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一刻起,我才真正意识到,你是铁了心要跟我断绝一切关系。” “不过没关系,你现在回头,回头看看我就够了。” 叶芷安没法再摆出冷硬的姿态,转过身,用如水一般的眸同他对视。 “这次我没打算卖惨,我是真的想死,但这不是我第一次动这种想法,说白了,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选择,所以,你不用感到任何自责,相反,我能活到现在,全是你的功劳。” “什么意思?”她听得一知半解。 “我妈死后不久,我也决定用她的方式离开,但那天,我在街上遇到了你,你说'今天真是个好日子',那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么有活力的声音,就好像迎接明天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挺可笑的,回到家后,我就突然不想死了,想着明天再糟糕估计也比不上当下。” 叶芷安心脏因难以置信狂跳着,“你为什么从来没说过这件事?” “我一直记得这件事、这个人,但我也是这几天才意识到她就是你。” 叶芷安不受控地伸出手,犹豫两秒正要缩回,被他眼疾手快地攥住,“我这条命就是你的,就算有天没了,你也不需要对我感到任何歉意,我也不要那种东西,我只想要你爱我。” 她听得五味杂陈。 也是,像他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看不出她这两天不敢跟他说话的一大部分原因是出于她对他的愧疚心理。 “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勇敢、洒脱,分手那天,我也不是一点都舍不得,跟你重逢后,我一直在害怕,可我从来没有一次像昨天这么……” 她突然说不出话。 对面那张棱角分明的脸逐渐放大,在她唇角留下温热的触感,“我知道,但我这不是没有出事?” 她抹了把脸,“还有那天晚上,我说——” “这事就先别说了。” “为什么?” “我比你胆子更小,不管是现在,还是复盘过去,都听不得一点不好的东西。” 叶芷安怔怔看着他,隔了几秒,又呢喃一声:“为什么?” “嗯?” “你说过我是你的初恋,那么一开始,你到底为什么会选择我?” 明明早就看穿了她拙劣的伪装把戏,为什么还肯入局,配合她把戏继续演下去? 纪浔也稍滞后笑起来,“你管它做什么,反正就是你,也只能是你。” 她搭出一台戏的同时,他又何尝不是在进行着他自以为是的狩猎? 只是他过于高估自己的定力和能力,最后反遭她真心围捕也在情理之中。 “叶芷安,我说过很多次,我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放手这种仁慈的事,我只会做一次,既然你把我从鬼门关前带回来,那我以后就只能跟定你了,你不可能再甩开我了。” 不等她给出回应,他又说:“差点忘了一件事,昨天晚上我发现——” 他愉悦地笑了声,“我的昭昭偷偷摸摸亲了我的伤口。” - 第二天下班后,叶芷安鬼使神差地又去了趟良辰,最后停驻在一间影像室里。 应该是那几天他最常待的地方,尚未有佣人来清洁打扫,一眼望去,杂乱无章。 酒瓶横七竖八地散落一地,烟灰缸里的烟头也堆了不少,唯独置物架上的VCD依旧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纤尘不染。 她随手取下一带,放进影碟机里,不一会儿,屏幕里出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面带笑容地念着自己逐字逐句撰写润色过的录播搞。 其他VCD里无一例外也全是她的身影,正如他所说,她的节目,他是一期不落。 叶芷安还在烟灰缸下发现了一张纸。 他的字迹很好认,正儿八经时书写的是标准的瘦金体,笔锋瘦硬有力,结体端正匀称,放飞时,介于行书和草书之间,就跟他这个人一样,狂妄恣睢到极点。 信纸上的内容里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只有一句话,看着像遗书,也像情书。 【想起来,她以那眼神直视世界,以那目光压倒世界,我喜欢她这一点,因为那时候,我不喜欢这世界。】 她心脏抽痛不已,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纸张锋利的边角,动作突然一快,被划出一道伤口,也就在这时,她注意到纸上还有另一道痕迹,于是将信纸高举到头顶。 阳光映出了上面朦朦胧胧的轮廓,写的是:【你自由了。】 【📢作者有话说】 “想起来,她以那眼神直视世界,以那目光压倒世界,我喜欢她这一点,因为那时候,我不喜欢这世界。”——《项塔兰》
第52章 52 第七场雪 ◎“那就一起受伤。”◎ 纪浔也一堆公事要处理, 只在医院待了一周。 进入年终,叶芷安也忙到焦头烂额,以至于后来那几天, 两个人一次面都没见上, 而这也算给了叶芷安足够的缓冲时间好好整理他们这段关系, 以及她真正想对他说的那些话。 周五下午, 叶芷安打完卡下班, 去公交车站的路上,被一辆车逼停,她下意识以为是纪浔也, 等到车窗降下, 露出一张算不上陌生的脸。 不是什么该寒暄的关系, 也不想再和他们一家其中任何一个人扯上关系, 叶芷安当作没认出他, 继续往前走。 轿车车速未变,始终与她保持相同间距,誓不罢休的姿态。 叶芷安这才停下, 直挺挺地扭过头, “请问有什么事吗?” 程宗文态度不冷不热, 语气更接近于一种公事公办,有悖外界传闻的温润如玉,“叶小姐, 关于我太太的事情, 我想跟你聊聊, 请上车。” 虽说用了个“请”字, 叶芷安却丝毫没有感受到自己被尊重了, 吝啬地收回笑容, 连表明的平和都疲于维系,甚至放大自己脸上的抵触情绪,用比对方还要冷淡的调回:“我还有事,没有时间跟您聊聊。” 程宗文身上有着他们那个阶级惯有的傲慢,也有上位者势在必得的耐心,之后连着几天,叶芷安都能在路上碰到他,实在烦了,就应下同他的见面。 见面地点跟本人的装束一样考究,在四环外一家茶馆,环境清幽,私密性极强。 到那儿时,有人正在唱评弹,叶芷安在观月阁听过几次,很快辨认出这是《声声慢》。 程宗文借机引出话题,“我第一次见到你母亲时,她就在这里工作,瘦小又孱弱,患有很严重的应激反应。” 叶芷安还没来得及表露自己的错愕,更具冲击性的一句直接砸向她,砸得她大脑嗡嗡作响,“你和你母亲的眉眼有七八分相似,所以拍卖会那晚在宴会厅见到你,再结合你们的反应后,我立刻认出了你是谁,不过你母亲对这事并不知情。” 叶芷安回想起那晚他的神态,看不出分毫异常,最为可笑的是,那会她还在庆幸着他的一无所知,现在才知是他操控情绪的能力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心里不由发怵,脸上的肌肉霎时僵硬无比。 程宗文抿了口茶,看似解释道:“叶小姐,请你理解一下,像我们这种家庭,婚嫁之事向来由不得自己做主,就算家里长辈愿意放宽要求,不追求什么门当户对,娶进门的人也必须得是身家清白的,所以在我提出要娶你母亲时,我的父亲就对她做了详尽调查。” 叶芷安听出他的话外音,“你的意思是,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在梦溪镇有丈夫,也有孩子?” 程宗文纠正她话里的细节错误,“我认识她那会,她已经没有了丈夫。” 他突然笑着来了句:“那样的渣滓,死了比活着好。” 叶芷安皱了下眉,没有接话。 “知道你母亲在梦溪镇的生活后,我更加坚定了非她不娶的念头。” 他话锋一转,“你母亲过得很不容易,相信只要是人,见到当时的她,难免都会动起恻隐之心,而你,作为她的骨血,应该更要理解她当年离开梦溪镇的决定。” 他的眼底没有情绪,只有试探,操弄话术的同时,清醒地旁观着叶芷安的反应,在提及应溪时,神态才会有不明显的波动。 显然爱应溪是真的,将自己当成应溪救世主再将她圈养起来也是真的,看不起应溪和别人生的女儿更是真的。 “您怎么就知道我不理解?”叶芷安反问。 但凡她有分毫不理解,就不会一次次被应溪消失的母爱绑架。 “我一直很清楚,她在选择逃离梦溪镇时,还是爱我的,只是那一刻的她更爱自己而已,而爱自己本身是没有错的。” “那现在你是觉得她做错了?” 说话云遮雾罩的,叶芷安精力消退得厉害,不想再费心神去揣摩他的潜台词,语气凉了不少,“程先生,你说话一直都这么迂回?” 时间按分秒计算的人,竟然愿意陪她在这打游击战,这算是她的荣幸吗? 程宗文笑了笑,用包容不成熟晚辈的眼神看她,“你母亲和你的这几次见面,我都知情,也知道她为了嘉柠,做出了一些伤害你的事,就结果看,我们都该跟你道声歉。” 叶芷安没被他的场面话迷惑了心智,“我猜这话还有类似'不过'这样的转折。” 程宗文第一次对她露出赞赏的神情,“你母亲一开始并没有打算答应我的求婚,是嘉柠让她改变主意的。” “嘉柠出生不久,她母亲就去世了,从来没有体会过一天母爱的她,很喜欢也很依赖你母亲,也可能是嘉柠小时候跟你长得有几分像,让你母亲产生移情作用,最后答应成为我的太太。” 这话其实有点美化现实,事实上,当年他是借用嘉柠的由头,非要将应溪留在身边的。 在那之前,应溪不是没有动过回明港镇把亲生女儿接到身边的念头,或许她一开始离开梦溪镇,就是为了有一天重获安稳生活后,再好好将女儿抚养长大。 是他一次次骗了她,谎称她女儿已经和她母亲离开梦溪镇,在另一座城市过得很好,她要是在这节骨眼出现,可能会破坏她们的生活,她这才慢慢放下对女儿的念想,尝试将自己所有的感情投入到嘉柠身上。 “你母亲生你养你七年,却养了嘉柠十五年,单论心血的投入,叶小姐,说句难听的,你不及嘉柠,现在她会做出这种选择,也算合乎情理,不该受人指摘。” 叶芷安越听越荒唐,对着利益记得者的嘴脸嘲讽一笑,“是你太太让你来当说客,调和我和她之间的关系?” 说她残忍也好,无情也罢,既然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和应溪断绝关系和来往,旁人干预得再多,也只会稍稍动摇她的坚决,而不是彻底让她打消念头。 程宗文否认了,“人的本性都是自私的,我当然也没这么伟大,跟你说这些,只是希望你能在让你母亲知道你不再怨恨她的前提下,尽早远离她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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