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外面彻底黑下来,车内灯光吸引来大大小小的各种飞蛾,他们又带着旗旗看了看这些夜晚出行的鳞翅目,才终于打道回府。 旗旗精力耗尽,在路上就睡着了。 回到小白楼后,简昕把旗旗抱回房间,叫醒旗旗让她洗漱,等旗旗睡下才准备去继续工作。 张隽昨天也是通宵,一下车就回房间补觉去了。 只剩下他们两个。 简昕还打算再看看考研知识点。 林昱橦说:“去楼上看?” 简昕不敢看林昱橦说话时开合的唇,装作很忙,在一堆珂环蛱蝶的资料里整理出要带的书、笔记本、笔,说:“好啊。” 简昕认真起来太拼,严重缺觉。 林昱橦这边把电机、防震材料和钢管等物件组装成底座,余光里披着长发的影子落在桌上,一而再、再而三地轻轻点头。 她闭着眼睛,昏昏欲睡。 林昱橦在简昕支撑不住的时候伸出手,稳稳托住她差点撞上桌子的额头。 简昕像找到舒服的位置,蹭了蹭,沉沉睡去。 半夜三更,连夜虫都不再鸣叫了,简昕醒来,发现自己是枕着林昱橦的手腕内侧睡着的。 她坐起来,戳一戳他的手臂:“我醒啦。” “知道,手麻,我缓缓。” “你挡着,我看不全资料上的知识点了。” 林昱橦“嘶”一声,抬手揉乱简昕的头发:“还挺会过河拆桥。” 简昕笑着躲闪:“你不是手麻吗?” “气好了。” “林老师饶命,手下留情!” 等简昕看清楚林昱橦在做的东西,笑容有些收敛了:“这是......” 是那只琉璃蛱蝶。 它合起翅膀躺在一张硫酸纸上,细细的足蜷在胸前,毛茸茸的背在灯光下泛着漂亮的蓝光,却已经不再动了。 “你是不是早知道它不太好了?” 也对,琉璃蛱蝶飞得快,旗旗那么好动,它都没飞走,还乖乖被旗旗捧着送进玻璃房里,可能真的是...... 它意外地出现在没有菝葜生长的山里,翅腹面的仿树皮花纹内敛深沉,翅背面的蓝色又像某位老人偷偷喝酒时的调皮。 真的很像故人归。 简昕沉浸在“奇迹”里,根本没有想到,它只是没有力气再飞。 难怪林昱橦要带旗旗出去。 他去镇上,应该也是为了取这些机械零件。 林昱橦担心旗旗接受不了感情寄托的消失,从把蝴蝶送进玻璃房起,就已经想好了后续的安抚方式。 简昕看着精巧的小零件:“是要做会动的机械蝴蝶标本?” 林昱橦把电机开关打开:“差不多。” 去年过六一儿童节,陶教授送给旗旗一只腿会动的机械甲壳虫标本,把拆开礼盒的 旗旗都给吓哭了。 旗旗知道陶教授喜欢摆弄小机械,这只蝶变成这样的形态继续扇动翅膀,应该是旗旗能接受的结果。 那些小零件简昕看不懂,只看见林昱橦沉默地把它们组装、打孔、拼接、粘连,最终呈现出机械代替身躯,托着翅膀慢慢扇动的样子。 简昕看着林昱橦。 原来琉璃蛱蝶的到来没有安慰到他。他只是有过想要相信奇迹存在的、瞬间的感性,然后更加理智地剖开想象,把真相摊开在自己面前。 他会照顾小朋友的情绪。 也会照顾她和张隽。 可是林昱橦自己呢? 他不动声色地抹平命运赐予的裂痕,沉默、指顾从容,像被铜墙铁壁包裹。 因为不漏任何破绽,所以没有人能帮到他。 旗旗接受了机械蝴蝶的说辞,经常趴在桌边看它模拟生命体征,缓慢地开合翅膀。 白柰和陶哥把旗旗接走那天,旗旗也把它给带上了,小心翼翼地捧着坐进陶哥的车里。 他们离开后,张隽隔三差五出去拍照片,小白楼经常只剩下简昕和林昱橦两个人。 他们像达成某种默契,张隽不在时,夜里的加班地点就会从接待室转移到林昱橦的书房。 和林昱橦谈恋爱很开心。 他们会在深夜的讨论里忽然对视着停下来,他可能会揉她的头发,也会抱她。 睡前送她到楼下。 但简昕夜里醒来的时候,窗外草坪上的灯光从来都在。 林昱橦虽然说过“晚安”,却没有真正睡下。 失眠的原因不需要推测也能知道。 半个月后,简昕准备动身回家一趟,考研报名、看看妈妈爸爸。 动身前一晚张隽还是不在,林昱橦在加班后送简昕到房间门口。 “晚安。”他捏了捏她的脸。 简昕说:“你回房间就会睡觉吗?” 林昱橦没料到简昕会这么问:“暂时不睡。” 简昕说:“我只是......你最近好像睡眠不太好的样子。” 林昱橦没说话,静静倾听。 简昕继续说:“就是......夜深人静可能会有情绪被放大的时候。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心情不够好又恰好睡不着,其实我可以陪你的。” 深夜的走廊里寂静昏暗,只有不慎在相对庞然大物的楼里迷路的小夜虫,偶尔虫鸣。 简昕认真沟通的样子令人心里熨帖。 林昱橦的目光异常温柔:“知道了。” 简昕试探着问:“所以,今晚需要我陪你吗?” 铜墙铁壁的林博士说:“今晚不用。” 简昕应该进去睡觉了,因为她明早要起早赶路回家。 简昕鼓了鼓腮:“林昱橦,你伸手。” 林昱橦顺从地把手摊开。 简昕拇指和食指比了小小的心,放在林昱橦掌心里:“那你不要太晚睡,今晚先让我的一颗小心心陪你吧,晚安!” 简昕知道林昱橦有自己处事习惯。 她只是在想: 人类应该算是喜欢群居的社会性动物吧,也许一点点小陪伴能缓解伤心呢?总要试一试。 简昕换好睡衣,洗漱后坐在床边。 落在草坪上的灯光还在。 在简昕泄气地塌下肩膀,打算钻进被子里时,对讲机忽然响了。 开始前的沙沙声惊得她头皮一紧,紧接着传出来的是林昱橦的声音。 他说,“想了一下,比心可能不够。” 不等简昕回答,林昱橦又问了一句话—— “可以反悔么?” 第48章 虎斑蝶 简昕换掉睡衣, 出门前还特地从枕边拿起最近在整理的一本蝴蝶资料。 她想的很简单: 林昱橦失眠大概也是有事做,不然他的书房不会整夜不关灯。既然是去陪他,她也可以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陪伴也是要讲究方式方法的, 总不能打着陪伴的旗号, 去打扰人家习惯的生活吧? 她妈妈爸爸就是这样相处的。 推开书房门, 简昕还愣了愣。 书房里充斥着清爽的沐浴用品的味道, 沙发上铺了毛毯,还放了枕头和薄被。 林昱橦坐在沙发上。 听到脚步声和门声, 他保持着用毛巾摩擦头发的动作抬眼。 就这一眼, 几乎熔掉了简昕脑子里所有关于陪伴的大道理和正经念头。 她眨巴眨巴眼睛, 心想, 该不会林昱橦想要做的是更亲密的事吧...... 因为这个猜想,胸腔里凭空腾一阵蝴蝶的迁徙。 林昱橦的手背有凸起的血管线条, 又继续擦两下头发:“你很擅长助纣为虐啊。” 简昕抱紧资料, 小眼神往沙发上的枕头和被子上偷瞄:“我助纣可是有限度的噢。” 林昱橦把毛巾放在茶几上,起身, 一言不发地往简昕这边走过来。 然后伸手把简昕揽进怀里。 谈恋爱的这十几天里,他们有过好几次拥抱。 即便是安抚、庆祝文稿进度、睡前拥抱这种不带情欲的拥抱, 也毫无例外的令简昕心跳加速。 今夜不同。 好像有另一种陌生的情愫在身体里缓慢地游走,跟随他沿着脊柱向上轻抚的掌心, 激起颤栗。 那沓关于鳞翅目斑蝶科的资料落在地上,“叭嗒”一声。 林昱橦的手臂横在简昕腰间, 把她提起来些, 他垂下头, 鼻尖蹭到她的耳廓, 温热的呼吸像潮汐一波一波也落在耳边:“什么样的限度。” 简昕僵硬地绷着脊背,呼吸一窒一窒地停顿, 乱得不成样子。 说不清限度在哪,也说不清是紧张更多还是期待更多。 林昱橦抚到她汗涔涔的后颈,安抚地捏了捏她的脖子:“害怕?” 简昕声音不大,却很坚定:“我不是害怕,我只是有点紧张。” “紧张还敢上来?” “可是......我想来陪你啊。” 林昱橦本来是想逗逗简昕的,想看她脸红,却被她的温柔击中。 他把头埋在她颈窝:“别下楼了。” 林昱橦把简昕抱到在沙发边,撑着沙发靠背,把人放下:“稍等,我把画纸挪过来。” 简昕脸颊还在发烫:“什么画纸?” 林昱橦把画纸和绘画工具一样样拿到茶几上,也坐进沙发里。 这是简昕第一次听林昱橦讲起失眠。 他说:“上次和你说过我爸妈的事,从你爷爷家离开之后,我跟着鲁老头来到这边生活......” 鲁教授给林昱橦讲过很多道理,也说过很多安慰的话。 很多事,理智去想,明知道该放下。 但爱和思念是真实存在的。 林昱橦的爸妈是鲁教授的学生,都是做昆虫研究的。 如果没有那次事故,他们在完成手里的项目内容之后,会在家陪林昱橦过完剩下的暑假。 游乐园、海洋馆、植物园、动物园,他们都会陪他去...... 林昱橦不能睡,清醒时可以永远想着这些美好的承诺。 一旦睡着,就会梦见他们被白布覆盖的画面。 鲁教授就说:“橦橦,鲁爷爷陪你画画吧。把对你妈妈爸爸的想念全都画出来,画出来我们烧掉它,他们在另一个世界就能看见了。” 简昕能想象到,大概是像他们哄旗旗那样的各种方式。 鲁教授也和现在的林昱橦一样,想尽力减小事故对林昱橦造成的伤害。 林昱橦九岁那年所有难以入睡的夜晚,鲁教授都陪在林昱橦身边。 老人握着林昱橦的手,教他画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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