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聿啃了一口羊,蘸酱时顺便瞥了陆哲淮一眼,别有深意地说:“分得好,赶紧把他忘了吧。” 桌前一碗面逐渐变温,盛栀夏动着筷子光夹不吃,垂眸道:“那么多年了,不是说忘就能忘的。” 陆哲淮靠着椅背一言不发,掩着燥意绷了绷手腕,最后端起茶杯,不动声色喝了口茶。 苦得跟药似的。 这顿饭吃得沉闷,陆哲淮压根没动筷子,盛栀夏只吃了半碗面,只有陈聿解决了所有菜品,一口肉都不剩。 接近中午,光线浓了点,但雪依旧在下。 饭馆门前有一个新建的便民广场,远处有老人们聚在一起跳双人舞,其乐融融的夕阳红联谊。 陈聿坐在舞区边的长椅上,大喇喇敞着腿,跟盛栀夏聊天。 另一边,陆哲淮站在一棵树下点了根烟,小范围踱着步子,跟人打电话,时不时隔老远看他们一眼,弹落烟灰的力道莫名加重。 行,聊得还挺开心。 陆哲淮收回视线,一口烟烧得肺疼。 一天天的哪儿来这么多男人,梁老头也不打听打听告诉他。 电话通了,他直接问:“叔,她这几年都跟哪些人接触?” 听筒里咳了好几下,梁寻知咕噜咕噜喝口水,完了怼他:“不知道!有嘴自己问去。” 陆哲淮没辙:“她不愿说。” 那边烦道:“那你就别知道了!” “......” 紧接着那头又是一阵咳,陆哲淮不得不叮嘱:“叔,您别老吃那些干的脆的,注意身体。” “知道了!死不了。”梁寻知答得敷衍,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陆哲淮将手机从耳边拿下,转头,目光穿过一层纷杂雪幕,温然落向她。 只见她手里多了一团雪,一边聊一边捏着。 不一会儿又一只冰鸭子诞生,被她很骄傲地搭在长凳边上。 一阵寒风起,烟草味淡淡散逸,陆哲淮隔着朦胧烟雾,在她看过来时默默错开眼。 一口烟顺进肺里,已经没有先前那丝灼烈感,好像看见她心就能定下来。 前段时间觉得她变了很多,现在看来其实不然。 她偶尔还是和十七八岁一样,跟只小狐狸似的,任何新奇的东西她都感兴趣,竖着耳朵这里扒扒那里刨刨,自己给自己找乐子,学东西也快,没什么难得住她。 就是爪牙太不留情,咬人疼得过分。 一根烟燃尽,陆哲淮不急不缓走过去,靠近时陈聿也正好起身。 盛栀夏还坐在长椅上,手里若无其事地捏另一只鸭子。 “走了,有空再来找你。”陈聿跟她道完别,顺带斜了陆哲淮一眼,甩着车钥匙摆摆手,“再见咯,陆老板。” 陆哲淮漠然“嗯”了声,看他痞里痞气往停车点走,很识趣地开门上车。 片刻,引擎声逐渐远去,雪地上留了两行车辙印。 椅面又落了点雪,陆哲淮轻轻拍一下,沉默着坐她边上,看她捏鸭子。 周围一排秃树,寒风刮过枯枝,偶尔带落几块雪团子,啪嗒砸在地上,融入一层半厚不薄的积雪。 盛栀夏给鸭子捏出个尾巴,动作顿了顿,偏头看他。 两人对视几秒,她淡淡错开视线,手里继续捏:“人家走了,你开心了?” 陆哲淮靠着椅背,手里一个打火机在腿上轻轻叩着,浅笑:“开心,巴不得跟那些爷爷奶奶借个腰鼓,给他办一场欢送会。” 音落,盛栀夏倏地笑了,鸭子尾巴差点捏歪。 想象不出他抱个腰鼓欢天喜地的样子。 难以形容,这个人好像比以前有趣。 以前特没意思一男的,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他什么,可能就是这张脸,给不谙世事的她下蛊了。 真是色令智昏。 陆哲淮看她一会儿,将信将疑:“你真不喜欢他?” “......”盛栀夏瞥他一眼,“成天纠结这些,你也不嫌累。” 陆哲淮安静一瞬,无谓地笑了声,自嘲里还带点仅她可见的可怜兮兮:“你心里不是没我的位置么。又是青梅竹马,又是前男友的,我都排不上号,不就只能天天纠结这些。” 盛栀夏捏好鸭子,放在原来那只边上,搓搓手暖和一下,揶揄他:“陆老板,您还委屈上了?” 陆哲淮得寸进尺:“要是真的委屈,你安慰我么?” 她轻哼一声:“安慰你干嘛,我闲得慌。自己躺地上降降温吧,压压委屈,去去火气。” 陆哲淮转头看着她,不知在想什么,嘴角扬起一个温柔弧度,声音轻缓如羽:“就捏两只?” “两只够了,好事成双。”她站起来,低头看着地面的雪,寻找哪里厚一些。 往前走了几步,脚下沙沙作响,她蹲下来抓起一团雪,在陆哲淮站起来时,她起身捏一个雪球,回头啪一下砸他身上。 雪球在他胸口炸开一簇白茫,混着寒风纷纷然洒下来。 他止步看着她,手里好像要有动作,她赶紧转身小跑一段,又想给他扔雪球,没想到他跟上来,脱了大衣披在她身上,说她:“就穿这么点,真当自己北极熊。” 温度覆在肩上,沉甸甸的暖,盛栀夏忽然不想摆脱。 视线落向不远处的斑马线,有老师带着小学生们排队过马路,五颜六色的小书包在雪中活泼跳跃。 呵出的热气散在眼前,她收回视线慢慢往前走,轻声问:“我毕业那天,你在学校附近待了多久?” 陆哲淮跟上来,两人沿着一条雪道缓缓并行。 细雪随风漫游,飘飘旋旋地,沾在彼此发梢。 “没多久。”陆哲淮平静地说,“等不到就走了。” “是吗。”她戳穿他,“你又口是心非。” 短暂沉默,陆哲淮忽然问她:“夏夏,多久算久?” 她低着头,看积雪漫过鞋尖:“不知道。你觉得等得累的时候,就算久吧。” “这样。”他顿了顿,说,“那就不久。” 盛栀夏很轻地眨了下眼,没有说话。 算起来,四年也很漫长。 毕业后的每一次生日,她都能收到一束花和一份礼物。 最开始是寄到纽约的工作室,但她当时跑到东非摄影,那些礼物只能存在角落,等她拿到的时候,枯萎的花束已被处理,只有礼物还在,但也落了灰。 后来他都寄到梁寻知家里,装作是梁叔给她的。 或许怕她认出字迹,花束卡片上的内容全是印刷字体,翻开来,中间夹了一张照片。 是那年离去匆匆,来不及陪她看的一轮悬日。 - 在西北小镇最后待了两天,二人同校长道别,带着阿姨们赠的土特产自驾返程。 幸好暴雪停息,不然高速又得封着。 陆哲淮不疲不倦地开车,盛栀夏一路窝在后座睡觉。 中途手机响,她迷迷蒙蒙接通,好像是周原的声音,有点急:“小夏你在哪?” 她困倦道:“回去路上了。” 没想到对方突然说:“快回来,梁老师出事了!” 她顿时愣住。 陆哲淮似乎也听见声音,加快速度镇定赶回。 将近一天的路程,赶回去已是凌晨。 病房外一排座椅,周原低头坐在角落,盛栀夏微微喘气快步走向他,停下时看一眼单开门紧闭的病房,转头问他:“严重吗?” 周原抬眼看她,嘴唇抿了抿,低声:“医生说,要做穿刺活检。” 盛栀夏眼神一僵。 周原低下头,两手紧握着解释起因:“下个月有个纪念展,主办方给老师打电话,问他能不能把杜行涵老师的手稿暂时借出一段时间,供他们展览。” “然后他莫名其妙跟那边吵架,情绪控制不住。” “就出事了。” 话音落下,陆哲淮正好走过来。 周原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他一眼,又看了看盛栀夏,眼里忽然浮现一丝古怪意味。 “你们一起回来的吗?”周原问。 “嗯。”盛栀夏隔着一张椅子坐他身边,轻叹一声,“现在呢,梁叔睡了吗?” “没有,刚刚把我撵出来,还说明天就要出院,不做检查。”周原说。 盛栀夏微微仰头靠着墙面,无话可说。 陆哲淮并不在意周原对他什么态度,他甚至已经记不清,这个人曾在大学时期与他有过交集,并用羡慕与嫉妒并存的眼神看过他。 他不动声色坐在盛栀夏身边,揽着她的肩膀让她靠过来,一手轻轻抚过她的头发。 “没事。”他轻声安慰,“不一定是恶性,往好了想。” “嗯。”她疲倦地闭上眼睛,没有再抗拒他的怀抱。 周原斜斜看他们一眼,两手握得更紧。 梁寻知谁都不愿见,也不想让人守着他,陆哲淮只好叮嘱医护人员时刻注意着,有意外随时和他联系。 盛栀夏想去把猫接回来,但宠物中心凌晨不营业,她心里沉沉的,公寓也不想回,就这么坐在陆哲淮车里,靠着副驾驶的椅背,仰头看着车顶。 陆哲淮则在一旁默默陪着她。 “早就劝他去医院了,就是不听。”盛栀夏轻声埋怨。 陆哲淮打开暖风,平和道:“他可能已经猜到结果,但是不想面对。这人以前说,他是在替杜行涵活着,拍景也是为了给她看,虽然她看不到。” 盛栀夏沉默着,听陆哲淮继续说。 梁寻知是在纽约漫游期间认识的杜行涵。 大概一九九二年吧,梁寻知二十出头,浪得很,拿着家里给的钱挥霍无度,觉得自己有才,谁都配不上他。 直到遇见杜行涵,他才承认这世上也有他配不上的人。 美貌温婉学识,三样结合在一起其实并无稀奇之处,但他就是觉得她与众不同,像一层捉摸不透的白纱,毫无防备地落在他心上。 她似乎也喜欢他,但从未对他表明心迹。 一九九三年,梁寻知回到港城找她的时候,才发现她早就结婚了。 杜行涵的丈夫是一位富商,整日花天酒地,待她并不好。 但外人毫不知情,他们依旧是众人眼中的模范夫妻。 梁寻知骨子里的放荡无谓,在那一刻好像被什么东西勒住了,锁得密不透风。 之后他就一直在装,十分的情装成五分,好却仍是十分的好。 他不再端架子,亲自为她拍电影,说不过是友人情分。后来不远万里为她拍摄山川,也说只是一份薄礼,为她庆生。 直到她与丈夫起了争执因故去世,港报刊登她因癌症死亡。 在那之后,梁寻知整日浑浑噩噩。 最后是盛栀夏无所顾忌敲响他的房门,他养的那些多肉才得以看见阳光。 梁寻知说话难听,心却剔透。 他把盛栀夏当闺女疼,怕她傻乎乎地被陆哲淮唬了,陆哲淮在分手后第三年来病房见她的时候,也是梁寻知边骂边把他撵出去,在病房外给了他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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