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翅展才42mm的白弄蝶时,简昕几乎屏息静气。 它们太小了。 触碰时怕刮掉鳞粉,也怕碰碎它脆弱的身体。 林昱橦给她换了针头更细的注射器。 把0.45mm的针头戳进白弄蝶身体时,简昕紧张得手抖,然后一个不慎,把人家脆脆的小脑袋给给碰掉了。 简昕惊慌,下意识扭头看林昱橦。 林昱橦竟然这样评价:“刽子手。” 简昕:“......” 她坚持给没脑袋的小可怜做了还软,也坚持在“断头台”上展开它的翅膀。 本来想对着孤零零的脑袋安慰几句,夸夸它仍然是漂亮的小天使,没头没脑也最漂亮。 但林昱橦在,有点不方便说出来。 展翅过程不顺利,翅展小,难操作,额前总有几根头发总垂在眼睛前碍事。 还没插针固定好,简昕不能松开手,尝试着小幅度晃了晃头,头发还是落回眼前。 “林老师,能帮我按一下硫酸纸么?” 白弄蝶的翅膀摊开只有那么丁点大小,林昱橦干净修长的手伸过来,指尖挨着她的手落下,隔着玻璃纸按住蝴蝶翅膀。 简昕整理完头发,再去接手,手腕内侧无意间擦过林昱橦的手背。 很轻很轻的一下。 像蝴蝶飞过。 她自己没察觉到:“你刚刚带回来的青凤蝶,怎么我在附近没看到过?” 林昱橦告诉简昕,山里有一条小溪,溪边有几棵樟科植物,青凤蝶很多。 简昕终于把小小的蝴蝶翅膀固定好,放下镊子和昆虫针,长舒一口气。 她笑盈盈回眸,向往地说:“那......等我们忙完这阵子,如果有机会,可不可以麻烦林老师给带带路。” 她想去看看那条总有青凤蝶出没的小溪。 林昱橦说:“可以。” 简昕大概掌握了给蝴蝶展翅的技巧,林昱橦也就没再继续留在这里,离开玻璃房,回自己房间去了。 简昕做标本到深夜,出来时,外面已经黑得可以配个惊悚音乐拍恐怖电影了。 星星是亮的,月亮也是亮的。 同样亮着的,还有楼上林昱橦房间的灯光,方方正正,被窗棂影子切割成更多块的四边形。 她手机开着手电筒功能,顺着漆黑草地上那些四边形抬头,往光源处看。 这么晚了,林昱橦竟然还没睡觉? 别人睡不睡,和简昕关系不大。 她自己是真真切切地失眠了的。 全神贯注做标本,也只能在当时把工作上的事情搁下。 躺在床上,她还是翻来覆去。 和简昕同样翻来覆去折腾的,还有各路夜虫。 她睡不着,起床,去洗手间,进门遇见一只拇指大的甲壳虫趴在她的毛巾上。 简昕有点起鸡皮疙瘩,强做镇定出手,拎着毛巾和黑亮的甲壳虫往室外走。 嘴上说,“别怕,房间里开了蚊香,我给你换个好地方”。 然后...... 她把毛巾放在离自己房门最近的走廊窗台上,火速回房关门。 一夜没怎么睡着。 隔天上午,简昕压下几次呵欠,整理完自己规划的进度,还是决定去最近的镇上走一趟。 她需要找个有WIFI的地方,把适合放在书里的照片拍照发给成沐看。 顺便,找地方买条新毛巾。 一路艳阳高照,路边草丛里总能看见紫蓝色的小蝴蝶。 是齿翅娆灰蝶。小家伙们绝对配得上名字里的“娆”字,一闪一闪亮晶晶,特别漂亮。 好不容易出山,简昕心情还算不错,心里面还在估计: 漂亮是漂亮的,但这种大小的蝶,要是真的让她捡到,做标本得累死人吧? 手机难得有信号,成沐的电话却打不通,总是在关机。 简昕分别和家里、同学都通过十几分钟电话,又去买了各种物资,还是没等到成沐的回电。 她还要在天黑前回去,免得走没有灯光照明的山间夜路。 时间紧张,没有办法,只能拨成沐出版社的座机电话。 成沐的办公室有三个人,简昕答应这个项目时去出版社参观,和其他两位同事一起吃过午饭,也算是认识的。 成沐的同事也记得简昕,听她自报家门,笑着说:“嗐,是学妹啊。” “打扰了,我打学长电话打不通,才打到办公室的......” “这个时间,成沐应该还在飞机上,电话关机也正常,我瞧瞧啊,哦,应该快落地了。” “学长出差了?” “可不,为了见作者,这星期已经折腾两趟北京了。” 简昕觉得成沐事情多、劳累,想到昨天心里的抱怨,升起一些内疚感:“好辛苦啊。” 程沐的同事宽慰简昕:“辛苦什么,成沐那小子,这趟出去估计心里都乐开花了。” 简昕还在跟着欣慰:“遇见好事了吗?” “成沐嘴这么严,还没告诉你呢?他谈的新项目成了!” 人类可能真的拥有某种预感。 尽管成沐的同事语气愉快喜庆,简昕听完,心里还是咯噔一下。 是什么新项目? 为什么成沐只字未提? 开车回山里的时候,简昕脑子里乱得像一锅煮过火的粥。 成沐的同事告诉简昕: 自鲁教授去世后,领导们一直建议成沐换个项目做。 成沐自己也知道,这个项目耗时耗力,做出来成绩还不一定会好,是高付出低回报的...... 所以呢? 她在山里废寝忘 食整理文稿时,她的同伴已经打算放弃了吗? 她为文稿遇到瓶颈发愁时,成沐愁的可能只是新接触的作者愿不愿意答应; 她为找到合适插图高兴时,成沐高兴的可能是在高兴对方可能有合作意向。 车即将驶出镇子,路边有几个专门摆给过路人的水果摊位。 带着枝叶的新鲜脆李子、铺在叶片上的桑葚和莓果、葡萄像绿宝石...... 路上有人停下来买水果,简昕刹车,等人过完马路,才继续开。 手机铃声终于响起。 成沐的航班已经落地,在电话里关心:“自己开车去镇上了?” “嗯,出来买点东西。” 简昕紧紧攥着方向盘:“本来想给你发些合适做插图的照片,现在看来,你应该不需要了吧。” 成沐那边有机场的广播和人群的嘈杂,沉默好几秒才问:“你说什么呢?” 简昕说:“我给你办公室打过电话。” 电话里,对于放弃这个图书项目的事情,成沐说了很多不得已,也说了很多苦衷。 成沐说:“学妹,我也不是故意瞒你。” 成沐只是都放不下。 新接触的项目没有给成沐准确回复,成沐是在上次来山里时,不死心,又给人家打电话沟通了很久,才终于听到对方松口。 一边是要顶着领导施加的压力、合作对象处处针对、费力不讨好的旧项目; 一边是迟迟没有确定合作的新项目。 可是...... “你打算放弃,为什么不告诉我?” 成沐自认为自己也算殚精竭虑:“学妹,我只是在什么都没确定下来的时候不想说,本来打算今天再告诉你的。” 山间公路两侧依然生满郁郁葱葱的植被,指示牌显示,再往前开十公里,有当地的旧桥。 简昕知道,过了那架桥,很快就会到半个月前成沐把车陷进路边的地方。 手机也很快就会失去信号和网络。 挂断电话前,简昕说:“学长,你这样做不对。” - 林昱橦回到小白楼时,天色已暗。 白楼和玻璃房都没有灯光,简昕的白色小汽车也不在。 他的房间门上,被贴了一张吐司图案的便利贴。 上面写着几行娟秀整齐的字—— 林老师,我开车去镇上,预计五点钟前回来。 如果你有需要代买的东西,可以打电话给我。 电话号码:136xxxxxxxx。 (100元以内我请客,感谢你教我做标本。) 林昱橦看一眼走廊窗外黑漆漆的夜空,再看看手表。 七点五十一分。 不是说五点钟前回来么? 第10章 橙黄豆粉蝶 简昕挂断电话后,成沐又打来过两、三次,手机在支架上响个不停,她没接。 汽车在颠簸的山路上行驶,开到过旧桥。 旧桥旁停着两辆大型运输车,材料装卸机正在指挥卸货大块石料。 尘土飞扬,道路不通。 有个戴安全帽的人,对着简昕做“停”的手势。 片刻后,装卸机的钢臂终于抓着石料移开,那人又对着简昕挥挥手,在“哐当”“哐当”的施工声音里,示意她可以继续前行。 路面凹凸不平,简昕的小汽车摇摇晃晃、缓慢地路过施工队。 隐约听见给她打手势的人对着对讲机说:“这边马上要卸完了,卸完就去帮你。会不会开车的哦,老司机还能把车轮陷到路下去?” 车轮陷进路下面? 她心不在焉地想:那大概是和成沐上次一样的问题吧。 将近半小时后,郁郁寡欢的简昕把车子停在了上次成沐出小事故的地方。 夕阳已经滑落至远山身后,像羞怯的女孩,只露出一截暖橘色的额头。 她找了个缓坡,把车停进路边草丛里。 手机还剩百分之三十三的电量,信号和网络全部中断。 彻底失联前,她收到过学长的几条信息—— “学妹,对不起。” “这次项目的成功与否,对我来说特别重要。” “我承认,之前是我太过于理想化了,我们几个全流程编辑间的工作是有竞争性的,项目后续不赚钱的话,对我影响很大。” 简昕知道,她听成沐的同事说了。 新项目是网红插画师的画册出版,比鲁老教授的内容好做很多。 不需要费心费力整理文稿; 不需要查阅资料把控内容; 也不需要住进深山老林的简陋小屋里,忍受着时常有蚊虫出没、世事隔绝的环境。 她大学时候接触过一些宣发方面的事宜,讽刺地想: 插画师自带流量,连后续宣传都省了不少力气,果然是好差事。 可是当初,成沐找到简昕的时候,根本不是这样说的。 那天在母校附近的家常饭馆里,成沐把鲁教授的部分视频拿出来,给简昕分享。 年迈的老教授在视频里说: 每个人的一生,都有无数次与蝴蝶擦肩而过的机会。 人们赞叹它的美丽,却没有想过去真正了解它。 成沐当时喜滋滋地举着一杯茶水:“这世界上总该有些比赚钱更重要、更有意义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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