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德是自二十岁便跟着祖父靳章霖,甚至当过叠码仔,后来深受靳章霖恩惠出资供他提升留学,才养成这一身修养风度,是亲信之人。他从来目光毒辣,耳聪目明,自靳向东八岁起便陪在身边,是管家亦是长辈,靳向东没道理再对他掩饰什么,颔首认下。 “下午停车,碰巧她也在。” “偶遇,原来是这样,但我记得她昨晚还在高烧。” 这话出口,靳向东不禁想到女孩子眼睛里丰富又充沛的情绪,哀哀地说因为圣诞所以想吃蛋糕,怕他不够心软,又说自己今天生日只有这一个小小愿望。 演技真的很烂。可他无法否认,他拒绝不了她望过来的那双眼睛。 德叔见他思索半晌未答,又说:“看来迟小姐恢复不错,不过今日我还听说她母亲在英盛请太太们用下午茶,其中澳门来的蒋太太也在其中。” “细蒋生原本也是今日抵港,可惜临是又改了主意,撂下蒋太太一人过来作客。” 靳向东擦了擦手:“靳仲琨有意澳门赌牌,自然想拉拢蒋家,迟氏要做贤内助只能先从蒋太太入手。” “今日来英盛俱乐部的名单里倒也不止他一人,还有二少那位同学周家独子周清安,迟小姐想必会伤心。” 德叔还是说得过于委婉,迟曼君兵行险招的手段实在不高明,这些太太们在名利场斡旋半生又怎能窥不破,况且作为母亲她是用最狠心的方式在刺痛女儿的心。 有这件事作铺垫也解释得通,她的低沉落寞为何一半演技拙劣一半又真实彻底。 靳向东默了默,无意继续这话题,与德叔商讨起近期行程变动。 / 另一边,靳家主宅。 迟曼君为能让女儿惊艳又自然地登场而提前许久做足准备,甚至也为安抚迟漪而一掷千金为她亲自选购一匹高贵纯血的赛马。 然而她从来争气又识大体的乖女同她玩了一场失踪游戏。 心思费尽捞了一场空,若说心中无气定是假的,只是幸好Amy过来同她说了另一件事——周家独子与迟漪是旧相识。 周家在香港是律政世家,家中三代皆有名望在身,其父虽在立法委任职,但终究不是要职,且家族到他这一代渐有下滑之势。 于迟曼君心中,对比靳家门第隔着一条越不过的鸿沟,不过这位少爷身边倒是有许多香港望族子弟围绕,她女儿若能聪明些将这位周公子作跳板往高处去,也是一条不错的捷径。 “Amy,她回来后的情绪怎么样?” “回来时应该是买过一份甜品,后面一直在房间没出去,灯也一直没熄。” 迟曼君微蹙眉:“怎么大晚上吃甜食,不是告诉过她不要吃这些。这些东西会让她身材走样,皮肤粗糙,以后有得她后悔的。” Amy静默不言,她只需要做迟曼君最忠实的听众。 “周清安下午在英盛托人问过漪漪,我没让人透露她身份,想来知恒也不会主动与他说明,毕竟西贡那位可说了我不少坏话。”迟曼君从沙发起身,时间太晚,她不年轻了必须严格把控睡眠时间,杜绝细纹增生,走前又与Amy吩咐:“你抽空时多去看看漪漪,这几天我还有些太多事忙着处理不能照顾她情绪,但她始终是我亲女。Amy,你知道我一向很疼她,仲琨与她到底是无血缘的,身为母亲我也得紧着她的以后,必须提前给她谋划将来。” 这是两全其美,也是未雨绸缪。 迟漪现在年纪太轻不懂这些,等她得知自己的谋算定会闹些脾气,现在先顺猫毛哄一哄,将来迟漪也一定会理解她做母亲的用心。 将来能不能理解其实是一道遥远的未知题。 迟漪不是没有猜测过母亲在自己身上的不断加注,随着她越长大母亲便越是迫切地望女成凤。 无论再如何清楚明白这份亲恩里夹杂什么也绝不是纯粹母爱,可同样的,她不过是一个刚满十八岁对未来也会有无数期冀憧憬的女孩子。 迟漪猜出马术俱乐部tຊ的目的不纯是因为当晚收到的一条短讯。 她的私人号码从哪里泄露的,迟漪心知肚明。陌生号码无署名,但她知道是周清安。 因为她所认识的人里,只有周才会以一种自认温和有礼实在字字句句透着清高的语气与她说话。周清安想邀请她去参加他的生日宴。 迟漪当然没回。 今夜是属于她自己的,凭什么要分享给别人。 她果断将周清安三个字抛掷脑后。 夜晚窗台拂过来一把清凉的风,是洁净的草木香,迟漪坐在窗边的墨绿沙发上,拢着打火机点燃蜡烛,然后双手合十,闭眼许愿再吹灭。 她做得极有仪式感。 前17年也许过多多少少的愿望,生日、节日、新年或者有流星的日子,她不是没有许过愿,只是愿望就算能上达天听,可佛渡众生,从不曾顾上她的,也只能一次次地令心愿祈祷蒙灰掩土。 时隔五年,她再一次许愿。 在拆开这份蛋糕附赠的盲盒礼物前,抽丝带的手指隐隐抖动,拆到最后一步,她觑眼,想以触感去判断是否成真。 盒子里面是一条诗家的水晶项链,迪士尼联名款,价格最高不过千元。比起那匹纯血小马、比起她的新手袋,水晶项链在其中是显得那么微末又无足轻重实在不值得她投以如此期盼的目光。 触碰到真实那一秒,急促的心跳声蓦地停了一拍。 那是一条小茶壶吊坠项链,其实不是这款联名里的珍稀款,却是她心里唯一的一款珍稀版本——阿拉丁神灯。 一个能让拥有者使用三次心愿的神灯。 迟漪喜出望外从丝绒盒里取出它,水晶由她掌心收紧而硌出实感。 下午等待这份蓝莓蛋糕时,品牌店经理把蛋糕以十分郑重地姿态送过来,那时日薄西山。 靳向东绅士风度(省略她眼神暗示)为她提蛋糕,西装革履面容冷肃,一直两人回到车上,一切还是显得那样违和。 得了便宜当然得卖乖。迟漪眨眨眼,一边老实系上安全带:“靳董,你知唔知你提蛋糕的样子好风流倜傥,好有型喔。” 风流倜傥又正直的人不接受谄媚,睨她,“回英盛还是哪里?” 她眼眸明亮:“铜锣湾可以吗?” 十万八千里,没人会信她在铜锣湾有置业的鬼话。 “……” “不顺路,这位小姐你打车吧。”他态度冷然。 “喔!那麻烦司机先生您啦!请送我回靳家好吗?” 驾驶位上的男人眉尾轻佻,拨转方向盘,Benz驶出中环区域。 车载音乐随着窗外飞驰的街景流淌在车厢内。迟漪听了一会儿,眼睛不禁瞄电子屏,确认以后,她感慨地想:古板严肃的男人的歌单,居然真的只有古典或爵士乐以及……他这款极品,甚至还有佛教音乐之合集。一啲都唔有型…… 音乐声平和到有凝神静气的功效,迟漪坐得板正乖巧,时而睇窗,那贴着防窥膜的玻璃映出身侧男人的一点剪影,这一刻的气氛让她无端想起初见时的争锋相对,好奇妙。 第一次归还她打火机,第二次纡尊降贵照顾病号的她,第三次愿意陪她去买蓝莓蛋糕,也许靳向东并不似别人一般厌恶她这个外来者。 甚至这之间他们还心照不宣(如果忽略经过的话)达成一个守密的约定。 他是很好的人。 生出这种心理暗示,迟漪自己也惊觉大事不妙。 “到了。” 仍旧冷然的声音打断迟漪这一刻的胡思乱想。 “哦。”她按捺不动像是电视画面卡顿正在缓冲的三秒,迟漪偏眸对上他投来的目光,大脑重启,“……到了呀。”解开安全带,她推开车门倏又停下:“蛋糕,谢谢。” 靳向东睨她一眼,随即探身将后座蛋糕提给她。 迟漪一顿手忙脚乱关上车门,背影渐渐模糊在可视范围,山道间一台黑色Benz无声离开。 沿来时路复返。她脑子嗡嗡地只装得下车门阖上前,男人漫不经心的语调说——细妹,祝你今日好运光临。 经两次验证的结论:他的话是会成真的。 她因此受益得到第一次好运气,盲盒开到中意之物。 迟漪一直给所有人或事设有一个阈值或说期限。任何都只取少少,这样缓慢地去消耗,也算是给一些时间能为她的下一次好运蓄积得更为长久一点点。 这是她延长快乐感的小心思。 她说过只吃一小份蛋糕,就真的只切小块。 蓝莓和巧克力在口齿中爆开,满足腹欲的蛋糕还剩小小块。零点之前她意外从拉菲草中得到加赠‘盲盒’,也许这也是归功于她的延长计划。 ——那是一张半叠起的明信片。 打开,言简意赅一行字。 “ TO 迟小姐: 望,且喜且乐,且以永日。 最后,生辰快乐。 ” 是钢笔的字迹,这个人写得一手好字,一撇一捺控笔极稳可见功力深厚,其笔锋游走潇洒不失风骨,而字体的结构框架里藏着锋芒。若字肖人,她想,心里已然自动描摹出他的轮廓。 迟漪浓睫忽闪,捻着明信片的指尖轻轻蜷起,稍后,她抬眸望窗 ——有明月光,照亮地堂。 第8章 08# 想问问你明晚有空吗 自正式进入东寰任职后,靳知恒的局多到昼夜不歇,无一不是商务应酬。东寰高层是个狐狸窝,即便当年的细靳董想干点实绩也少不了被不断搓磨,更何况他靳二公子,谁不知道他的真实出生。 靳知恒最近是屡屡碰壁,接到好友周清安电话时,他为缓解心情在西贡别墅陪母亲陈氏。 “谁在给你打电话?” “william周,他生日快到了。” 陈秋溶点点头,“乖仔,你知唔知你爸爸最近在忙什么?” 她最近给靳仲琨打过几次电话都没通。 “都给你讲,我这几天和那些老鬼应酬到头都快炸了,我哪里睇得见爸爸影子,他定系和他新太太一起呀。” 这话直接击溃陈秋溶防线,这段时间她已经很努力在避免看见港媒的报道。 她一次都没见过迟曼君,但各有各圈,她这样的外室姨太太也有一个圈。陈秋溶知道那女人生得极好,也比自己年轻,她才三十七岁。也听旁人讲起她是极其细心的人,待人接物修养极好,即便她出生不好,但这女人聪明,很多东西愿意花时间区琢磨,去钻研,很多人都觉得与她相处起来实在舒服,更听热讲过,她竟还带着她的私生女一起进门。 不过陈秋溶知,那女仔就算是进靳家也只是寄人篱下,靳仲琨是不会善良到替别人养女儿的,那女仔在靳家不会有名分。 可陈秋溶的眼泪就是包不住,狠狠睨着儿子,哽咽起来:“仔仔,你一定要伤妈妈的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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