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把头低了别了下去。 “好点了吗?”陈默问,好像和俞非很熟似的。 “嗯。”俞非不想说话,只是礼貌的嗯了一声。 “我说的是……心情,好点了吗?” 她把头抬了转了过来,“陈默,你……你实在没必要和我说这些,我们并不熟。” “不熟?” “是啊,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难道你觉得我们已经很熟了吗?” “俞非……你心情不好我可以理解,但是我希望你不要……不要这样对我……” 俞非不再说话,脸上的不耐变得异常明显。 陈默却又喋喋不休了起来,“我知道现在和你说这些不合适,但我……我还是想说出来,哪怕短暂的转移一下你的注意力也是好的,你知道吗?吕琳告诉我你喜欢我的时候,我特别特别开心,因为我已经喜欢你好久了,还记得吗?这学期开学第一天,你去我们教室找周序借数学卷子,你背对着窗户站在楼道里等他拿卷子的时候,我就站在那扇窗户后面,我一直看着你,直到你忽然转身,你转身那一瞬间,我……我就……” 俞非仍是不说话。 “拜托,你说句话好吗?我在跟你表白诶!” “陈默……”俞非终于开口,“谢谢你跟我说这些,但是,我不喜欢你,你也不要喜欢我,好吗?” “我知道,学习重要,而且你现在,你情绪……我们现在,现在,我们可以不谈恋爱,我只是想确定我们对彼此的心意,仅此而已,你不要那么冷漠,好吗?” 俞非轻轻摇了摇头,“陈默,你知道吗,那天,去看你唱歌比赛的那一天,我最好的朋友于桢拉着我的手,求我陪她走一走,那一瞬间我鬼迷心窍似的,满脑子想的都是你,所以我没有发现她……她已经快撑不下去了,所以我甩开了她的手,结果……结果如你所见,那天晚上,她……她……”她的眼泪蓦地流了下来,声音跟着带上些抽泣的鼻息,“我没跟你开玩笑,我也不是在矜持,更不是怕耽误学习,从她离开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不喜欢你了,我甚至……甚至恨你,厌恶你,当然了,我最恨最厌恶的还是我自己,真的,你不用喜欢我,我不配,我不配被喜欢,我也不配喜欢任何人……” 陈默已经被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伸手,机械性的抓紧俞非的双臂,抓紧了,也不知能干嘛,只是可怜兮兮的瞧着她,好像多看几眼,就能叫她良心发现,好让一切转圜过来。 周序却从天台一侧的廊道里走了出来。 下意识的,陈默将手收了回来。 “俞非,”周序叫她,“过来……” 俞非转身走到周序跟前,“什么事?”周序不答,只是从兜里摸出一包心相印,慢条斯理打开,抽出一张厚厚的纯白的纸巾,抬手将她脸上的泪水轻轻蘸尽。她没再继续流泪。 陈默在一旁看着,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却又说不上来。他冷着脸抽身离开天台回了教室。从那以后,俞非再没在学校里碰见过陈默。倒不是对方转学了之类的缘故,他仍然在9班,念到毕业,考了个不错的大学——他们只是千真万确没再碰见过,或是碰见了也未曾留意,诸如此类的。 周遭又寂静下来,极其微小的一瞬,周序感到一丝稚气的庆幸,他知道自己在庆幸些什么,他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庆幸——那样太没良心了。可他控制不住,后来,这一丝庆幸几乎绝了他的情路。 “就差你了!”早自习时,徐胜拿了一本留言薄过来找俞非,“填一下吧。” 俞非翻开,留言薄的扉页上画着一个大大的桃心,桃心里是全班同学风格各异的签名,桃心心尖的右下方,写着三个字:致于桢。 这是高一(1)班全体同学,包含赵杰在内,写给于桢的留言薄。 俞非认真的填写起来。好像于桢真的会收到这本留言簿那样的认真。 姓名:俞非 外号:水牛非(于桢起的)、非(昵称)、泼非(爱骂人爱打架) 破壳日:1992年3月16日 星座:双鱼座 身高:1.6899999∞ 体重:50kg 最喜欢的颜色:各种各样的绿色 最喜欢的歌手:王力宏、林宥嘉、金海心、阿杜……好多好多写不完啊 最喜欢的演员:舒淇 座右铭: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 翻面的“你对我的印象”花了许多时间,填完留言薄时,一节早自习已经过去。 把留言薄拿去交给徐胜时,俞非顺道写了张纸条递了过去。 纸条上是一句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班长,谢谢你,那天晚上打电话给我。” 徐胜的回信很快被传回,俞非打开纸条,上面写着:“因为你们是朋友,我想那样的时刻,她应该会希望你在身边。” 「朋友」……俞非望着手里的纸条,想:终究是愧对了这一句「朋友」。 ◆ 上午的课都是语数外,听得俞非脑瓜沉沉,中午下课后,俞非下意识的去教室门口等着,等了几秒才发现,于桢不会来了,她不会再默不作声出现在她身后挽住她的手,和她一起穿过拥挤的人潮去食堂排队、打饭、吃饭……她不会再出现了,永远都不会。 一时间竟有些孤独……不是,不是有些,是很,是非常、极其的,难以言喻的孤独。 不知站了多久,徐胜和另一位同学忽然出现在身后,“走啊,杵起干嘛,吃饭去啊!”从这一天起,徐胜和那位同学成了俞非新一任的午餐搭子,这样的组合持续了好一阵子。 吃过午饭,回到教室趴在课桌上睡午觉——走读生的中午大体都是这样度过的。俞非再次醒来时,已经下午2点过,去了躺厕所回来,翻开地理课本开始做预习。下午第一节是地理。 雾山的5月,温暖和煦,却潮湿多雨,这个状态会一直持续到9月底——完完全全的覆罩整个夏天。地理课本上讲,这样的气候是亚热带季风性湿润气候,生在雾山,长在雾山,俞非早已习惯,反倒是对着今日这般风朗气清的艳阳天,人会不自觉的生出一种侥幸感,以为是老天爷发了慈悲,才突然给这片潮湿阴润的大地放了晴。 眼睛有些累了,近来看黑板也越发吃力,非得眯着眼才能看清,八成是近视了,抬头看了会儿碧蓝如洗的天空,俞非站起身打开了桌旁的窗户,开窗的一瞬,几缕微风吹进来,很轻很轻的拍在脸上,像个毛毛的粉扑子。 窗户却突然抖了起来,风也不大啊,怎么会这样?紧接着,窗台上于桢送的那个1000毫升的吸管杯也左一下右一下的摇了起来,诶,好奇怪啊,什么风竟然吹得动这么重的杯子,晚上回家一定要讲给周序听…… 楼上却传来咚咚荡荡的的声音,是许许多多的人一起飞奔下楼的声音,忽而,教室外传来一声洪亮的嘶吼,“地震了!!!” 俞非的脚先于她的脑子反应过来,“地震”两字入耳时,她已经迈开步子和教室里的同学一道冲出教室,往教学楼对门的大操场上跑了过去,那一瞬间,俞非什么都没有想,只是本能的用尽全力的往前跑,跑到操场站定转身回看时,很多年后,俞非仍清清楚楚的记得,四中那幢5层高的老教学楼在她面前不安分的晃了起来,一副建筑成了精努力想要摆脱大地钳制的狰狞态势…… 这样的态势大概持续了30秒,或者20秒,或者更短……大楼终是被大地牢牢的拽了回去。 一切归于平静,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操场上的人们惊魂未定。教学楼的楼梯上,还有寥寥数名学生不停在往下跑。有人哭了起来…… 大概是方才跑得太快太急的缘故,俞非的灵魂落在教室里没来得及跟上来,四肢、脑子、五脏六腑因此变得盲目——浑身瘫软无力,身体里的骨头和血肉变成电视上的黑白雪花,脑子轻飘飘的想要飞起来……时间一秒一秒过去,灵魂或然追了上来,俞非机械性的抬手看了眼腕上的电子表。 14点28分。
第17章 2008年,春,难忘的夜晚 地震情况变成新闻传到雾山四中,用了一节课的时间,对俞非而言,那是一节地理课。 老师当然没有正经讲课,而是在给大家科普地震知识。 同学们却一直在下面窃窃私语、传纸条……传的都是些忍不住想要分享出去的笑料,比如,此刻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的地理老师,其实地震时穿了条屁股破了洞的蓝色三角内裤就从教师楼里跑了下来,这也不奇怪,那时日,大部分的老师都住在学校分配的教师楼里,教师楼和学校紧挨着,如此盛况被午休完赶回学校上课的走读生们看到也不足为奇。再比如,地震发生前,俞非前排那个叫刘玉的女同学正脱了一只鞋在抠脚,外面大喊地震时,刘玉同学鞋都没来得及穿就跛着脚跑了出去。俞非觉得这事儿好笑极了,回教室后一边拍着刘玉肩膀调侃正主,一边把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讲给周围的同学听,所有人便都笑了起来。那是于桢离开后,俞非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地理课后,班主任赵杰出现在教室,一脸凝重带着所有同学去了体育馆——似乎全年级的同学都被带去了体育馆,大家以班为单位列队站好,红色舞台上已经架好了投影布,随着年级主任一声“安静”,投影仪被打开,投影布上出现了画面。 那是一张又一张触目惊心的照片,照片里满是震中汶川的碎片,事到如今,俞非已经记不起那些画面的细节,只记得所有照片上都布满了雾蒙蒙的灰烬、绝望的撕心裂肺的表情、来不及逃出生天的人的身影、胡乱堆砌的碎得七零八落的墙垣、一双双沾满尘土的悲痛的努力的手……同学们便再也笑不出来。连带着方才上课时笑过的记忆,都变成一摊又一摊细碎的玻璃渣子,被投影布上的画面紧紧的摁在跳动的心脏上,使心痛楚、碎裂。 年级主任克制着情绪同大家介绍了地震的详细情况,从震中的具体位置,到这次地震目前的伤亡人数……台下安安静静,只听得此起彼伏的抽泣声。 结尾时,年级主任号召大家踊跃捐款,支援灾区,(1)班由班长徐胜负责收款统计,俞非把一整个周的生活费,50块,全捐了出去,当天放学,全校师生在大操场集合,公布各班捐款情况以及款项用途,高一(1)班的捐款数额全校第一,同学们感到自豪,想跳起来庆祝,却都忍了下来。这不是可应庆祝的事。 关于后续可能有余震的新闻引发了所有人的恐慌,地震当晚,校领导决定把全体师生关在学校,不准回家——因为方圆百里之内,雾山四中是最安全的地方,这里有空旷到可以同时容纳上万人的泥地足球场和全市最大的体育馆,就算余震真的来了,风险也在可控范围内,就连学校周边的居民,也被政府人员说服着进入学校避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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