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泽听不下去了,挤眉弄眼一阵,被纪时愿无视,她继续说:“在你们这段关系里,我更能感受到的是她对你的付出,你呢?你为她付出了什么?带她四处玩乐、送她昂贵的衣服首饰,就算对她好了吗?那叫你一厢情愿式的自我感动。至于她受了委屈、伤害,你去给她撑腰,这是你理所应当该做的,你要是趁机用它来邀功,渲染夸大自己的爱,那就是你脑子有问题。” 赵泽瞠目结舌,“可以啊愿愿,一段时间没见,怎么还成情圣了?” 纪时愿当然不敢说以上全是从言情小说里学来的,扬起下巴,满脸骄矜,“怪我平时藏得好。” 赵泽竖起大拇指,摆出虚心求教的姿态,“那依纪老师看,我这兄弟接下来该怎么做?” “给她足够多的自我空间,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但不能邀功,也不能讨赏,她想要谈恋爱,那就抛下你纪先生的身份,跟她谈一场普通人会谈的恋爱。” 纪时愿撂下这段话后,被沈确叫走,赵泽也准备走了,去别桌寻欢作乐前,想起一件事,屁股又黏了回去,“上回我不是帮你把温言之约了出来?这小子贼精,上来第一句就问我是不是又是你的主意,不过你放心,我没把你卖了,至于他信不信我的说辞,就不关我的事了。” “他还说什么了?” “还跟我打探起桐楼那事,看那架势,对小叶的关心不像假的,没准也想替小叶做点什么。” 纪浔也面无表情地起身。 赵泽不理解他这算什么反应,“这就走了?去见小叶?” “等哪天北城下雪再去见她。” “什么时候你纪公子出门还得挑黄道吉日了?” 纪浔也迈开腿,目不斜视地朝门口走去,完全不打算开口解释的意思。 - 叶芷安趁着元旦假期回了趟梦溪镇。 气温跌至零度以下,黑瓦上处处可见尚未消融的白雪,湖面上也结了层薄冰。 林薇霞笑着说:“昨天夜里下的雪,要是你再早半天回来,就能亲眼看到了。” 叶芷安心不在焉地扯开一个笑。 林薇霞从她平淡的反应里看出些端倪,收了笑,若有所思地盯住她看了会,晚餐后,寻到机会问:“昭昭,跟外婆说说,你是不是在北城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林薇霞很少过问叶芷安的生活,可今天的她看上去实在不对劲,像一滩死水。 叶芷安原本不打算说,然而事情发展到现在这局面,灌输进她大脑里的消息,早就不是她一个人能消化的,经过剧烈的挣扎后,她选择和盘托出:“外婆,前不久我在北城见到妈妈了。” 林薇霞愣怔了好一会儿才回神,到底是自己养育了二十多年的女儿,对应溪的了解比应溪本人还要清楚,很快想通应溪既然还活着,却不愿意来看她的原因——是存了心想斩断和过去的一切。 林薇霞心里因思念苦不堪言,但她不能表现出来分毫,唯恐让叶芷安担心,于是硬生生挤出一个释怀的笑容,“你妈妈过得好吗?” “她有了新家庭,挺好的。”叶芷安还专门去打探过程宗文的消息,“她现在的丈夫是个商人,在北城算有头有脸的人物,外面的人都说他重情义,脾气也好,十几年前,遇到了我妈,后来不顾家里人反对,娶了我妈,一直对她很好。” 林薇霞稍稍舒了口气,“你和你妈妈见面后,她有说什么了吗?” 叶芷安喉咙哽得难受,她没法告诉林薇霞应溪或许已经完全不爱她了的事实,只能含糊道:“就生活上一些杂七杂八的小事。” 她拿脸蹭了蹭外婆的膝盖,汲取到足够的能量后,终于进入正题:“上次见面,我还看到妈妈皮夹里的照片了,是她年轻时跟别人的合照。” 林薇霞预感不妙,整个人都僵直了,屏息的那两秒,听见她鞭辟入里地问:“照片上的那个男人是我的爸爸,对吗?” 她能猜到应溪是故意让她发现皮夹里的照片,然后引出她不能和纪浔也在一起这句劝告,至于她欲言又止的原因,昭然若揭。 另外就算应溪没有任何举动,叶芷安也早就猜到叶崇唐并非自己的亲生父亲。 梦溪镇就这么大,林薇霞再有心隐瞒她的身世,也抵挡不住一点风吹草动就能传到四面八方的流言。 更何况叶崇唐一口一个“野种”,恨不得将她活活打死,跑路后,又毫无责任感地将巨额债务丢到她身上。 为了让她心甘情愿替他还债,偷偷摸摸回来,用一个捡到的玩偶打发她、安抚她,哄骗她自己究竟有多爱她,如此行径,除非他天生歹毒、自私自利到极点,不可能是一个父亲会做出的。 林薇霞叹了声气,应下:“是你爸爸。” 即便做足了心里准备,亲耳听到事实后,她的心脏还是像经历了一番狂轰滥炸,呈现出断壁残垣般的狼藉。 发白的嘴唇止不住地哆嗦,许久才带出一句:“外婆,我该怎么做?” 望着外孙女消瘦憔悴的面容,林薇霞第一次真真切切地埋怨起了自己女儿,在心里连着感慨了数句“真是作孽”,又沉沉叹了声气,抬手抚摸叶芷安的脸,“他们把自己的人生搅得天翻地覆,最后活成了那副混账样,可说到底,那也是他们的选择,我们昭昭,以后只需要走好自己的路就够了。” 应溪是在二十岁那年,突然回到的梦溪镇,不管林薇霞怎么问她试探她,她都对自己辍学的决定闭口不谈。 有几次林薇霞撞见她伏在马桶上干呕,毕竟是过来人,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的隐情,生生愣住,回神后拽着她的胳膊,白着脸质问:“你是不是怀孕了?” “妈,这事不用你管,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应溪没打算打掉孩子,她想的办法是给自己找了个丈夫。 叶芷安出生后,应溪依旧没有同林薇霞透露过任何关于孩子父亲身份的信息,甚至将这当成了讳莫如深的禁忌,还不准旁人提起。 后来有天,林薇霞瞒着应溪一个人跑去沪城,四下辗转,也算打听到一些消息:应溪在大学时谈了个男朋友,跟她同专业,但对方家里人不同意,甚至找去了学校,强逼着他们分手,没多久,应溪办理退学手续。 至于那男生的身份,两人共同的同学对此三缄其口,林薇霞无疾而返,但也不难猜出对方确实如传闻所言,家世显赫。 凌晨三点,叶芷安才睡过去,她的梦境一片黑暗,哪里都有路,可哪里都走不到头。 蓦地惊醒后,发觉后背冷汗淋漓。 林薇霞也被闹醒,忙不迭抱着她安抚,“没事的,都会过去的,外婆在这儿,我们昭昭不要怕。” 叶芷安环住她的腰,痛哭道:“我再也没法走自己的路了,外婆,我再也走不出去了。” 那几天假期里,叶芷安活得异常封闭,没有看过手机一眼,因而错过了很多消息,其中就有纪浔也的。 最后一条是语音消息,回程的路上,她点开,放在耳边听,嗓音染上困倦,低靡,带有几分性感的颓丧。 【昭昭,别不理我。】 她的暗恋和初恋都和这个男人有关,导致她对爱情的理解轻而易举就能被他影响,而在他的影响下,她变得越来越没有自主判断能力,这一刻,她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回复他。 情感和理智尚未分出胜负,她先在出站口见到她现阶段想见却又不敢面对的人。 纪浔也大步流星朝她走去,无比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笑容的绽开是一瞬间的事。 “累不累?”他问 她木着一张脸摇头,“你听苏念说的?” 纪浔也嗯一声,“正好今天下雪,就来见见你。” 叶芷安这才看向外面白雪皑皑的景象,面部肌肉绷得实在厉害,没能挤出笑容,“我去梦溪镇前一天也下雪了。” 声音实在轻,纪浔也没听见,上车后问:“晚上想吃什么?” 叶芷安脑袋一偏,对着车窗玻璃说:“我没什么胃口。” 纪浔也尽可能地不去裹挟她的思想,“那就不吃了……想去哪儿?” “回公寓吧。” 纪浔也沉默了会,吩咐司机改道。 和去参加晚宴那晚一样,一到公寓楼前,他就把司机支开,腾出二人空间,正好叶芷安也有话想同他说,就默许了他这行为。 找到话题切入点并不难,难的是集聚起开口的勇气,五分钟后,纪浔也才打破凝滞的气氛,“我不知道纪书臣又跟你说了什么,但骗你这件事本身,确实是我不对。” 叶芷安打断,“你爸没来找过我。” 纪浔也微愣,决定摁下心头的困惑,先把话说完,“我确实是因为忤逆了纪书臣给我安排的联姻才被打的,这几年,他虽然没怎么管我,但一直没打消过要卖我的念头,不过我也说过,我不会点头同意,要是以后陪在我身边的那个人不是你,就没什么意思。” 叶芷安没接话,怎么回应好像都是错的。 纪浔也看着她和窗外的雪景,轻声说:“昭昭,再陪我一段路吧,当然你不需要立刻给出回答,我还是那句话,我等得起。” “你说的一段路,是接下来的大半辈子吗?”她一针见血地问。 他被问愣住了。 “你等得起,我未必能给出时间让你等。” 叶芷安强忍着掉眼泪的冲动,打开车门,纪浔也追出去那会,她人快走到了台阶那儿。 “到底出什么事了?” 她太不对劲了。 叶芷安逼迫自己去直视他的脸,好让她接下来的话,听上去更加有信服力。 “以前我将你捧到了在我之上的高度,以为你无所无能,是高山雪、天上月,是我可望不可及的存在。” 她舔了舔唇,强装镇定地往下说:“现在不一样了,我承认,确实跟你说的一样,我没有一刻停止过爱你,但在爱你的同时,我对你的了解和厌烦也在不断增长——” 纪浔也愣了愣,下意识去抓她的手,被她避开,转瞬等来她下最后通牒般的一句总结,“比起你,现在的我更爱我自己。” 他脑袋里那根拉到极限的弓弦就这么崩断了,留下嗡嗡的恼人余音,等耳边的噪杂消散,他才找回自己声音,“你可以更爱自己,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就像纪时愿批判的那样,他是个自私的人,以前总是贪心地要求她爱他越多越好,可经过那劈头盖脸的一通骂,他想明白了,他要真想跟她有个未来,就必须强迫自己在她面前变得无私,一而再再而三地放低底线。 他低垂着眼睫,阴翳覆盖而下,衬出他脸上近乎病态的偏执。 “但是昭昭,你别厌恶我。” 他还直挺挺地站着,可不知道为什么,叶芷安觉得他已经砸断脊骨,朝自己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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