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这点面子也不给我。”陶翎兮说。 陶龙头也是这样想。 一点小事,不关乎大局,萧令烜不能这点体面也不给陶家,非要闹上门。 “好了,去洗个脸、换身衣裳。”陶龙头说,“面子是自家挣的,不是谁给的。” 陶翎兮立马凑近老爷子:“爷爷,您得替我挣个面子。您叫他给我买钻戒,现在时髦人结婚都要钻戒。” 陶龙头摸了摸孙女的脑袋:“行。这点钱,是他应该花的。” 萧令烜带着心腹副官石铖,大摇大摆进了陶家公馆。 厅堂里,坐了不少人。 陶龙头、他的长子、洪门两个堂主,另有陶翎兮和她大哥陶君明。 萧令烜目光不看地上跪着的两个随从,径直在老爷子旁边位置坐下,抽出香烟点燃。 他不开口。 陶龙头有点不悦,清了清嗓子:“阿烜,今天不忙的话,吃了晚饭再回去。” 又指了地上两个随从,“叫你的人把这两个带下去,你出出气。” 萧令烜轻吐烟圈:“陶龙头,你这样敷衍我?” 陶龙头:“你是做大事的人,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事分心。你要是还生气,叫翎兮亲自给你做顿饭,如何?我孙女极少下厨。” 陶翎兮在旁边开口:“爷爷,我只做菜给未婚夫和您吃。” 萧令烜叼着烟,黢黑眸光静静扫过来。 拿烟的手,青筋隆结。 “陶小姐的饭,我吃不上。今天来,也不是想吃饭。陶龙头,该讲人情的时候,我当然通情达理。”萧令烜说。 言下之意,今天这事,不能算作人情,要公事公办。 陶龙头脸色难看。 萧令烜的父亲,人称老帅,时常跟陶龙头喝酒、下棋,彼此都有生意往来,配合默契。 如今军政府靠着税收,发不了大财。土里只长粮食,长不出金山银山。 赚钱的除了军火,就是洋货,这两样都要靠码头运输。 老帅懂轻重,如今上任的大帅萧令烨,也是沉稳、干练,把军政府操持得井井有条。 军政商三界相互干涉、牵制,谁也没办法真的降服谁。 这世道,有人有地有钱还不行,得有枪! 国内可生产不了好用的枪和大炮,都要用海路运回来。洪门掐住军政府的咽喉,两任大帅都捧着陶家。 萧令烜一个小辈,名声本就不太好,他老子临死时特意支走他、架空他,就是知道他不堪大用。 他老子、他大哥都不敢在陶家这样摆威风,他竟然甩脸子,陶龙头生气之余,也动了杀念。 陶家想要架空军政府,瓦解萧氏的势力,和萧令烜走得很近,还打算把孙女嫁给萧令烜。 可没想到,这小子不知轻重,竟敢对着陶龙头甩脸子了。 “萧师座,你是不是很空闲?”一旁陶翎兮的大哥陶君明开了口。 早上,就是陶君明登门,去解释这件事的,结果萧令烜没见他。 陶君明是长孙,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年轻人又心高气傲,他何时受过这种气? 他说着话,语气就不善了。 “打我的脸,我哪怕再忙,也要来讨个说法。”萧令烜手里香烟,快要抽到头。 他脸上仅有的耐性,也即将告罄。 “……贤侄,都是小孩子胡闹。”一位堂主打圆场,“这事,都怪翎兮这丫头,拈酸吃醋的。” 萧令烜轻轻冷笑一声:“出了事,就推到女人头上。往后洪门就靠女人当家了吗?” 他软硬不吃。 他单枪匹马,往陶家厅堂一坐,又是这么一副态度,洪门的人心里都不太爽。 摆什么谱? 哪怕大帅萧令烨来了,也不敢这样拿乔。 “萧令烜,你撒什么野?你的副官打死了我们家一个司机,我们认下了,你还有什么不满?”陶君明说。 陶翎兮在旁边点头。 还是大哥最疼她,说话最直接。 萧令烜站起身,慢步朝陶君明走过去。 他个子高,双腿修长结实,几步到了陶君明面前。 陶君明外表文弱,被这样盛气凌人的气焰一逼,心头微微发慌;可这是陶家,他没必要怕萧令烜,又强迫自己镇定。 萧令烜嘴里的香烟,几乎要燃尽了,他把烟蒂按在陶君明脸上。 他的手很快,陶君明都没反应过来,面颊就被烫破了一块,火辣辣疼。 他大声呼痛,同时骂萧令烜:“你他妈畜生,老子要宰了你!” 众人都变脸。 门口随从扛了枪,子弹上膛,对准了厅堂。 萧令烜的副官石铖站在门边,也是子弹扫射范围,可他面不改色。 陶龙头的手攥了起来,手背松弛肌肤,遮住了青筋,看上去那么软而无力、苍老虚弱。 “阿烜,你不要太过分了。”陶龙头沉声开了口。 “他一个小孙子,问到我面前,我当然要教训他。老爷子,孩子要打才成器。”萧令烜淡淡说。 陶君明被人搀扶着,疼得面颊一抽一抽:“姓萧的,今天你走得出陶家,我就叫你一声爷爷!” “别。”萧令烜制止了他,“我没你这种不孝儿孙。” 气氛紧张,枪口的硝烟味很浓郁。 陶君明今年才二十三岁,洪门大少爷,在华东几省横着走,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 还是在他家。 他越是疼,越是浮躁、愤怒;而萧令烜始终吊儿郎当,陶君明恨不能踩死他。 他与萧令烜斗了几句嘴,怒极之下掏出枪,想要顶上萧令烜的额头,叫他跪下磕头认错。 “君明!” 陶龙头预感不太好,眼皮倏然直跳。 他想要喝住孙子。 便在此时,萧令烜一个回手,拉着陶君明的手用力一折,就听到咔擦声,他腕骨断了。 陶君明还来不及呼痛,萧令烜夺了他的枪,调转枪口。 一声枪响,陶君明直挺挺倒下。额头一个黑洞,半晌血才沁出来。 “啊!”失声尖叫的,是陶翎兮。 怎、怎么会这样? 这是洪门陶家,整个华东最安全的地方。 为什么一转眼,哥哥就死了? 死不瞑目。 陶龙头被枪声震得耳膜嗡嗡,看着倒在地上的孙子,他眼睛里也是难以置信。 太过于突然、意外,陶龙头脑子里除了“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念头外,竟是一时间忘记了悲伤。
第12章 有备而来 陶家厅堂安静了一瞬后,爆发出声浪。 有人怒吼、有人大哭。 “龙头,别冲动,先别杀他。扣下他!” “叫萧令烨拿铁矿来换他弟弟。” “这是个疯狗,他什么蠢事都敢做,老帅以前就恨不能打死他。龙头别上他的当!” “替大公子报仇,有一万种办法,杀他于事无补。” 陶龙头半晌才感觉疼。 长孙躺在地上,双目圆睁。几分钟前,还是活生生的孩子。 他对长孙寄予厚望。 这孩子也像陶龙头期盼的那样,聪明、果敢,还会说英语和日语,是做生意的好帮手。 也是陶家下一代的希望。 然而,他被萧令烜抬手就干掉了。杀鸡都没这么快。 死得毫无价值。 陶龙头感受到了攻心的痛,痛及肺腑。 萧令烜的副官,手持双枪,面无表情对着外面陶家十几名扛着长枪的随从。 萧令烜本人,更是表情轻松。 他甚至重新抽出一根烟,衔在嘴里,手里划燃了火柴。 陶龙头已经很多年不动怒了。 他抢过一把长枪,用力抵住了萧令烜的脑袋。 萧令烜顺势坐回太师椅,被枪顶得微微偏了头:“老爷子,你这手可别抖。一把年纪了,一个手抖叫全家和全洪门陪葬,实在不划算。” “萧令烜,你嚣张过头了吧!”陶龙头咬紧后槽牙,齿缝间每个字都带着血一般。 “怎么,老爷子第一天认识我?”萧令烜笑得轻松,还吸了口烟。 陶龙头几乎要立马扣动扳机。 虽然萧令烜的副官石铖,已经调转枪头,也把手枪对准了陶龙头。 就看谁的手更快。 “我与你们洪门,本是打算合作。我带着诚意来,陪喝酒、打牌,实实在在把你当个大人物结交。结果呢,你孙女动我的人。”萧令烜语气缓慢,“老爷子,你给脸不要脸啊?” 陶龙头喉头犯腥。 这个如恶魔一般的年轻人,不是要做洪门的孙女婿,他是想和陶龙头平起平坐! 他老子、他大哥都没这等野心。 就在此时,电话响起。 有人去接了。 继而快速跑回来,压下老爷子的枪管:“二爷和藤田少佐等二十几人,被堵在二爷的私宅,是萧令烜的人。大炮就在门口。这边动枪,那边大炮会荡平院子。” 陶龙头面颊狠狠一抖。 洪门的优势是码头,海运会把藤田少佐无数的军火运回码头;弱势是没有军队、没有人。 枪与炮都是死物。 没有会持枪的人,枪炮自己成不了洪门的庇护;而萧家,有几十万军队。哪怕没有枪炮,他们照样可以碾压。 藤田少佐等二十几人要是死在陶家二爷的私宅,往后军火生意就没得做。断了这条线,再想要接起来就难了。 陶龙头万万没想到,萧令烜不是无脑斗狠。 他一边与洪门吃饭喝酒,一边早已掌控了陶家关键人物的行踪。 如果没有陶翎兮作死,非要派人去跟萧令烜的车,今日这场纷争就不会出现。 陶龙头手上力气一松,枪管垂落。 萧令烜轻轻揉了下被枪管顶得发酸的额头:“一把年纪了,火气还这么大,不应该啊。又不是没死过儿孙,犯不上动怒。” 陶龙头的愤怒被震惊与惧怕一激,所剩无几。 他看着萧令烜。 似年迈的狮子,眼睁睁看着年轻体壮的孤狼,在他的族群里大肆屠杀,却无能为力。 “你想怎么样?”陶龙头问萧令烜,声音更苍老了几分。 “向我赔礼道歉。”萧令烜说。 “翎兮,向萧师座道歉。”陶龙头开口。 陶翎兮哭过、喊过,如今只剩下麻木与呆滞。 她头发散了,狼狈看着萧令烜:“对不起煊哥,我错了。” “知错要改。”萧令烜叼着烟,走到陶翎兮身边半蹲下。 地上躺着的陶君明,尸体正在慢慢变凉、变硬,死不瞑目。 萧令烜仿佛瞧不见。 陶翎兮跪在地上哭她大哥,萧令烜半蹲在她身边。 他那双眸,太黑了,似酝酿了无数的风暴与狠戾。唯独没有温情。 “知错要改,陶小姐。”萧令烜重复了自己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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