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走到门口,忽然回头看了一眼,声音低却充满力量,“明天你要做的事情,就是安心睡一觉,其他的都交给我们。” 陶栀子看着他坚定的目光,心里升起一股暖流,轻轻点头,“好的, 我会做到。” 程允微微一笑,转身离开病房,门轻轻合上,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病床上的陶栀子看着手中的文件备份,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连空气都透着一丝捉摸不透的力量。 接下来的时间里,江述月一直陪着她,因为她总说他身上的香味闻了让她安心,让她可以更好入睡。 在睡前,江述月清介的声音在病房调暗的光线中的响起: “我听说,有些病人在进入麻醉了之后会出现一些梦境,有人可能看到自己心中信仰的神,看见了天堂,看见了奈何桥,也有人在那麻醉的几个小时经历生命中某些美好的时刻……” 陶栀子当时半梦半醒中,听到这番话,以为他在给自己讲故事,安心地点点头,闭着眼嗯了一声。 “如果你也在梦境中目睹了天堂,它很可能极致美好,是你未曾见过的美好,你可以感受它,但是……别忘记醒来。” 他的声音很轻,像一缕悠远的风,但是却在安静的病房中格外清晰,宛如一场非严肃的嘱咐。 陶栀子在睡梦中不安分地动了动,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呼吸均匀,面容恬静。 良久,她在梦里发出了一声:“……好的。” 翌日的阳光从病房的窗帘缝隙透进来,落在床头柜上的花束上,带着一丝微凉的暖意。 陶栀子的手指轻轻触碰着被褥的边缘,睁开眼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被子上阳光,均匀平铺,像是将枯黄的银杏叶柔碎成了金色的粉末,冲空中抛洒,又坠落。 她如果不看日期的话,总觉得这缕难得的冬日阳光很像开春的模样。 恰在此时,病房门开了,江述月走了进来。 经过了一天的禁食她的精神有些不振,看是看到他的瞬间,眼神又被重新点亮,她指着窗外说: “述月你看,今天的阳光是不是很像春天的模样。” 江述月将手中的文件放下,绕过病床走到她的身边,在床边坐下,单手掠过她的发梢,将她额角碎发别在脑后,动作轻柔。 然后他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看出陶栀子脑海中的想象,轻轻点头,说道:“确实很像,是很好的兆头。” 她对他的动作分外敏感,一点点细小的动作都能激起内心的涟漪,每一缕涟漪都有可能致命。 医生跟她反复解释过手术的高风险性,每个大大小小的手术前,大家都会被告知最坏的结果,但是仍然每天有无数的手术被执行,有的成功,有的失败,多数都是成功。 尽管如此,在麻醉起作用之前,仍然要做好再也醒不过来的准备。 她早已准备好承担一切最坏的可能,就连证词也全部留下了,完成了絮语的夙愿,也证明了小鱼的存在,也和江述月有过一段美好的奇遇…… 哪怕人生就此按下暂停键,似乎也没那么遗憾。 她收好思绪,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会,看了看时间,“是不是手术快开始了?” 江述月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微微点了点头,“还有一个小时。” 他的语气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件日常的小事,但眼神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深沉的担忧。 陶栀子听了,调整了一下靠垫的位置,尽量让自己显得更有精神,她笑了笑,“一个小时后,我就是实验台上的主角了,述月,你紧张吗?” 江述月低头看着她,沉默了一瞬,随后缓缓摇了摇头,“不紧张。我们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设想了很多种可能性。” 她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真的不紧张?” 没等他回答,陶栀子忽然转头注视着他,眼神柔软了几分,抬起手,轻轻拉住他的袖口,一字一顿地说: “述月,虽然我们对手术都有信心,但是如果我真的没有醒来,永远不要自责,你给了我最好的东西,也让我在休克中免于死亡,这些都足够了,一切的结果,都不要往心里去。” 她绝不愿意,让江述月在意外发生后,自己的内心重新背负伦理上的极致痛苦,就像……两年前一样。 江述月的身体微微一僵,显然没有料到陶栀子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低下头,目光停留在被她轻轻抓住的袖口上,沉默了片刻。 陶栀子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郑重而严肃地说道:“先答应我。” 江述月抬起头,目光定定地看着陶栀子。 他的眼神中有复杂的情绪交织,仿佛在克制,又像在权衡。他没有立刻答应,反而缓缓伸出另一只手,将她抓着自己袖口的手包裹在掌心里。 江述月深深地凝视着充满希冀的双眼,有片刻失神,随即声音响起,低沉而温润:“还记得你想要的岛屿上的小木屋吗?明年夏天,就可以实现了。” 陶栀子固执地摇摇头,双眼紧盯着他,她不满意这个回答。 “放心,我也做好承受一切最坏可能的心理准备。”他换了一个回答,声音悠长又雅致,带着些沙哑,但是没有半点临终告别的意味。 他的手轻轻按在她的肩膀上,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抚,“我们还会一同经历无数个春天,每个冬日我还会等你和我一起过生日,还会每个月收到你委托古树咖啡馆给我邮寄的明信片……” 陶栀子眼神闪烁了一下,微微怔住,随即笑出了泪来:“原来你早就知道我买下六百张明信片的事。” 他抬手,用指节在她的眼泪落下之前轻轻接住,随即点点头,沉声说:“谢谢你,你同样也给了我无法比拟的东西。” 陶栀子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的每一个字镌刻在心里,最终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一抹带着释然的微笑,“好,你是不是该去做准备了,等一会儿见到你的时候,就能看到你穿白大褂了,我现在还没见过你穿上白大褂。” 江述月点头,见她终于放下了那些沉重的念头,眼里闪过一丝隐隐的欣慰。他抬手再次帮她理了理发丝,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是的,在麻醉前我们还能见到。” 他说完,转身走向门口,调整病房的灯光到更为柔和的程度,回头看了她一眼,深海一样的目光中带着涓涓海浪,却只化为一抹深深的注视。 第117章 手术 睡吧,梦里也是很美的哦。…… 江述月离开后不久, 护士敲了敲门,推门而入,带着一份和煦的笑容。 “陶女士, 现在该去准备手术了。”护士语气温柔,像是在特意放慢语速, 让人感到安心。 陶栀子点了点头,缓缓从病床上坐起来。护士小心地搀扶着她, 将挂着点滴的输液架推到一旁。 她被一路带到手术准备室, 这短暂的行走中,她曾经总是惧怕这样一条前往准备室的每一步,总觉得像是戴着手铐的罪犯,等着接受一切的审判和惩罚。 上手术台的那一刻,就如同待宰的羔羊, 尤其是麻醉起效的时候, 更是不可控的。 但是唯独这次,她心中的不安却没有那么强烈, 反而觉得医院的走廊不再幽长阴森,走廊尽头是窗户, 外面是阳光, 好像是通往希望的甬道。 走完这甬道,阳光沐浴在身上, 她就能重获新生了。 抵达准备室,空气中弥漫着与走廊截然不同的消毒水的味道, 准备室的味道更加特别和浓烈, 但是又偶尔捕捉出什么淡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护士协助她解开病号服的系带,动作轻柔而娴熟, 用一次性湿巾轻轻擦拭她的皮肤,从手臂到颈部都细 致清洁了一遍。 在清洁的帘幕后,她将病号服换下,里面的贴身衣物也被替换为无菌的一次性内衣。 手术衣是柔软的无菌材质,颜色是沉静的浅绿色,为她穿上后,系好了腰间和颈后的带子。袖口是松紧设计,材质有些硬。 接着,她转过身,护士为她戴上了一次性头套,将所有头发都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脸庞。脚上也套上了无菌鞋套。 陶栀子面对这一切,神情淡定得惊人,不再像多年前一样,对这一切都充满恐惧。 点滴的管路被调整得更加稳妥,输液速度经过再三确认。护士在她的指尖夹上了脉搏氧饱和度的监测仪,一小块透明贴片连着细细的导线,监控她的心率和氧饱和度。 “您感觉怎么样?”护士蹲下来,抬头看着她,声音依然轻柔。 陶栀子微微一笑,语气平稳,“感觉挺好,麻烦你们了。” 紧接着,护士协助她从轮椅转移到手术床,床铺表面铺着柔软的无菌布单,她的手臂和腿部被固定好,在她另一只手的静脉处,护士熟练地为她插入一根新的静脉通道,用于术中输液和麻醉药物的输送。 这样的疼痛她早已不在意,因为每一次针头穿刺的疼痛都是一种和死亡的抗争。 既然是抗争,那疼痛就不值一提——这是陶栀子的逻辑。 她安稳躺下,呼吸平顺,任由护士将电极片小心翼翼地贴在她的胸口和身体侧面。 最后,为她戴上了一个透明的氧气面罩,呼吸道立刻感觉到清新的氧气流入。 一切就绪后,门被轻轻推开,程允和江述月走了进来。 陶栀子第一个念头是,他穿的不是白大褂,而是无菌手术衣。 想到这样,她氧气面罩下的脸微微露出一抹笑。 程允低头检查了她的各项数据和文件,确认所有指标在可控范围内。 “陶女士,现在的身体状态非常好,所有数据都在理想范围。麻醉师稍后会为您进行全身麻醉,这是手术的最后一步了。”程允在手术中不复以往的模样,连称呼都带着绝对的冷静和专业,对着她低声说道。 “谢谢,程医生。”陶栀子望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目光中没有一丝恐惧,声音平静。 程允点点头,回头对护士交代了几句后。 江述月来到她身边,低头调整着氧气面罩的松紧,又检查了监护设备的读数,视线又回到她身上,“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你只需要放松休息,剩下的交给我们。” 她身体不能动弹,嘴角扬起一个微笑,还有心思说笑:“一会儿,记得好好看看我的心脏,然后……以后跟我描述一下。” 江述月温声说:“好,这也许会是你此生最后一次大型手术,不要害怕,就当做了一场梦。” 护士推着手术床向手术室缓缓移动,头顶的灯光一盏接着一盏,逐渐进入无影灯下明亮的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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