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陆辞最后一次帮她。 他蹲在她的面前,收拾她的书像收拾自己的一样熟练利落。 哪些书大概率不会再用得上,放进箱底里,哪些书是这两天复习还要再翻出来看几眼,给她单独地放在小箱子的最上面,分门别类,一目了然。 同桌半年,虽然这半年里除了成绩和题目几乎少有交流,但对彼此的学习习惯和进度很熟悉。 甚至,他的收纳整理,比她还熟练利落。并不像是她的刻板印象里,家境好的人,往往衣来张手。 整理好,最后一本书撂下,陆辞抬头问她:“你要不坐着玩会儿?我还要帮老师搬桌子布置考场,等会儿结束了,我帮你搬到你们宿舍。” 她感谢道:“那我也帮帮忙吧,不是还要打扫卫生吗,我可以帮忙拖拖地倒倒垃圾。” “行。”他笑着。 想起来什么似的,叫她名字,“温雪宁。” “……什么?” 陆辞蹲在她面前,眼尾勾着笑,看着她说:“刚认识你那会儿,你可不是这样的。” “……” “帮你个忙,你非得要自己来。” “……”她小声嘴硬道:“其实我自己搬也可以,这不是怕给你添麻烦吗。” “是是是,现在就不怕给我添麻烦。” 陆辞尾音拖着长腔,懒洋洋的语气,赞同她的话说得更让人不好意思。 她低着头,没敢去看他笑起来时浅浅的梨涡。 这样才能用平淡的语气,像朋友似的跟他玩笑,“你也跟我刚认识的时候不一样。” “是吗。” “嗯。” 但他没再问,没有那副懒洋洋的语调问她,哪儿不一样啊。 他没问。 只是把书摞好后就站了起来,把她身后的椅子一拉,“行,你坐这儿吧,顺便帮我看着东西,等会儿帮帮忙。” 说是帮他看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放在走廊里又不会丢。 教室里的东西都清空了,在班主任的指挥下,她帮着忙一起打扫干净教室,把教室里的桌椅都摆放好。 教室里已经彻底没有了这两年的痕迹。 她和大家一起去洗了手回来,陈叙在门口等着,追问他好了没。 他这才正儿八经地去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应着陈叙:“你来得正好,跟我一块儿,帮温雪宁把书搬宿舍去。” 陈叙倒是没什么意见,“行啊,等会儿去哪儿吃?哎雪宁同学要不要一起啊——我靠,这都什么,这么多东西?” 随着陆辞一拉课桌,哗啦啦掉下来一大堆东西,陈叙的话头猛然止住,张大嘴巴望着还在不断往外掉着东西的课桌。 有糖,有卡片,有书。 拥堵得不成样子,随着一个动作牵动,全都争先恐后地往外掉。 等那些东西七零八落地陆续消停了,陈叙率先好奇地蹲下去,随手捡了个卡片,左看右看,一翻开,扫了两眼,很夸张地笑了起来:“不是吧,给你告白的,这些不会全都是给你告白的吧?” 堆积如山的东西,陈叙东捡一个西捡一个,看了好一会儿,笑出声:“还真是给你告白的,你看这个写的——” 陈叙捏着嗓子,开始念:“或许你不认识我,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但是暗恋你三年,我做的最大胆的事,只能是在最后偷偷看你一眼,正式向你告别。” 念完,陈叙好笑地说:“这年头家家户户都通网了吧,还用手写情书告白,真土。” 陈叙笑完,往旁边一丢,又捡起那几颗糖,捏在手中左看右看:“写情书我还能理解,往你课桌里放巧克力又是什么意思,是什么我不了解的告白方式吗,告白也走点心吧,我们辞哥不爱吃甜食,每次巧克力都是分给别人的,自己从来不吃,给他送这玩意儿连看两眼都不会看。” 陈叙还想看,被陆辞收走,和地上那些堆积成山的东西一起,往她手里倒垃圾提回来的垃圾桶里一扔。 他很淡地两个字,“帮忙。” 陈叙一边帮忙把这些东西往垃圾桶里放,一边不忘揶揄他:“这么多人给你告白,你不拆开看看啊,就这么直接丢了?” 陆辞语气很淡,“明天试坐,后天高考,我现在花时间看这些?” 陈叙没有放过他,继续嬉笑道:“考完试看咯。” 陆辞面色不变,依旧很淡的语气:“嫌搬回家的书不够重?” 陈叙也就笑了几句,手上倒是没停下帮陆辞收拾进垃圾桶,也不解说道:“你说这些人真没眼力劲,高中三年那么多机会,挑个高考前,这谁有心思搭理啊。” 察觉到她一直在旁边安安静静的,怕她觉得冷场,陈叙把话头往她身上一带,问她:“你说是吧雪宁同学,哎雪宁同学你也是女生,你分析分析,她们是图啥。” 她始终沉默低着头,帮着陆辞把那些堆积如山的情书放进垃圾桶。 听到问自己,她的手停了一下,用平静的语气给出一个他们不会理解的正确答案,“因为今天可能是最后一天见到他。” “哦……你这说得挺有道理的。”陈叙被说服了,停止了喋喋不休。 忽然的一瞬间安静。 就在她以为这个话题会到此为止的时候,陆辞用很淡的语气说:“没意义。” 她的手停顿一下,慢慢朝他看过去。 他轮廓冷淡,眼睫乌黑,没有表情地将那些告白的情书放进垃圾桶。 陈叙也察觉到有点冷,大概是觉得她同为女生,可能会觉得这样太冷漠无情,于是干笑了一下后,帮陆辞说道:“确实挺没意义的,高中三年都没能留下印象,最后一天告个白能有什么用,为了给自己的青春告个别?自己倒是挺感动的,但是后天就高考哎,自己倒是告个别心无旁骛高考去了,我们辞哥也要高考啊,这喜欢跟添麻烦似的。” 她只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那些告白的东西彻底全都被放进了垃圾桶,陆辞站了起来,从她手里把垃圾桶拿过去。 他说道:“我去倒,你们在这儿等我。” 陆辞走了,陈叙还帮着陆辞收拾着书包,见她在旁边安安静静,问道:“雪宁同学,你是不是觉得他这样很冷漠?” 她看了一眼陆辞下楼后消失的楼梯口。 她没说话,胸腔里还有着钝钝地跳动。 陈叙当她默认,慢慢说道:“你跟他接触不多,可能不怎么了解他,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他这个人其实冷得很。这些告白和喜欢,对他来说一直都很累赘,可能换个男生,能收到这么多情书早就乐开花了吧,不管喜不喜欢的,反正有人追总归是开心的,但他不是,他一直都嫌烦。” “我倒是问过他,有人喜欢怎么还不乐意,你猜他说什么——” 陈叙停顿一下,学着陆辞的语气,很淡的语气说着:“她们喜欢的不是我。” 说完,陈叙把书包拉链拉上,往课桌上一放,转头跟她继续说道:“不过说真的,那些送糖送巧克力的我是真的想不通,既然喜欢他三年了,这三年什么时候见过他吃糖。也就那样。” 陆辞回来了,把垃圾桶放好。 走过来,很自然地把她的书抱起来,下巴抬了抬,给陈叙指了个方向:“你抱那箱。” “这个啊?”陈叙帮忙抱起来,叫上她,“走吧雪宁同学,带个路,你宿舍在哪儿。” 本来是陆辞帮她搬书,但多了陈叙分担以后,她反而成了两手空空的那个人。 陆辞回头看向她。 风很轻。 他看向她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方才那副冰冷的模样。对待朋友和对待追求者,是这样截然相反的不同。 他个子很高,长相好,人缘也好,他笑起来眼尾上扬,脸颊却有很浅的梨涡。 他的成绩优异,是学校光荣榜上的常客。 喜欢他的人很多,多到连交集都没有还是会喜欢他。 他笑起来坏得惹人上瘾,人却很好。 可是他的好只对朋友,对同学,甚至可以是不熟悉的陌生人。 是对任何没有触碰到他边界的人。 他的边界感很强烈,三年又三年,她终于明确地确认了,那不是边界感—— 是防备感。 他的心脏内或许和她一样敏感易碎,所以有一道坚固的高壁,防备着任何人的靠近,一旦探测到就会警钟作响。 要走近他很容易,可是要触碰到他却很难很难,他没留任何一个缺口给别人。 他把她当做朋友,所以对她笑着,“走啊温雪宁,把我书包拿着,手机丢了没事,里面准考证丢了我可要找你算账。” 他说完就转回了头,抱着她的书朝着走廊的前方慢慢走。 身侧是落下帷幕的夕阳。 她在他的身后跟着他的背影,目光一如既往地追逐着他轮廓上映着的光芒。 三年又三年,数不清多少个日夜。 她躲过了他的警钟防备,走到了离他很近很近的地方。 可是暗恋是不为人知的秘密,只能是秘密。 她有一个喜欢的人,他叫陆辞。
第29章 . 高考的最后一天下着小雨, 湿漉漉的街道,沿街挤满了人,接连成片的伞替代了天空。 雨水顺着伞骨向下坠, 每走几步都会被滴落的雨水浸湿衣袖,风一吹, 瑟瑟的冷。 但是此时的冷已经没有人在意, 考场外挤满了等待考生的家长, 全都翘首望着校门,焦急又期待地接着终于高考完的孩子。 风里飘着雨水,只有她冷得抱紧自己的胳膊。她穿过这重重拥挤的人群, 一口气跑到了回学校的公交车站下。 在重重拥挤的人群中,等到了回学校的公交车,她找到角落空着的座位坐下。 结束得像每一个回学校的下午, 孤身一人,隐忍沉默。 高考结束明明意味着自由的开始, 在这一天后可以做很多很多事情, 染发、美甲、网吧、影院,一趟趟旅游和演唱会, 许多人都可以把十八岁这年的开始发挥到最尽兴。 但她平静的日子现在才刚刚到头。 她不能再住校了, 要回家了。 第二天, 宿舍里的室友开始办离校手续, 交了钥匙寄了行李, 在电话里跟爸妈讲着回家后的事,收拾着行李的同时,脸上都是眉飞色舞, 说着放假回家后要吃什么菜,要去哪里玩, 眉眼间都是归心似箭的喜悦。 她在一旁收拾着搬回来的书。 这些书太重了,她一个人没法搬回家,而且,家里也已经没有了她的房间,自从赵阿姨怀孕后,她的房间也已经被清空出来给赵阿姨休息。 她没有地方可以留住它们,她只能把它们全都卖掉,正好能换了一笔钱。 把陪伴自己整个高三的所有书都交给收废品的大爷时,有几分舍不得,看着它们被一筐扔上车,从自己的视线里像自己的高中三年一样,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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