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不会想看见你自虐。” 陈晚青一愣,她想程劲误会了,她没有自虐。 “我没有自虐。” 程劲拧开矿泉水,从书包里拿出餐巾纸,把矿泉水倒在纸巾上递给她:“姐姐,照顾好自己,不要让哥哥担心。” 大巴没有冰块,只能用冷水暂时冰敷,她接过湿漉漉的纸巾,盖在红肿的手背上。 - “陈晚青,你是不是傻了,脚肿了为什么不说?”程临蹲下来看她肿得很高的脚踝。 陈晚青低头,脚踝昨天肿的,可能是被学校灌木里的毒虫子咬的,想着涂了药过两天能消肿,结果刚约会就被程临发现了脚踝的异样。 “怎么肿的?”程临伸手捏了捏她的脚踝。 陈晚青嘟哝:“被虫咬的。” 程临:“服了你。” 他扶着她去躺椅上坐着,把她被咬肿的腿举起来放到他的膝盖上:“毒虫子,分好几种,你这种看起来像是被蜱虫咬了,” 陈晚青皱眉:“啊?蜱虫是什么虫?” 程临对她的生活常识表示堪忧:“你这得去医务室处理下。” “这么麻烦吗?要不约完会再处理吧。” “陈晚青,你怎么能看个医生都拖延!” - 陈晚青捂着手背,鼻子有点酸。 程劲把看她鼻尖微红:“很疼吗?” 陈晚青侧过脸,贪念他眉眼间程临的影子:“你跟你哥哥很像。” 第2章 C02 他骗有钱女生的钱。 她的话,一字一句落在程劲心上。 他握着手里的防震包,目光渐渐暗下去,她能看见他,因为他像他哥哥。 到王家村已是晚上八点多,大巴足足开了十几个钟头。 村口两个老人拄着拐杖等在公交落地点,月光里,老人的身影佝偻苍老,目光落在到站的大巴上,在找寻着什么人。 程劲抱着防震包走向老人,见了面,老人就抑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下车的行人纷纷看过来,但又匆匆离去。 程劲抱着老人,昏黄的路灯衬得少年肩膀宽厚,校服边角打上一层浅光,他成了老人唯一的支撑。 明明才是个15岁的孩子,却成了家里唯一的支柱。 陈晚青在他身上似乎看见15岁的程临,当时他应该也是如此,用一双少年的肩膀挑起整个家庭的重担,考上大学,义无反顾带着弟弟去宁城。 或许当时谈恋爱,她应该多体谅他些,多包容他些。 程劲用方言介绍着陈晚青,老人看过来,伸手握住陈晚青的,说着她听不懂的方言。 程劲看着陈晚青:“奶奶说,辛苦你了。” 陈晚青摇头:“不辛苦,奶奶。” 他们家在山坳里,距离大巴站还要走40分钟山路,路不好走,梅雨季刚过,土壤潮湿,空气里漫着泥腥味。 山风吹得野山杏树沙沙作响,朦胧月色里,一轮明月高悬。 陈晚青扶着老人走在山路里,野草剐蹭着她光裸的脚踝,有些微微刺疼,路过一片溪流时,他们停下来,也不知道老人是怎么走过来,只瞧得见老人脚上湿透的破布鞋。 程劲往前一步,把防震包交给陈晚青,然后蹲下身体。 15岁的少年,已有一米八的身高,体型偏瘦,但不妨碍他很有力气。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长,他把老人挨个背过小溪,动作娴熟,好像此前做过无数遍。 陈晚青只能通过这样熟练的肢体语言推测之前程临和他的生活,反正越看越让她心疼,越看越心酸。 程劲朝她走过来,老旧的运动鞋彻底湿透,月光下鞋带开了,他在陈晚青面前蹲下。 陈晚青看着少年宽厚的背:“我自己走过去吧。” 程劲一顿,略微低下头:“石头有青苔,很滑,我的鞋子已经湿了,姐姐,你的鞋子就不要再弄湿了,而且,明天还要走很多路。” 他极有耐心地将情况说明后又张了张嘴,“我背你过去。” 陈晚青没再拒绝,想起什么,她蹲下来,手指抓起散开的鞋带,指甲上粉色的碎钻已经掉得只剩一颗,在月色下发着莹莹的光。 程劲呼吸一滞,低头瞧见她细白的脖颈,还有那串自后颈埋入白色丝质衬衫的珍珠骨,微微凸起的弧度恰如其分,因为弯腰的缘故,丝质的布料贴着她的后背,映出那串若影若现的珍珠骨。 她不动声色替他系上鞋带,他等她系完鞋带转过身,乖巧地屈下膝盖,蹲在她面前。 陈晚青趴在少年宽厚结实的背上,山间的风很凉,少年的背很热,这个夜里,她离程临很近,近得能够感受他以前度过的每一天。 她闻见程劲校服外套上淡淡金银花和薄荷草的味道。 和程临一样的味道,清冽好闻,属于山野的味道。 或许正如那句老话,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她回想起自己的15岁,只懂得埋头学习还不知道替他人着想,家里那位和他同龄的亲弟弟,成日只懂限量球鞋和跑车。 到程临家,已晚上十点多。 一间破旧的平房,右边塌了一小半,看起来岌岌可危,完全不像可住人的模样,左边没有塌的一边,放着堆叠整齐有序的草垛还有一些码放规整的柴火,像程临那个整齐怪的作风。 陈晚青似乎能够瞥见程临和程劲在危房前忙碌农活的模样,难怪程临干再多兼职也要带程劲走出这座山。 门外的长凳上横七竖八坐着男人女人,他们在看到程劲和程临的骨灰罐后,哭得惊天动地,整片天空都为之颤抖。 “请问,你是?”一个中年男人看着一身名牌的陈晚青问道,在他有限的认知里,那条牛仔裤上的黑色皮带是爱马仕的,他认识那个大大的“H”,他知道这是奢侈品。 陈晚青本想说什么,刚准备开口,程劲已抓住她的手腕,他将她扯到身边。 程劲沉声:“仇叔,她是我的老师,因为听说我家里出了事,特意送我回来的。” 仇凯上下扫了眼陈晚青:“老师你好啊。” 陈晚青被他灼热的眼神看得不太舒服:“嗯,你好。” 仇凯还想说些什么,程劲已经颔首道歉:“对不起,仇叔,我们家现在有点忙。” 他说着拉着陈晚青进了危房的堂屋。 “对不起。”程劲松开她的手腕。 陈晚青看着这简陋的堂屋,白色的墙壁早已发黑,墙上挂着破旧已经不再走动的时钟,唯一的饭桌上架着程临的骨灰罐和一张黑白的证件照。 她看着程劲:“为什么说谎?” 程劲垂下眉:“对不起。” 陈晚青并不想听他道歉,她是作为程临女朋友的身份送她的男友回家的,到头来却变成他的老师,也许刚刚他对老人也是这么说的。 “你哥哥就在那里,为什么要当着哥哥的面说谎?” 程劲很难向她解释这个山里这些人这些复杂的情况,在这里,钱是上帝。 “对不起,姐姐。” 陈晚青看着证件照上意气风发的少年:“我问你为什么说谎,没有让你道歉。” 她的语气不大好。 程劲看见门外张望的仇凯:“老师,我家就是这个情况,今晚你先在我哥房间将就一下,明天等处理完哥哥的事情,我再跟你回学校。” 陈晚青看着说谎面不红心不跳的少年,心里压着一口气,她望着他,闪过失望,她并不喜欢说谎的小孩,一点也不喜欢,可是他是程临的弟弟,她不能弃之不理。 “随你。” 仇凯又望了几眼才走。 屋外已经搭起吊唁逝者的简易帐篷,不时有野狗在山间狂吠。 程劲端着热水给她,陈晚青因为他说谎的事情还有点生气,她希望程劲能够真的把她当姐姐,毕竟往后他们还有三年要相处,起码别在最开始,就把关系闹僵,不然,她也无颜面对他的哥哥。 程劲蹲下来,把热水递到她手边:“姐姐,喝点吧,你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了。” 陈晚青本不想理他,但看见那双漆黑带着哀求的眼神时,最终败下阵来,她知道程劲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他那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可是,她不想在“姐弟关系”最开始就接受谎言的存在。 胃里容不下一点东西,但她还是硬撑着喝了点,一点点甜味自舌尖漫开,糖味,程劲给她加了糖。 陈晚青胃里暖暖的,看着程劲转身去忙活着给门外送丧队的叔叔伯伯们送椅子,她想,先不和他生气,等事情都处理完,再问清楚,这个节骨眼上,大家都不好受,何况,程劲那孩子坐了整整两天车,到现在为止一分钟没歇,铁打的身体也吃不消这么折腾,自己再和他置气真是有点说不过去。 她望着程劲,刚刚的气已经消下去,搁下糖水想帮帮他,刚开口却被程劲果断拒绝:“姐姐,你早点休息,我等会忙完也要睡了。” 他强硬的态度让陈晚青有点心疼。 她想,程劲应该比谁都难过,但这孩子太冷硬,冷硬得筑起一道墙,不让任何人靠近,这大概是青春期少年的自尊和叛逆。 这种叛逆只伤自己不伤旁人。 程劲身上的韧劲和程临如出一辙。 程劲忙完送丧队,带她去以前他和哥哥的房间休息。 简陋的屋里只有木板床和一摞摞堆放整齐的书本,看得出这是他们唯一的资产。 程劲把缝缝补补的旧床单铺好:“你将就一晚上。” 陈晚青看着洗到发黄的大花床单:“你呢?” “我在外面守灵,待会直接睡外面。” 她刚刚看过外面,没有可以睡觉的地方,这孩子大概是把床让给了她。 “你睡房间,我随便找个椅子拼一下就好。” 程劲眉头微蹙:“姐姐你先睡吧,我暂时不想睡觉,我去外面守灵了。” 说着转身出去,带上发出吱嘎声音的老旧木门。 和他的脾气一样的旧木门,连不高兴也只是掩在喉咙里的吱嘎声,有些谨慎有些压抑。 陈晚青合衣躺下,陈慕蓝发来信息,说要买黄杉演唱会的门票,差一万块钱,让她暂时借他,下个月等爸给钱了再还给她。 陈晚青心情不好,不想理他,结果没两分钟,陈慕蓝就打来电话。 “姐,我的好姐姐,就差一万,你不是不知道,我最近手头紧,不然哪能问你借钱。” 陈晚青躺着,目光落在房间顶部的老旧日光灯管上,灰尘令灯光不那么亮:“爸每个月不是都有给你零花钱。” 陈慕蓝抓着手机,走到阳台上:“那哪够,现在高中又不是爸爸以前那时候,五六千块钱哪禁花,余良上次怂恿我买那双鞋就花了五千八,我哪还有闲钱。” 陈晚青坐起来,看着墙上挂着程临和程劲的三好学生奖状,想起陈慕蓝能进宁城一中家里找了不少关系,心里更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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