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力气不大,但他抵抗不了。 “你的外套在哪?”她垂眸问他。 “门边的挂架上。” 薄翼走去门边取下他的大衣,又一步一步走回他的身前给他盖上,接着手指拎起他的眼镜横梁放到一边。 他紧紧望着她的脸,轻声开口: “是妈妈拜托你的,对吗?” 她对上他的视线,没有否认,没有回答。 覆盖在大衣下的左手缓缓探出,向她靠近。 薄翼盯着伸过来的这只手,它苍白透明,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她曾从这只手上褪下一根属于她的、单薄的小皮筋。 她几乎不敢吸气,退后半步坐在他前面,对他说:“睡觉吧,薄冀,”隔着衣物,她把他的手放回大衣,“我看着你睡。” “好。”他浅浅一笑,闭上眼睛。 不知何时,助理找药回来,低低叩门。 薄翼轻声开门出去。 见是她,助理面露几分诧异,又很快收敛,恭敬道:“小姐,您的药。” 薄翼接过,温声说:“辛苦您大半夜还要为我奔波,非常感谢。”又问,“我哥哥他有多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这……我只负责处理薄总身边的一切事务,对小薄总的日常起居并不了解。” 薄翼点点头不再勉强,转身往灵堂方向走。 助理不解:“小姐您要去哪儿?这边还有新的休息室。” “去跪着。” ---- 下一章明天更,已经写好了,我再修一下。
第39章 39.死期 薄冀真的睡着了。 这么久以来难得的一次好眠。 但他似乎更疲惫了。 也不能说是疲惫,他并没有这么清晰的实感。 就像一个曾经有气的气球,在某一刻被刺穿,气体狂乱地散逸出去,反倒将残破的球皮推离更远。 他的身体就是那个破了洞的球皮,而他的灵魂是那些不知飞向何处的气体。 空气是透明的,透明混入透明,真的很难找,他也没有力气去找了,他不过是一只装进去什么都会漏出来的气球,连空的也不是,即便找回来,它们也会重新溜走,没有意义。 因此灵魂与肉体长期分割,日渐偏移,而在这个过程当中,感知被一点一点拉长变细,可能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它就会猝然崩裂。 或许那一刻便是他的死期。 休息室里一片漆黑,薄冀坐起来。 他在黑暗里行走,开门,门外也是黑的,不见助理踪影。 走到灵堂,灵堂也空无一人。 她应该已经走了,而助理遵照他的吩咐送她回去。 薄冀从包里摸出一支香烟,他靠在灵堂大门的阴影里,点燃了它。 走廊没有开灯,只有门扉缝隙里漏出了几缕光线到他身上,对面窗外天色暗淡,尚在黎明之前。 火花一闪即灭。 几乎不曾照亮他的脸。 他在寂静无声的长廊里吐出一口烟,静静观看眼前的烟雾如何在幽蓝的空气里弥散。 他忽而觉得成为一只破气球也不是没有好处。 比如心里明明掠过、盘桓着“她走了,她又走了”这样的念头,但他竟然没有太多感觉。 它在心头掠过、盘桓,但也只是掠过、盘桓,他就像方才那样,简单地、平静地,目睹一团烟雾升起,跟着慢慢消散。 他忽而又想起他的爷爷。 那位老人离去之前的日子,他一直守在他的床前。 他那时已经虚弱到不行,却仍要与上天抢夺自己生命的控制权,他发脾气,咒骂,扯掉身上的各种仪器,没有人拦得住他。 却又在某一天之后,他变得无比平和,甚至可以笑容满面地与他聊聊天。 为什么呢? 因为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明确了自己的死期,所以停止挣扎,静候死亡。 真好,他想。 通晓死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烟雾又在空中缓慢升起。 薄冀直直看着它们,嘴边若有似无地泛起笑意。 他的死期……应该不会来得太快。 即便有一天感知真的崩断,只要妈妈还在,他就没资格在她前面去死。 他已经没办法再给她一个正常的儿子了,所以起码,不要让她得到一个死掉的儿子。 他的妈妈很好,他不能这样伤害她。 外面的天渐渐亮起,他的烟也快燃尽,还剩最后一口。 抬手想放进嘴里的时候,下雪了。 灰灰的,很小。 薄冀看了一会儿,倏尔偏头朝着一个方向,做梦般地轻语:“小羽,宝贝儿,离我近一点好不好?” 那里站着他的小羽,他的宝贝儿,他的美好幻象,她们时常不可预计地出现,安静地守在一旁。 如果他祈求得够多,她们便会可怜可怜他。 看,她这就走到他身边来了。 “小羽,”他对她笑,是那种有了新发现的热切表情,手指向外:“这里的雪好像真的没有那边大耶。” 幻影没有转头去看,她静默片刻之后,走得离他更近,纤薄的眼皮向上抬,露出清泠黝黑的眼珠。 她看着他,很平静地说:“你果然在我比赛的时候去过那里。” 啪—— 火星滑落地面,弹跳几下,熄灭了。 薄翼的视线随着烟头下落,她捡起那枚烟头,走到几步开外扔进垃圾桶,回转身时看见薄冀僵立在原处,连呼吸也没有了。 他的脸幽蓝泛白,宛若濒死。 她无声叹息,轻轻地走回去,重新走到他的面前,向他伸手。 “烟。” 他好像听不到,于是她耐心地重复一遍: “烟呢?” 空茫的眼里慢慢有了焦距,他颤抖着摸出烟,放进她手里。 薄翼从里面抽出一根,平稳地递到他嘴边:“含着。” 他张嘴含着。 ”打火机。“ 他掏出打火机。 她拿起来,拨动棘轮,拨了好几次,却没有点燃,她努努嘴,继而抬起头,认真请教的模样,问他: ”怎么打不燃?“ 他伸出手,冰冷的指尖轻轻擦过温暖的掌心,他将打火机握在手中,看着她,大拇指拨动棘轮。 “要转得快一点。“ 扑—— 火焰燃起,橘红色的火光扑了她满脸。 她的眼睛紧盯他的动作,似乎学会了,领悟般点点头,重新取回打火机。 合上盖子,火焰熄灭,他们之间又暗下去。 但是很快,盖子被掀开的声音响起,接着是拨动棘轮的声音,然后—— 她点燃了火焰。 她举着那簇火苗,踮起脚向他靠近,他俯身去接。 滋—— 橘红的火舌舔上雪白烟卷,他们的头挨得好近,在这一刻对视。 他在她的眼里看到炽热跳动的亮光,还有他自己那张糟糕到无以复加,却又终于找回暖色的脸。 血液开始流淌,心脏重新鼓动,疼痛铺天盖地。 这一切都迫使他必须开口,他声音嘶哑,近乎呢喃: “我知道的…那些问题我知道答案了……” 叮!叮!叮! 急促刺耳的铃声突兀地响起在空旷冷寂的长廊里,一遍又一遍。 杀死了最后的火光。 她垂落眼睛,关掉倒计时。 窗外的雪还在下,它们怎么还不停? 她的声音也和这些不停飘落的雪一样轻。 “父慈女孝时间到,我该走了,”她把打火机还给他,“你要保重,哥哥。” 金属外壳残留她的余温,给他最后一丝温暖。 “小羽……” 他的目光追着远去的背影,她听见他在呼唤她吗? 不知道。 她走掉了。
第40章 40.味道 薄翼预感的这场雪到底没有下。 它变作了一场雨,在云层终究无法承担,不再等待之后倾注而下,以至于她的航班在空中盘旋将近半个小时才敢落地。 上了车,她没忍住干呕几下。 周女士看她面色苍白,脸上有汗,摸起来也是冷冰冰的,很担心。 薄翼在座位里摇摇头:“飞机上暖气开太足了,又热又闷,下来的时候还遇到了气流,一直在抖,没事的,我休息会儿就好了,”她深深吸进一口空气,胸腔里总算舒服一点,继续说,“你去看看他吧,他是不太好……初五那天人就下葬,你初六去吧。” “我不太放心你……” “有什么好担心的?”薄翼牵起一个笑容,“我就在舅舅家里,况且你不是还要再呆两天吗?两天总够你把我养好吧?到时候等你回来我们再一起回去。” 周女士在心里算了算,她的新春假期放到初十,这几天把女儿给顾好,初六到初十把儿子给顾好,孩子留哥哥家她也放心,这么安排的确是最合适的。 她爱怜地再摸摸了摸女儿的头:“那好嘛,先这么定。乖乖有没有什么想吃的?等会儿我们去买。” 薄翼答非所问:“哎哟,当老妈子好辛苦哦,别个休息你上班,几千里几千里地跑,啧啧啧,我以后绝对不要结婚,也不得生孩子。” 看她白着一张脸打起精神耍贫,周女士心下酸胀,顺着贫回去: “爱结不结,爱生不生,我还懒得给你准备嫁妆带孩子呢。” “哼!” “哼!” 初五,周女士确定薄翼没事才订了第二天去增城的机票。初六早上她自己一个人打车去的机场,没要周舅父和薄翼送。 该走的亲戚都走完了,初六周舅父就没再出门。 过年剩菜不能再要,薄翼上午跟着舅舅一起去菜市场买菜,下午睡一觉起来吃晚饭,饭后陪外婆出门到江边溜达一圈,晚上看看电视,随便做点什么就又睡了。 她从小每个暑假都要过来待一段时间,跟自己家一样,没有任何不适应的地方。 初七那天,舅妈和周末回来。 初八,舅舅、舅妈开始上班。 有周末在家里,薄翼会觉得能透气一点。虽然他俩也不一起玩,周末喜欢外出,下刀子也要出门,而她就喜欢赖在家里,所以基本只有晚上才会碰面,说几句话斗两句嘴,也不专门聊点什么,但她就是会觉得要好一点。 好在哪里,她不知道。 这天下午,薄翼没睡觉在客厅看电视,外婆在房间里,周末在外面。 看着看着,有电话进来,周末。 “干嘛?” 听了一会,薄翼起身走去他的房间,拉开书桌抽屉,对电话里说没有,又拉开床头柜抽屉,回也没有,最后翻到衣柜里的一件大衣口袋,才算找到他紧张兮兮的东西。 一只打火机和一包烟。 打火机是他女朋友送的,烟当然是他自己买的,他今天出门没摸到烟,以为自己连带着把宝贝搞丢了,心惊肉跳地打电话回来确认,幸好找到了。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29 首页 上一页 2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