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梅仍有闲心问:“妹妹仔,包那么小,东西都带齐了吗?” 燕妮闷声答:“带个人就足够。” 很明显,燕妮发现刀疤男自后视镜观察她,目光不善,恶意重重。 但她已经累极,累到懒得去分辨好坏,警惕善恶。她一路从宁波大厦走到现在,人世间的善恶黑白,生死离别,她似乎都已领教完,再没有什么能激起她的情绪浪潮,她的疲惫理所应当。 阿梅又问:“就这样走?没有一点舍不得?” “舍不得什么?为什么要舍不得?” “阿坤对你不好?”阿梅仍然沉溺于她的爱情故事,偏执得让人难以理解。 “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留下来,对我不好。” “阿坤如果知道自己被你这样嫌弃,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子。”阿梅似乎很开心,更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段情节说给陆震坤去听。 燕妮见她如此模样,便不再答话,只在心里回答,其实陆震坤早就知道,或许他天生就有受虐倾向,钟情于被燕妮反复折磨,来回嫌弃,孜孜不知疲倦。 车向海岸边走,四周围路灯越来越暗。 燕妮警醒起来,“这不是去机场的路。” 未等阿梅出言敷衍,就听见驾驶座上的刀疤男说:“先去拿钱。” 他的声音沙哑粗糙,仿佛一把生锈的长锯,来来回回在耳膜上摩擦。 天已漆黑,燕妮向车窗外望一眼,估摸着应当是又到某一处海边仓库,人迹罕至,荒废已久,正适合杀人放火,毁尸灭迹,与陆震坤做事同一风格。 她抬手捂住胸口,试图安抚自己扑通扑通疯狂乱跳的心脏。 可惜无济于事,她仍然紧张得仿佛要窒息。 到现在才明白,生死局,远比她想象中惊心。
第132章 香江风月132 香江风月132 果然,刀疤将车停在一处荒废已久的海边仓库附近。海浪声滔天,雪白浪花翻卷,仿佛随时会淹没屋顶。 下车,夜风在耳边呼呼地响。 老掉牙的光自仓库铁窗渗出草地,将所有人的脸通通照成青面獠牙鬼怪。 燕妮沉默地跟在刀疤与阿梅身后,慢慢向仓库内走。 铁门半掩,刀疤拉开门,瞬时间展览出仓内三两个赤裸上身,纹青龙白虎的中年古惑仔,还有扑面而来的汗臭饭馊,熏得阿梅都捂住口鼻,停住脚。 燕妮自然也停下,但刀疤不给她任何迟疑机会,转过背右手掐她后颈,当她是路边一只无人认领的手提包,顺带手扔进自家门。 头顶一盏大灯,亮的晃眼。 燕妮被推得踉踉跄跄,跌坐在满是水泥灰的地板上,她新换上的校服裙污迹斑斑,想带到英国留作纪念的打算显然落空。她抬起左手遮住头上惨烈顶光,这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那几个散发恶臭的中年古惑仔已经围拢过来,正挺着猪肚,露出脏牙,望住她嘿嘿地笑。 这场景令她想起半年前,也是在仓库,她被阮益明出卖,被抓到另一处废旧仓库拍情色电影,肥成一滩猪肉的导演也是用这类眼光上上下下打量她,似一截肥硕恶臭的舌舔过皮肤,让人反胃。 遗憾的是这一次再不会有陆震坤恰好守在隔壁,随时准备以英雄之姿,登场救人。 命运好似轮回,磨难反复登场,上帝的花招毫无新意可言。 她听见其中一个肥猪佬留着口水,两眼放光地讲:“极品啊,看起来皮又嫩水又多…………刀疤哥,真的留给我们玩?” 刀疤冷着一张脸,同地狱差使也没区别。他再瞥一眼燕妮,继而不屑道:“人都已经送上门,你还要问?姿势力道都要精彩,最好留多点血,拍部四级片寄给她男朋友。” 有人问:“她男朋友?谁啊?这么衰?” 刀疤脸色愈发难堪,低声警告说:“不该讲的话少讲,不该问的事情不要问,不然以后连怎么死的都搞不清楚。” 燕妮心中冷笑,原来他既怕又恨,够胆做不够胆认,着实乃怂包一个。 但未等她开口多说,阿梅不知从何处捡来一卷胶带,当下狠狠贴住她的嘴,唯恐她透露出与陆震坤相关的半点讯息。 她窥见刀疤与阿梅眼底的恐惧,甚至比她这位深处旋涡的人更加惧怕。 无怪路上百千人,讲理想恨不能都去做大佬,站在高处呼风唤雨,一句话让人生,打个响指叫人死,称他做上帝也不为过。更比上帝多一分特权,讲出名号便威慑天下,令人战战兢兢,无限恐惧。 燕妮望着这一对胆小恨重的亲兄妹,像在欣赏深夜档黑色默剧,忍不住想笑。 下一秒,阿梅开始尖叫,“你们发什么呆?动手啊!收钱不动手,当心我收你们命!” 眼看就要掏枪,逼霸王上工做事。 燕妮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协同作战依靠的既不是“兄弟情深”也不是“同仇敌忾”,靠的是一张叠一张的“大金牛”。 她不自觉想起陆震坤曾经同她讲过,“金钱面前,人人平等。搵钱而已,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你也不要看不起我,我也没时间考虑你的自尊。” 真是神经,她居然一次又一次不自觉想起他,似中蛊,或是患上某一类精神疾病,已无法自愈。 “动手啊!”阿梅的尖叫声穿过耳膜,似一声号角,吹响当晚的多方混战。 燕妮已被双手反绑,困在脏污地面,眼睁睁看着一群肥猪臭佬向她聚拢。即便她心中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要对梁家劲有信心,但仍然止不住恐惧成海浪,在心中咆哮翻滚,眼看要将她彻底淹没—— “警察!都不许动!” 及时雨终于登场,在故事主人翁被沙漠高温烤干之前。 梁家劲不顾腿上,头持枪一个冲进来,当他看见地板上狼狈不堪的燕妮,紧绷的心终于落地,却更像陡然间踏了一脚空,心在半空晃了又晃。 燕妮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整片衬衫都已经被汗水湿透。 警匪都集中在这间小小仓库,原本空旷的地界瞬间变得拥堵不堪。 梁家劲收起枪,一瘸一拐来替燕妮解绳索。 “你们一路有人跟,我已经安排人开刀疤的车出去逛花园,你放心,不会让他追上来。” 放心?她从来都很放心。 她与陆震坤之间各有心事,各藏秘密,却又保存着旁人猜不透的默契。 她不说,他也不说,两个人互持谜底,却偏要站在等下猜谜。 燕妮抬起头,自锈迹斑斑的铁门之间望见一轮明月挂在漆黑苍茫的夜空里,孤独却也甘于孤独。只有月亮里的吴刚与嫦娥心事茫茫,一个终日忙着砍他的桂树,另一个忙着怀念她失去的爱人。 她自不会如嫦娥一般,从此碧海青天夜夜心。 陆震坤说得对,她根本是冷血动物,没有人类感情,又怎么会伤心? 往事成灰,她从来不愿意在无意义的人和事上浪费时间。
第133章 香江风月133 香江风月 133 她再一次想起陆震坤。 燕妮终于意识到,这将是她今后生活的常态,不自觉想起他、想念他,却在有意识地远离他,抗拒他。 她记得她曾经努力把整个世界分成明暗分隔的两面,宁波大厦是暗,剑桥就是明。她白日挣扎,夜晚做梦,期待终有一日剑桥的日光能落到她脸上,此后阳光普照,人生尽是坦途。 只是这一刻她突然彷徨,怀疑自己从一个暗面走向另一个暗面,孤独与寂寞将永生伴随她,全无结束趋向。 梁家劲半跪在她面前,早早揭下阿梅缠在她嘴上的胶带,然而久久不见她出声,眼神也涣散恍惚,仿佛被路过的巨大飞蛾偷走魂魄。 他心急,忍不住拍一拍她后背,“燕妮,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她适才“收惊”,偷偷摸了摸绑在大腿根上的迷你手枪,心安如石。 果然,具体的物才能让她安定,而不是那些缥缈的难以捉摸的罗曼蒂克爱情故事。 她摇头,“我没事。”继而借住梁家劲臂力站起来,拍一拍身上的水泥灰,就当没事发生。 全场只有阿梅承受伤痛,不可置信望向一身飞虎打扮的梁家劲,“梁家劲!你是卧底?你居然是差佬?当年阿坤为了救你连命都搏出去?你竟然!梁家劲你没阴公,含家产!你…………”尖声叫骂,原来是在替陆震坤鸣不平,“阿坤呢?阿坤知不知道?你敢害他,我一定让你死都没全尸!” 她双臂反扣,手铐加身,一双细长的眼睛却仍然如利刃一般,恨不能用眼神杀死梁家劲。 燕妮突然钦佩起阿梅,似她这类为爱赴汤蹈火的女人,爱憎都浓烈,半点没有拖泥带水,在当下人人畏首畏尾唯恐多出一张牌的氛围中,实属不易。 她眼光一变,阿梅便仰头迎上来,恶狠狠瞪住她,“你同差佬站一边?阿坤如果知道你出卖他,绝对不会放过你!” 阿梅恨得心口都在痛,燕妮看她却用同情怜悯目光,如同看你街边一条受伤的小狗,一只折翅的海鸥,自上而下,居高而不自知。 她在他人眼中,也同样两面三刀、面目可憎。 “他知道……”她的声音很轻,但阿梅听见,梁家劲也听见。 “燕妮——”梁家劲呼唤她,想要一问究竟。 燕妮却阻止他的好奇心,“还不走?我赶时间上飞机。” “可是…………” “你的工作重点应该不在这里吧。”燕妮甩开他手臂,重新背上背包,径自向前走。 梁家劲跛着腿,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废旧仓库,留下身后隔绝不断的骂声与诅咒声。 满是锈痕的铁门之外又是另一个世界,夜空与海面同样苍茫,风中夹杂着浓烈的湿热,扑面而来,昭告炎夏脚步已近,那些汗流浃背的燥热近在眼前,即便一动不动站在海边吹一阵风,汗水也能湿透每一件棉质背心。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夏日酷暑亦周而复始,似生命中无法避开的悲欢离合,在这座酷热之城反复上演。 她站在梁家劲车前,仰头看天,“有没有烟?” 梁家劲绷着脸,严肃认真,竟然劝她,“抽烟有害健康。” “哈……”燕妮笑起来,仔细欣赏梁家劲此时此刻这张脸,感慨道,“阿劲,你今晚格外可爱,也许是因为你穿警服,气质都不一样。” 梁家劲不自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着装打扮,再抬头是燕妮已经转过身去,只留个他一道坚毅却孤独的背影。 “阿劲,你要的东西在春勘道地铁口A1035号储藏柜,你现在可以通知同事去取,现场验货,验完我马上登机。” “燕妮……” “又叫我?阿劲,你这个人就是这一点不好,关键时刻狠不下心,明明已经到了大获全胜的时间,却偏要停下来谈感情,你猜,现在如果换陆震坤来,他会不会抽空喊我,燕妮燕妮,你开心点,你少抽烟…………”她未转身也晓得,一番话讲得梁家劲下不来台,猜中他最痛处,面红耳也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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