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声。 祁纫夏白皙的脸颊上,多了一个鲜红的五指印。 这一巴掌,祁建洲用了十足的力气,祁纫夏被打得偏过头去,甚至出现了短暂的耳鸣。 走廊上人来人往,如此动静,引得不少人侧目看来,窃窃私语。 他人的不幸固然惊心。 但为此驻足两三秒,已是陌生人情绪触动的极限。熙熙攘攘依旧,像一出没有看客的默剧。 祁纫夏的大脑一片空白。 打回去。 一个声音在她耳边说。 打回去吧,理智不要紧,后果也不要紧。 他才是所有不幸的始作俑者,你应该还手,这是你的正当权利。 她缓缓地转回头,眼底只有森然锐利的恨,逐一从祁建洲和赵瑞仪脸上剜过。 手背上似乎还残留着苹果汁黏腻的触感,像粘上一块甩不脱的膏药。 让人犯恶心。 祁纫夏慢慢抬起手。 余光却在此时突然发挥了作用。 从走廊尽头的电梯口处,走过来三个分外眼熟的人影。 祁纫夏投去目光,看清来人后,浑身蓦地一震—— 祁家兄弟打头,谈铮跟在他们身后。 指甲在掌心掐出了极深的痕迹,仿佛四弯发白的月牙,烙印入了肌理。祁纫夏被痛觉警醒,怔怔地放下手。 “爸,妈,奶奶还没出来吗?”祁辰喘着粗气问。 接到赵瑞仪电话时,他们和谈铮还在十公里之外的一家私人会所,得知奶奶出事,便当机立断地赶了过来。 祁越往紧闭的急诊室门张望一眼,问:“奶奶在家待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摔跤?念姨怎么照顾的?” 祁建洲颤着手指,指着祁纫夏,仿佛真的气愤到了极点。 赵瑞仪阴阳怪气:“那就要问问某个人是怎么进了我们家的。没她闹这一场,你们奶奶哪里会倒这个霉。” 祁越紧拧着眉头,不掩厌恶地瞟了眼祁纫夏。习惯使然,他几乎就要张口嘲讽,但话即将脱口而出的瞬间,祁越忽然想到了和谈铮的那个赌约。 而现在,双方当事人都在场。 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看戏机会吗? 他不怀好意地微笑,给身边的祁辰使了个眼色,对方心领神会,两人默契地没接赵瑞仪的话,只等谈铮开口。 眼看两个儿子破天荒地没有附和自己,赵瑞仪很是不解,咬咬牙,添油加醋道:“这个死丫头自己胆大包天私闯民宅,我不过说了两句,她上来就要和我动手。你们奶奶被惊动,出来劝架,才会滑倒!” 祁越这下倒是有了反应:“她和您动手?” 赵瑞仪生怕他们兄弟俩不信似的,立刻亮出胳膊上那圈又淡了不少的齿痕,“我还能骗你?看,这就是证据!” 兄弟俩一对视,面色都不太好看。祁越尚且能维持理智,祁辰却是个还在青春期的毛头小子,当即就气势汹汹地挽起袖子对祁纫夏道:“你好大的胆子!这可是我妈!” 祁纫夏这会儿的理智已经完全回笼,知道现在一对多的局势对自己完全不利,对于祁辰的质问,干脆置若罔闻。 “阿姨,您手臂上的伤要紧吗?” 旁观了许久,谈铮的介入来得出其不意,“刚好这里就是急诊,要不,您也去看看伤情吧。” 赵瑞仪一愣,“这……也总要分个轻重缓急啊。老太太的情况比我严重多了,我得在这儿守着,哪分得开身去看医生。” 谈铮从祁越身后缓步而出,不动声色地挡在祁纫夏面前,“阿姨,您别担心,我们就等在这里,都能照顾祁奶奶。听您形容当时的情形,似乎也很危急,还是去找医生看看比较保险。” 刚才还把齿印当做负伤勋章一般的赵瑞仪,现在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臂,暗中恨恨地想,这丫头真是懂得使巧劲,那下明明那么疼,留下的印子居然不深,从家到医院的这段时间里,已经淡了大半。 拿这种伤情去看急诊,怕是要被医生当做浪费医疗资源的傻子。 她讪讪,“哎……我这个做长辈的,也不会和小辈较那种真……” 不过她很快就夺回了话语权:“我么,倒是不要紧,最重要的是妈。祁纫夏,你对得起你奶奶吗?她那么疼你,你恩将仇报把人害进了医院,怎么还好意思站在这里?” 这话正中祁建洲痛点。 他的气本来就没消,经赵瑞仪再一强调,更是笃定事情的最大祸首就是祁纫夏。 他深吸一口气,正打算继续面对面痛斥她一顿,忽而惊觉谈铮已经把人挡了个严严实实。 “小铮,”面对谈铮,祁建洲好歹还能保持体面,“你让一让,我和她说几句话。” 语气虽是商量,但在场人心照不宣:谈铮没有立场阻拦。 更何况,现在的谈铮,有求于祁家。 祁越和祁辰抱着胳膊打定主意要看好戏,赵瑞仪巴不得煽风点火,谈铮环视一圈,难免替祁纫夏感到四面楚歌。 除了他,这里不会有人为她说话。 站在谈铮的身后,祁纫夏只想冷笑。 祁建洲采用了一套更婉转的说辞,所谓的“说两句话”,不过就是他单方面的情绪宣泄,从她的身世,到李素兰的为人品行,再到一连串莫须有的罪名,桩桩件件,都是投放他怒气的靶子。 早不是头一回了。 严格来说,要不是谈铮在这里,祁建洲根本不会等到现在才对她发难——在那一耳光之后,就该接踵而至了。 对。 谈铮。 如濒临虚脱力尽时,突然的一剂强心针,祁纫夏如梦初醒。 她抬眸,那人宽阔挺拔的背影,沉默地矗立在自己身前,投下如山岳一般的影子。 就像从前的许多次。 而祁建洲和赵瑞仪竟然未曾把怒火转移到他身上半分。 甚至,连祁越和祁辰都和他相处得不错。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大胆到离谱的念头,闪现在祁纫夏的脑海里。 如果,她和谈铮的关系更近一步…… 祁家人,会怎样? 生气?疏远? 还是…… 顶着祁建洲如炬的目光,谈铮沉吟了很久。 都说时过境迁,他本以为,这么些年过去,哪怕赵瑞仪依旧仇视祁纫夏,祁建洲这个亲爸,至少能缓和些许。可没想到,今天的架势,分明就是愈演愈烈了。 祁越和祁辰就差把“看热闹不嫌事大”写在脸上。如果眼神能够说话,谈铮猜想,他们想说的一定是—— “在我们家和祁纫夏之间选一个吧,谈铮哥。” 难道他们还在想着那个赌约吗? 谈铮微有不悦。 但同时,他亦深深明白,祁家正经的一把手祁建洲就在这里,得罪他,对自己而言没有半点好处。 他的心里天人交战。 就在这种僵持已经到了非破局不可的时候,他忽然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人拉住。 谈铮本能地回过头,映入他视线的,却是祁纫夏蓄着水雾的一双眼。 她什么也没说,谈铮却从那双眼睛里读懂了一切—— 她在求助。 ---- 夏夏:
我哭了。
我装的。
第十一章 == 谈铮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不是没见过祁纫夏哭。 就在两人第一次见面那会儿,祁纫夏还是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站在祁家门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少年谈铮深以为奇,上前问了缘由,从小姑娘含含糊糊的只言片语中得知,是被祁家那两兄弟联手捉弄了。 他有点气性,更有主意,三言两语把人哄好,进了祁家,和祁越旁敲侧击,这才知道祁纫夏的身世。 看来问题还挺复杂。 从祁家出来,已是两小时之后的事,谈铮没有想到,小姑娘竟然还等在那里。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明明打定主意不要多管祁家的私事,却还是弯腰对她说道:“如果他们下次还欺负你,记着——打回去。” 小姑娘的表情,如同听见了天方夜谭,眨巴两下通红的眼睛:“这……可以吗?” 谈铮失笑:“怎么不可以?你又不是沙袋,凭什么只有受欺负的份?” 他想了想,又补充:“当然了,也得找个没人的地方,别留下证据。” 说这话时,谈铮绝对预料不到,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孩,行动力竟然如此之强。仅在一周后,抱头痛哭的主角,就变成了祁辰。 七岁的小胖子词不达意,千方百计地证明他磕掉的那半颗门牙,和祁纫夏有脱不开的关系。饶是宠孩子的祁建洲也有些怀疑,但还是把人叫到了家里。 意料之中,那是一场极不公平的一对多式抗辩。 少年谈铮旁观了十来分钟,做了个决定。 他站到祁纫夏身前,对着愤怒的赵瑞仪冷静道:“阿姨,事发时,我看见夏夏了。她应该和祁辰的事情没太大关系。” 说谎。 欺骗。 谈铮承认自己的行为本质,但他不觉得这有何不妥。 也许,是因为祁纫夏那双含着泪的眼睛。 就像现在。 眼见谈铮半天没动作,纵使祁建洲从不会在外人面前摆出长辈架子,也难免忍不住叫了一声“小铮”以作催促。 谈铮转回头,调整呼吸,用最平和温润的神色语气,对着来者不善的祁建洲说:“祁叔叔,抱歉。” 在场几人,无一不被他这句突如其来的道歉弄得发懵。唯有祁纫夏的心头一悸,不敢置信似的抬起头。 她只能看见谈铮侧脸的一半,猜不出他的表情,只在某个微不可察的瞬间,瞥到了他紧绷起来的下颌线。 紧接着,她的手腕上传来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道。 坚定的脚步迈出去,谈铮甚至没有回头,带起祁纫夏往前走时,他只觉得那份量真是轻,犹如握住一只颤翅的蝴蝶。 顶着一众人错愕的目光,步履坚定的谈铮,拉着祁纫夏大步走远。 * 谈铮的手掌宽厚,掌心几处地方有茧,随着行步的晃动,掌心和手腕的皮肤轻轻摩擦,像动物之间互相的舔舐。 很热。 祁纫夏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眼神扫过圈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踌躇着该说点什么。 装哭这事,祁纫夏其实不太熟练,但是谈铮的反应,更是远远超乎她的意料,甚至让她产生了那么一丝…… 愧疚感。 他径直把人带到了医院的停车场。 那辆眼熟的宾利欧陆就停在跟前,谈铮拉开车门,“进来吧,带你兜兜风。” 祁纫夏迟疑:“可是他们还在上面。” 她的直线思维成功引得谈铮一笑,方才的紧绷一扫而空,愈显得眉眼舒朗:“走都走了,还管什么呢?交给我就好了,我会去解释的。”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02 首页 上一页 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