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浮有点没有安全感,她一只手抓着谢亭恕的手腕,另外一只手狼狈地握着烟的滤嘴,脑袋能朝后看,整个人拧在那儿。 她没问为什么,因为不想让自己显得太急切,但再谨慎,也容易露出马脚。 “我爷爷六点起,”谢亭恕也第一次跟她解释,或者说是介绍了一下这次回来的原因,“得早点回去。” 周浮想起之前Sini跟别人聊天的时候提起过,谢亭恕家里其实很传统,非常注重年节,所以即便现在斯坦福其实并不在假期,他也必须请假回国。 可是, 周浮看了眼时间,被谢亭恕揉得满脸通红,憋了两秒才勉强捋顺呼吸:“可是现在才,两、两点多……” 这话说完,她才意识到不太对,就听谢亭恕哼地笑了一声:“周浮,我好像才是被你养着的那个小白脸。”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周浮其实并不着急的,可她对谢亭恕,亦或者是他那双眼睛,总有一种类似于烟瘾的感觉。 她以前对薛蕴也有一段时间是这样。 学累了,考砸了,或者和弟弟妹妹吵架了的时候,周浮就会很想见到薛蕴。 但虽然那时候她有薛蕴的电话,却不敢打给他,怕他接,又怕他不接。 “谢亭恕……” 周浮已经感觉不到冷了,浑身滚着一层薄粉色,手心与额角全是细细的汗,往眉眼去看,泪眼汪汪,翻了天的晚霞似的。 烟灰也顾不上掸,一点明明灭灭的火星子掉在白色的沙发皮上,烫出一块块儿黄褐色的斑点。 “那你赶时间干嘛还要……”特地戏弄我一下。 谢亭恕知道她没说完的话是什么,他就喜欢她这副凄楚明媚的劲。 “因为你快啊。” 他恶劣地笑,用夹着烟的手握着她,已经烧出一段的烟灰就那么掉下去,带着火焰的余温,在坠落时四散,落在周浮的腿上。 她被猝不及防地烫了一下,疼痛的面积很小,像是被针刺痛,却更像是一种酸苦的醍醐之味。 周浮踉跄地扑到沙发靠背上,有一瞬间的出神,但也仅仅是一瞬,就想起他还要赶时间回去,又挣扎着爬起来,抓住已经洗完手往外走的谢亭恕:“谢亭恕……” 那你之后会回我微信吗? 会看到我的点赞吗? 她不喜欢那种有去无回,石沉大海的感觉。 就像是薛蕴那样。 “嗯?”谢亭恕脚步没有因为被她拉住而停顿,而是按部就班地走到玄关拿起车钥匙,才侧头看她一眼,表情虽然带着点笑,但已明显从刚才的旖旎暧昧中抽离出来,“好了。” 再黏下去,就要没耐心了。 “……好。” 面上听起来的那点哄的意思更像是药片外面薄薄的糖衣,周浮小时候没少吃药,最怕糖衣融化后里面的苦药片。 周浮很怕就这样把关系里那一点糖衣仓促地吃光舔尽,小心翼翼地松开了手。 15
第15章 ◎手机号◎ 次日清晨,周浮在谢亭恕的公寓里醒来。 睡衣和内衣裤都是昨晚外卖送来的,周浮穿着干爽的衣服,在暖气充盈的室内睡得很香,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 叫醒她的倒不是阳光,而是刘芸的电话。 周浮迷迷糊糊地接起来,就听电话那头刘芸问:“怎么还在睡觉,早饭吃了没有?” “吃了。”周浮已经练就了炉火纯青的演技,“吃了一个肉包子一个茶叶蛋还有一袋豆浆,今天上午没兼职,吃完想着躺一会就又睡着了。” 她说得详细,刘芸一下就信了:“那还行,挺丰盛的,你一个人到外地去读书,我在家就担心你不好好吃饭。” 周浮自从开始接设计的活儿,作息就和规律没有关系了,三顿饭能忘记两顿,最严重的时候胃疼进了医院,这些事她从来不跟刘芸说:“后天我就回家,大后天估计能到,你帮我问问他们俩想要什么,我今明天去买。” 这里的他们指的是周浮同母异父的弟弟妹妹。 从刚才刘芸电话接通开始,那边就时不时传来两个半大孩子的声音。 “是不是姐啊?” “妈你也让我跟姐说两句——” 这两个小孩,一个比周浮小十岁,另一个小八岁,目前都在镇上读书。 因为刘芸和继父天天忙着干活做事,两人小时候多是周浮放学回来照顾,所以跟她感情很深。 不过说是照顾,刘芸也没让周浮做过什么,家里早早就买了微波炉,每天准备好饭菜才出去,周浮回来帮忙给弟弟妹妹热个饭,教着写两个字,俩小孩就只记得她的好,每次周浮开学要走之前,送她到车站的时候都哭哭啼啼的。 “你们别吵好不好,真的是,过个年被你们烦死了。”刘芸好不容易把俩小孩赶一边去,才继续跟周浮说:“不要带了,路那么远,你自己回来都累,还拎那么多东西……” 挂了电话后,周浮起床洗漱。 她没忘记昨天从谢亭恕那边拿到了卡,吃过午饭就去给家人选了一些礼物,还有给两个小孩的新衣服。 刘芸虽然嘴上说不用,周浮问她尺码的时候还是说了,说完又叹口气,要她记得给自己留点钱,勤工俭学攒钱不容易,周浮笑着说知道,扭头又拿谢亭恕的卡给刘芸刷了个金镯子。 她当然知道赚钱多难,比谁都知道。 周浮承认自己有点对谢亭恕的情绪在,主要他每次拒绝自己的时候,都很不留情面。 她逛了一下午,刷出去小六位数,包括给自己的外套和冬衣,两只手拎满,一点儿没给谢亭恕省。 买完东西,她心情也好了不少,知道这些大包小包难带,从谢亭恕的公寓离开之前还叫了个快递,先行出发。 她最终还是在大年三十的夜里,回到了家。 两个小孩都很惊喜,尤其是妹妹,欢呼雀跃地扑进了周浮怀里,继父和刘芸则是早就知道了她要回来的事情,显得要从容很多。 周浮家住的是农村随处可见的自建房,一共三层楼。继父帮她把行李箱扛上了楼,刘芸则是满足又温柔地看着女儿与这个落后小镇愈发格格不入的,优越的容貌,端详了半天,才嘀咕了一声:“还是瘦了。” 瘦了,瘦了怎么办。 多吃点咯。 周浮就知道晚上到家会被摁死在饭桌上,所以中午都没怎么吃。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被撑得弯不下腰去,好不容易陪着弟弟妹妹们拆完属于自己的礼物,赶他们去洗澡,再亲手给刘芸戴上那个足金的手镯。 刘芸意外又惊喜:“这得花多少钱啊,不是跟你说了……” “没事,妈,现在金价便宜,划算的。”周浮看着她红光满面的样子,不自觉地跟着微笑起来:“黄金又不愁卖,就当投资了。” 刘芸还是有点犹豫:“那万一金价跌了……” “妈。”周浮用掌心覆在刘芸的手背上,“我小时候不是经常说,等我长大了给你买金手镯吗,你就当圆我一个梦呗。” 周浮她爸刚死的时候,周浮刚开始读小学,还住在原来的家里,虽然没这么多层楼,但有一个木篱笆围起来的小院子,她跟自家养的小土狗多多天天在那撒欢。 那段时间刘芸很焦虑,因为她父母也死得很早,只剩几个远亲,而丈夫家里本就重男轻女,自周浮出生起就没再给过她一个好脸色,现在丈夫去世,更是进门就开始喊打,骂她克死了他们的儿子。 家里突然断了一大半的经济来源,就连能接济一下的人都没有,孩子要吃穿,还要读书,刘芸愁得生出了无数白发,夜里也睡不着觉,好几次周浮起夜,都能看到她悄悄坐在院子里流泪。 后来多多不得已要送给别人家养,周浮不想表现出难过,就跟刘芸一路有说有笑地走到人家家里,亲手把狗交给对方,请他们好好照顾。 之后母女俩经历了两年多的相依为命,小镇上没那么多人力需求,刘芸全职穿插兼职,有什么做什么,在工作的时候遇到了现在的丈夫,决定再婚,彼时周浮已经是小学六年级的大孩子了。 所以周浮的青春期,最早是始于亲情的。 在得知刘芸再婚的事情时,她只觉得既替妈妈松了口气,又有一点不明原因的憋闷,直到后来刘芸怀孕,看着她一天天隆起的肚子,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妈妈似乎也不再是她一个人的妈妈了。 周浮那段时间情绪一直很低,成绩沉沉浮浮,最后考试失利,和市里的中学失之交臂,只能留在镇子上读书。 小升初的失败更让周浮性格也变得内向,可在这样的落后小镇上,多的是顶着辍学压力每天咬牙读书的女生,周浮自己也觉得她那点烦恼比起其他同学似乎太过不值一提,她不想被人说是无病呻吟,所以跟谁都没有提起。 可那天,薛蕴在课间操时间把她叫到空无一人的办公室,温柔地注视着她,问:“你为什么总是看起来很不开心的样子,能跟老师说说吗?” 周浮几乎是一瞬间就被这么一句简单又直白的问题击中了,她想嘴硬说没有啊,但咬着下唇强忍,只有眼泪越来越饱满。 洗过澡,周浮回到房间,从抽屉里翻出自己考上市重点高中的时候,刘芸奖励给她的翻盖手机。 以前的东西吧,可能已经被时代淘汰,但很难被自己淘汰,只要稍加保护,无论你什么时候想要回头去找它,它都会无限包容地告诉你,它还在。 这部手机里有薛蕴的电话。 周浮拿到这部手机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薛蕴的电话存进去。 就是这一个电话号码,一个念想,支撑着她走到了高中毕业。 可真的考上大学之后,她手机早就换过,却再也没有把薛蕴的手机号带走。 不是不记得,那十一位数周浮早就滚瓜烂熟。 只是她在心里和自己约好,如果要打,就只在除夕夜这一天打。 万一真的打通,她还能说上一声新年快乐,不至于因意外而哑然,也不会因打扰而歉疚。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可哪有什么万一。 只有和周浮得知薛蕴离开了镇上中学那天一模一样的,冰冷的女声。 大骗子。 窗外,对面一家七八口人一起出来点烟花,大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怎么放,什么顺序,三两个小孩绕在他们的脚边催促。 她已经习惯了,谈不上什么失落,把翻盖机收回抽屉,在床上坐下,听着窗外千家万户起起伏伏的爆竹声,电视里春节联欢晚会拉开序幕,对面终于商量好要怎么点,简朴的烟花冲上夜空,红的,绿的,是那种不会炸开花儿,只会尖锐地鸣叫的便宜货。 楼下的弟弟妹妹听到响动,纷纷丢下电视凑到门外去看,在这阖家团圆的时刻,好像整个世界都热闹,各处灵魂都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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