袭来,忽然暗下的光线,落在她耳边的气息却意外的柔软。 “我们的关系。” 低沉的嗓音,荡漾在密不透风的怀抱,林奈心跳如夏日骤雨的湖面,溅起一朵一朵抖动的花。 “我们没有关系。”林奈侧头,可侧头仍在她怀里,她已经被他团团包裹。 嘀嗒,铅灰色的天空飘下第一滴春雨。 哗啦啦,雨越下越大,打在落地窗前拧成一绺,佶屈聱牙地爬过窗户,像个狰狞地怪兽。 风寂静,树寂静,远处幢幢摩登大厦隐隐绰绰飘在风雨里。 四面八方除了嘈杂的雨声,就只剩下两颗滚烫的心跳,心跳轰隆,如一列轰鸣的火车,撞开腐朽的空气,进入幽暗而潮湿的记忆。 - 初见,也是一个下雨的日子。 冰凉的雨打在街面上,霓虹的灯光染上溅起的水花。 冰球比赛败北,球队没有一个人拥有好心情。 但早已预估了所有比分的拉尔夫却没有太气馁,可说一点都不伤心,那也是假话。 下了校训,拉尔夫应约来到酒吧。 纽约已经下了好几场雨,下得人烦躁。 拉尔夫随意把跑车停在街边,根本不害怕违章后被交警拖走。他就是这样,犯错误也理直气壮,更何况他今日心情不佳。 哪怕车已经停得很近了,在走向酒吧的短短距离,卡其色的风衣上仍被淋上几个斑驳雨点的痕迹。 他看着洇湿的深色,有些嫌弃,但眉头没动。外人根本察觉不到他的情绪变化,他只是看似无意地弹了下衣角,就走进酒吧。 轰—— “TANKS!MACHINES!CORPSE!!SORCERERS!WITCHES!MOTHERS!!” “MY HOPE PIG ASS,YOU F*CK EVIL EYES” “WATCHING ME,WATCHING ME,WATCHING ME” “哈——”主唱在舞台上嘶气黑嗓。 拉尔夫看着这群群魔乱舞皱起眉头。 大雨扑盖的夜巷,震耳欲聋的音乐,浑浊燥热的空气,跳动闪烁的蓝白激光。 在嘈杂的人群中,不知为何,拉尔夫一眼就望到了她。 香烟的蓝色烟雾笼罩着晦涩不清的脸庞,隐约能看见她饱满精致的五官,颧骨染得绯红,鲜艳的红唇上有一抹亮金色的液体,不知是从哪里沾染上的。 她的黑发梳在后面,用一条镶着蓝宝石的丝带扎起来,晶莹剔透的蓝宝石如鲛人的眼泪,也像一颗海洋的心脏,在灯光下折射出润得滴水的光芒。 她痴痴举杯,像一只迷醉的蝴蝶,淡黄的液体折射着酒吧荧蓝的灯光。 她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遥遥也望来一眼。 仅此一眼,欲望与孤独便在雨夜奔袭,从此他们在泼天的雨水里相融。 潮湿寂静的阴天,空气中有啤酒味的涩意,一只戴安娜闪蝶嗅闻着野兽的肩颈,霓虹绚烂的翅膀扑闪,金粉抖落,脆弱而又诱惑地攀附。 墨色的太平洋滚着海面,蝴蝶的翅膀被伸展,细长的触须顶撞到墙面。 风暴雨卷起黑色的皮革,几条银质的金属项链可怜地挂在颈间,划过湿淋的红宝石,破碎作响。 “乖,说话。”这是他今夜第一次温柔的诱哄, 她怔愣,没有反应,直到一双手将她的理智烧灭。 久居地底的幽泉迎来了暖流,暖流冲刷、滚动,流进四骸,流进五脏,流进到很深很深的灵魂隐秘地方。 林奈颤栗蜷缩,又被展开,泪水浸染黑色的眼线,乌黑的水痕分割姣脆的面容。 当海面回归原始的时候,她的声音细细弱弱,像午夜呜咽的北风,像无脚鸟的哀嚎,又像是疯狂,是绝望,是破碎的瓷碗,惹人怜惜。 一幕幕潮闷的画面在眼前晃动,她颤抖着。 -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变化,拉尔夫吻上她的唇。 她回吻,内心沸腾却又安宁。 他们彼此太过熟悉,不管理智如何拒绝,林奈也必须承认,她爱他。他们从低俗开始却凝结出不流俗的珍贵爱情。 荒谬至极,可笑至极。 但她竟想相信,竟想相信…… 轻柔的火焰眷恋拥裹,轻柔的羽毛珍惜怜抚。 她情不自禁地落下一滴晶莹的泪。 她总是这样,自欺欺人的配合,心甘情愿地折服。 这庞大而惊人的力量,这神魂颠倒的痛苦,是她最好的借口,让她可以任凭下作,任凭屈就,任凭毫无尊严,像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在昏暗洞穴里耀武扬威,张牙舞爪,随心所欲地暴露人类所有的劣根。 深海里的海葵,一呼一吸,随着海浪沉重安软地前进。 他将疲倦的林奈搂进怀里,认真而小心地抚顺她洒落的长发,分外珍惜。 一丝银发落到拉尔夫眼中,在墨色绸缎似的长发中分外醒目。 他轻轻挑起,将银发剥离。 枯白的细丝安静地躺在手上,受鼻息影响,微微发颤。 拉尔夫竟对一根白发都起了怜惜。 他低眉,描摹怀中人苍白的面容,病态青白的眼下肌肤,昭告着她近乎没有好眠。 这么年轻怎么就会有白头发呢? 这么年轻就有白头发了啊。 拉尔夫轻轻把那根白发拔下,郑重地放在黄梨木的床头,古朴的绿色琉璃瓦灯照着银发,有一种穿越时光的美感。 他低头,对着怀里乖巧依赖的林奈,浅浅一吻,吻在眉心,起身下床。 离开温暖怀抱的林奈有些不适应,在睡梦中浅皱眉头。拉尔夫时刻关注着她,发现了她的变化,在她身边等了几秒,见她又缓缓睡去,才浅步离开。 他打好热水,小心地给林奈擦身。 林奈就是豆腐做得,一掐就有红紫的印子。拉尔夫就是小心再小心也会弄得她满身伤痕,更何况林奈从来不让他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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