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属于沈清的护发专场正式开始。为了凸显专业性,沈清今天特意穿了一身米黄色的立领西装,脚上配了达芙妮的白色小皮鞋,略施粉黛,整个人看上去足够干净清爽。 既然是护发专场,她的头发当然是“重中之重”,简单地扎了个马尾,自然蓬松。 “今天是我们的护发专场,随着冬季的来临,我们都会面临皮肤干燥缺水的情况,头皮和我们的皮肤一样也需要精心呵护,因此本场主播特意为大家精心挑选了几款特别适合在当下这个季节使用的护发产品。”哪怕再激动,沈清的介绍还算流畅自然,今天的助播是她一贯熟悉的老搭档王男,因此直播间的氛围还算是温馨流畅。 随着沈清熟悉地“一二三,上链接”,她所选出来的品已经被卖了个七七八八,就像面试时的现场回答,沈清的第一场专场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因为这场直播效果,关乎着沈清能否成为王涛的正式助播。 在看到直播间观看人数突破6万+时,沈清是愉悦的,那一条条鼓励的弹幕持续刷新着她的兴奋值,小助理在旁边喊“一二三,上链接”的空挡儿,王男偷偷在沈清耳边说,“可以啊,销售额破40万了。” 然而还来不及高兴,突然,一旁的小助理说:“错了,错了,23号产品链接上错了。” 沈清愣住了,大脑登时一片空白,感谢半年多的从业经验拯救了她,听到出现事故,她立即让小助理下了链接,安排王男接替她进行直播,她则以替大家拿接下来要检测的洗发水为由,暂时退出直播间。 “怎么回事?”沈清此时已是满头大汗。 “你的选品错了,”小助理左右手各拿着一款外形包装差不多的护发水并晃了晃自己的左手,“本来应该是上A的,A的定价是23.8元”,接着她又摇了摇右手,“可是现在上成了B,B的定价是25.9元,现在全部按A的价格售卖了出去......” “啪嗒”一声,沈清脑子里像是有根弦突然断掉了,她几乎是用尽力气才问了那一句要命的,“我们损失了多少钱?” 小助理看了一眼后台,看向沈清的眼神多了几分哀怜:“有超过2万个客户下单。” 沈清的大脑在飞速运转着,“一单亏了2.1元,乘以20000,那就是4万多......”眼前一黑,她差点晕倒,幸好被旁边的小助理扶了一把。 “”没想到第一场专场,我就出了这么大的失误。”沈清简直要哭了。 直播间的王男似乎预感到出了什么事,一个劲儿地朝沈清这边看。 小助理拿了张纸巾递给沈清,“还好数额不算很大,回头跟老板解释一下吧。”看了一眼直播间的王男,“姐,你直播还没完,快速过一下选品,赶紧回直播间吧。” 是啊,已经捅出这么大的篓子,这专场若不能圆满收场,沈清的失误就更大了,想到这儿,她赶紧收拾了心情,拿了接下来要过款的洗护用品,回到直播间。 沈清给自己鼓了很大的勇气,才敲开了王涛办公室的大门。 “进来!”听这严厉的语气,沈清自知王涛已然知道了全部的事实。 王涛睥着沈清一言不发,直吓得她连头也不敢抬。 “一刻钟后,会议室开会,我当众宣布公司对你的惩罚好吧,正好也给大家上一课。” 走出办公室,沈清两只脚如同灌铅一样沉重,她反复回忆究竟是在哪个环节出了纰漏?按理说,选品的工作她干了半年多,从来没有出过一次错。王涛也正是因为她选品和运营这块做的好才提拔她做了助播,可现在她却栽在她最擅长的事情上,她自认为自己最擅长的这件事上。 是因为自己对专场太在意太激动了吗? 还是中间有人将产品调了包?想到陈莉那不怀好意的眼神,但是......她真的有胆子这么做吗? 会议室里的气氛比以往更加沉重。王涛坐在上首,沈清离他隔了好几个人,却依然能够感觉到他身上恐怖的气息。 “都说说吧,沈清这次的错误,要怎么补救?” 听到“补救”两个字,沈清顿时更紧张了,把头埋得更低,放在办公桌下面的手指甲,几乎要抠破自己的膝盖。 “按我们交给平台的保障金算,4万块肯定是超出了那个额度,我建议跟买家说明实情,让大家把单子退了,作为补偿,有再次下单其他产品的,我们额外赠送一份小礼物。”率先发言的人正是陈莉,依然干脆利落,井井有条。 “要一次性撤掉2万多单,这对买家的影响太大了吧?会不会对我们的信用造成损失?”王男补充道,“损失的钱后面还能挣回来,可是信用没了,后果不堪设想。” “你话说的倒是容易,可是这4万的损失谁来出?”陈莉看了一眼王男,“你吗?”又看了一眼沈清,“还是她?” 沈清原本就已经很是提心吊胆,面对陈莉的“当众挑衅”,不知是哪里来的匹夫之勇,突然“嗖”一下站起身来:“都是我的错,让公司赔掉4万多我认了,这钱从我每个月的工资里扣,请老板再给我一次机会!”沈清重重地垂下头。 王涛看了一眼沈清,没想到她这么沉不住气,连忙摆摆手:“你先坐下!” “有没有可能跟供货商重新聊一下价格?”王男突然灵机一动。 “我去吧。”陈莉接话道:“沈姐似乎对我有些偏见,这个产品的供货商原本就是我拉来的,我去替你压一下价格试试,要是事情办成了,以后还希望沈姐能多多看到我的优点。我还想着以后能有荣幸跟沈姐合作呢。” 陈莉用眼神向王涛请示,在得到许可后,离开了办公室。 沈清不得不佩服陈莉的能力——已经不仅仅是主动请缨做事的能力,她的嘴巴好像总能戳中王涛的心事,就好像一条长在他肚子里的蛔虫,能够分辨他心情的雨天和晴天,而她那张嘴巴吐出来的话,总是那么动听,如同春风拂面。 沈清到底对她有多坏的印象吗?倒也不至于,但是听了陈莉刚才的那番陈情,她的确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小心眼和狗眼看人低了。 “那就这样吧,无论陈莉有没有压下价格,公司的损失必须有人赔偿。”王涛两只手交叠着,平稳地放在桌子上,表情严肃,“我宣布,扣除沈清上半年的绩效和年底奖金,调岗。” 听到“调岗”两个字,沈清脑袋里一阵轰鸣,要不是双手死死地拽住自己的膝盖,她恐怕下一刻就要晕倒在座位上。 “老板,你罚多少我都认,能不能不要调岗?”沈清努力地站起身,几乎是在用恳求地眼神看着王涛。 “调你回去选品和运营呢,就是我在给你机会。”王涛以一个决绝地眼神回绝了沈清的讨饶,“否则,4万块的失误,我早就把你开除了。” 沈清面无表情,重重地坐下。一旁的王男,轻轻地握了下她的手表示安慰。 会开完了,大家陆陆续续走出会议室。只有沈清还愣着坐在原地,她完全无法接受自己奋斗了半年竟又回到了起点,更加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跌落点,也可以成为陈莉的起点?” 就在刚才,陈莉报告了大家一个好消息,经过友好协商,她已经成功帮公司跟供应商把价格从25.9元压成了24元,这0.2元的误差,公司的损失一下由4万变成了4千。 “沈清,我一直觉得你很踏实,最适合你的路子,是踏踏实实地做事。” “任何时候都要记住,老板长着两只眼两只耳,是看得见听得到你们每天都在公司做什么的,我绝不会随便提拔一个不努力的员工,更不会随便冤枉一个努力的好员工。” “现在的你,太让我失望了。”王涛经过沈清身边,这次没有将左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望着王涛离开的背影,沈清将头埋进了臂弯里,小声地抽泣。 第十二章 并不加分的过往 沈清一直活得独立坚强。父亲在她13岁那年离世,母亲带着她孤儿寡母两个人一起谋生很艰难。母亲总是教导她说,你要坚强,只要坚强,没什么过不去的。没有好的出身和经济条件,坚强的个性的确帮了沈清不少忙,可以说,没有它,沈清活不下来的。 但是她活得不快乐。来北京六年,沈清有过好几次的职业危机,但没有哪一次,是像现在这样,令她如此颓丧,仿佛失去了所有前进的动力和希望。 在亲戚公司做出纳时,她因为业务不熟被做身为老板的亲戚狠狠痛斥过,但因为那时候她初来北京,对这座城市尚且怀有极大的热情,因此从未将亲戚那些狠话放在心上,满心想的是,“我只管拼命我的,总有一天她会看到我的努力。”但两年下来,无论她多么任劳任怨,她始终没有令她满意。 有一次赶上下大雨,她湿漉漉地骑着自行车从银行回来,她丝毫看不到她的狼狈和因为受冷而频繁颤抖的身体,反而指责她回来太晚,几乎耽误她用钱——那个时候她才明白,并不是她不够努力甚至哪怕她再努力也无法改变亲戚老板对她的看法,因为她要的并不是她的努力,而是一开始她就要她站在巅峰。所以无论她做什么,她都不满意。 在图书公司上班时,她曾经真心喜欢那种书香的氛围,也不在乎外界对它的唱衰说它是一个“夕阳产业”,她每天连等车的间隙都会读书,可是最终让她失望的,是公司老板早已没了认真做书的心境,对他来说,“卖书就是一门生意”,曾经她有非常喜欢和看好的作者,可是选题却一次次被轮空,老板教育她甚至骂她,“做书的成本很高,你找选题的首要标准就是看作者是否出名,毫无知名度的作者,就是一坨屎。” 因为太失望,所以她又一次选择了辞职。 阉割了热爱,她选了对自己来说不那么“理想主义”的美妆行业,二十九的年纪,从踏入公司第一天起就对自己说,“这一次不要别的,只图一个努力就有结果。” 她从第一天跳槽过来就对它充满了期待,是打心底指望这份工作能带她起飞的,最重要的是,她浪掷了一个人最美好的黄金七年,却于事业上还未做出丁点成绩,想到老家的母亲还盼着她衣锦还乡,她其实没有青春也没有退路了...... 可是她这双正带着她向上飞的翅膀,却被她自己硬生生剪断了。她好想大哭一场,想投进陈简的怀抱大哭一场。 傍晚,她一个人坐在逼仄狭窄的房间发呆。听到门锁转动的响动,沈清赶紧一把擦去脸上的清泪。 “回来了。”沈清假装让自己看上去没什么事。 很奇怪的,每次她稍微想跟陈简表露真实的自己,可等陈简真的出现,她就立马佯装出一副没事的、岁月静好的模样。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面对这个世界,她只是硬硬地跟自己跟所有人较劲,学不会放松,也学不会柔软,明明自己脆弱的要命,偶尔也很想要别人的支撑,想要依赖和相信一个人,但就是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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