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如果她这么容易就能在无人区的深林里来去自如,那路从白和晏泽这么多年岂不是白混了?自己还是把事情想得简单了些啊。顾繁星苦笑着,重新调整了一下心态,掏出对讲机。 这段迷路的期间,晏泽也没有呼叫她,不知道是已经超出了对讲机的信号范围,还是他找营地也不顺利还没折返,没发现她不见了。 比起听晏泽像个老太太一样唠唠叨叨教训自己,顾繁星还是更愿意寻求路从白的帮助,大不了就是被那张帅气的冷脸凶一下。 “路从白,路从白,你能听见吗?”她试着呼叫他。 对讲机很快在“滋啦”一声后传来了路从白的回应:“我在。” “嗯……我本来只是想稍微再去远点儿的地方找找,也没走太远,”想是想得洒脱,但话到嘴边,顾繁星还是心虚,“但好像还是迷路了……” “晏泽呢?”她还没放下对讲机,路从白就回话了。 “他去找营地的时候,我走远的……” “我知道了。你照着日落的方向继续慢慢走,每五分钟留一次记号。每次留记号,都呼叫我一次,确保还在通信范围。如果你先看到我的记号,就停下告诉我。” “继续走?”顾繁星记得那天他去找晏泽汇合时,明明是让他在原地等,“你不用我先描述一下方位、地形之类的吗?” 对讲机那头听了短暂一顿,而后传来极为无奈的轻叹:“你现在还能描述出来吗?” “嗯……那我还是继续走吧。” 大概是迷路的人不配吧,顾繁星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把对讲机别回肩上,又将探测器的部件拆卸了塞进包里,开始专心找路。她用瑞士军刀学着路从白的标记方式,在树干上刻了个“G1”,接着朝夕阳的方向出发。 当她正要在一棵枝杈格外繁茂的大树上刻“G7”时,对讲机再次传来话音: “我看到你的记号了,刻到五,你走到几了?” 顾繁星精神一振:“我刚要刻七,很近了!” “等我。” 尽管这简短的两字之后,对讲机那头就再无动静,顾繁星从意识到自己迷路起就始终悬着的心却安稳落下了。她正打算收好小刀,却突然发现在自己脑袋偏上位置的树干上,有三个连成一排的小叉,大小基本一致,很明显并非树皮上天然的裂纹,而是人为划出来的。 可能是倒腾山货的,也可能是进山探险的,或是有着这样那样目的的考察团与爱好者队伍留下的记号吧。就是不知道是什么含义。 顾繁星抬手摸了摸那痕迹,似乎还挺新?她稍感疑惑地一蹙眉,紧接身后传来极其微弱的“窸窸窣窣”的响动,她警觉地回身,却什么也没有。凝神细听,四下分明只有风吹动枝叶的沙沙声,在山中这些日子早已听惯,之前那微弱又陌生的一声,倒像是幻听了。 直觉让她离开这里,可路从白应该很快就能找到这儿与自己汇合。顾繁星犹豫片刻,末了还是背靠大树而立,却放弃了把瑞士军刀收起来的念头。 熟悉的脚步声从斜前方靠近,顾繁星扭头看去,路从白正迎着霞光向自己走来,没有背包,没带设备,只有腰间的刀鞘随身,像电影大片里才敢拍的丛林猎人。 笑容还来不及在眼底绽开,就凝成了惊惧。 “路从白——” 顾繁星压低话音,骤然举起手里的瑞士军刀,刀刃就向着他身后。那是一条通体翠青的蛇,盘曲的蛇身并不粗壮,却足该有一米左右长。 她在资料里看到过一种毒蛇,名叫竹叶青,就长得这样,浑身绿得渗人。 不知是不是也察觉到了危险,路从白的脸色也同时一肃,下颌线紧绷,没有再贸然往前踏步。 “你后面的草丛里有一条绿色的蛇,我怀疑是竹叶青……” 第十八章 远山与夜色(4) 蛇是顾繁星最怕的一种动物,连资料里的图片她都不敢去细看,只觉得蛇头狰狞无比。但现在一条毒蛇就在路从白身后,身躯看起来很灵活,只要一个跃起就能在他的后脖颈上留下牙印。 顾繁星告诉自己不能在这时胆怯,她想过进山可能会遇到蛇,所以特别做过功课,除了异常凶猛的王蛇类品种外,其余毒蛇也不敢轻易的主动进攻人类这种在它们看来是庞然大物的家伙。而且蛇的视力不好,不动或是缓慢移动中的物体也都不太会引得它自感危险,而产生攻击行为。 因此她现在要做的,就是保持着对峙防御的姿态,掩护路从白慢慢拉开与那蛇的距离:“你一点点小心地走过来,我帮你看着……” “别怕,也别乱动。”路从白神色镇定,但望着顾繁星的目光却一瞬不瞬,愈沉愈深,“等我。” 顾繁星听到了,却因紧张得浑身发僵而忘了点头回应,握着刀柄的手心被完全汗湿。 一步,两步,三步……她屏息看着路从白朝自己走近,他身后的那条竹叶青仿佛确实没察觉到动静,继续保持垂头趴在草丛里的姿势,盘曲蠕动,不进也不退。 很近了,两人间只差两三臂的距离。 顾繁星看那蛇依旧不曾有所动作,精神渐渐放松下来。然而就在她暗自松气的刹那,路从白身后的青蛇却受惊般陡然立起了蛇身—— “小心!” “顾繁星!” 电光石火间,顾繁星瞳仁猛缩,在路从白朝自己扑来的同时,掷出了手里的瑞士军刀。她自己被路从白牢牢抱在怀里,倒地,顺势滚下了树旁一个半人多高的矮坡。 路从白一手撑在她身侧,一手护在她后颈,掌心的温度隔着薄汗传来,让吓到浑身冰凉的顾繁星忘了反应,忘了言语,只怔怔地翕动睫毛,与他对望。那双从来都深不见底更少见波澜的眼里,还有刚刚掀起的惊涛骇浪未曾平息。 “没事?” 仿佛是凝固了时间的漫长对视,却也不过几秒而已,路从白先回神,将她扶起。 “好像……没事……”在他扑来的刹那,顾繁星好像听到了背后树上疾而细的丝丝声,“刚才怎么回事?” 路从白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直起上身往坡上看去,然后对她歪头示意。 “什么啊?”顾繁星不解,踩土一蹬,扒上坡朝那树后望去,又惊出一身冷汗,脚下一滑,亏得路从白扶住她肩头,“两、两条蛇?!那刚刚另外一条……” “嗯,就缠在你背后的树杈上。”他点点头。 “那你——那你怎么不告诉我?!”顾繁星差点儿激动得忘了控制音量,及时一刹车,才把声儿压低,生怕不远处正在缠斗的那两条蛇注意到这边。 说是缠斗,倒更像是单方面的绞杀,她身后那条蛇的长度足足是青蛇的两倍太多,体格更是壮硕得可怕,比成年人的胳膊还粗! 她瞥那一眼时,那条青蛇已经完全被大蛇缚住。 “你现在都站不稳,要是我当时就告诉你,你觉得情况不会更糟吗?”路从白低头,目光落在她微微打颤的双腿上。 “我、我只是没见过这种蛇吃蛇的场面而已……”顾繁星嘴硬地肩头一斜,从他的臂弯里退出来,证明自己能站稳。 “那条大的是王锦蛇,虽然无毒,但体大凶猛,会吞食同类。而我身后那条应该就是它盯了很久的猎物,翠青蛇。”路从白也不尴尬,收回手,给她做了个简单的科普。 顾繁星眼睛登时一圆溜:“翠青蛇?不是竹叶青啊?” 闻言的路从白似有些诧异,看着她的眸光一深,片刻后解释道:“绿色的蛇远不止竹叶青一种,光凭颜色可认不清蛇。翠青蛇无毒且胆小,一发现危险就会受惊逃走,对人几乎可以说是零威胁的。” “你一开始就知道王锦蛇的目标是它?” “不能确定。”路从白摇头。“只能尽量先在不惊动王锦蛇的情况下靠近你,再随机应变。” 所以当时他完全没必要走近,甚至扑过来。顾繁星以为他遭遇毒蛇,克服着内心的恐惧举刀对峙,谁知至始至终,身处险境的只有她自己而已。 照理来说,这个认知应该让她感到滑稽与挫败,可偏偏是另一种奇异的滋味在心底蔓延开来,让顾繁星下意识避开了路从白的视线:“我们……我们什么时候走?” 她问得有些磕巴,听到头顶传来一声低笑:“等蛇吃完蛇,我们就上去。” “哦……那你看看吃完没?”顾繁星低着头应。这趟回去后,她估计再不会在等公交无聊的时候玩贪吃蛇小游戏了。 路从白倒少见她现在乖巧的模样,像只牢牢揣紧小肉爪的猫咪,不自觉薄唇微勾,依言去看,视线尽头王锦蛇的蛇尾一摆就消失了。 “吃完了。”于是他单臂一撑就跳上了坡,接着转身向顾繁星伸出手,“上来吧。” 明明只是个卖力点就能跨上去的缓坡,但顾繁星最后却几乎是被路从白像抱女儿一样抱上去的——都怪后怕,让她的腿还是使不上力。 翠青蛇被吞食的地方四周植被全被压折,一片凌乱。顾繁星看着,不禁感叹自然界的生死搏命何其惨烈,而路从白则走到一旁,将她情急之下丢出的那把瑞士军刀捡回来,交到她手里:“你的小李飞刀。” 众所周知,一个令人猝不及防的冷笑话往往是很难被当事人立刻接住的。 顾繁星足足呆住好几秒,才突然笑出声来,边笑还边吐槽,最后笑着笑着,不知怎么就笑出了眼泪,还怎么抹也抹不完。 “什么啊……跟晏泽学的吗?这笑话太冷了,一点儿都不符合你的人设……” 路从白见状,也再没多余的话,只是默默翻出手帕递给她。 顾繁星知道自己现在又哭又笑的样子一定很吓人,手帕足够大,她拿过来就像敷面膜一样把整张脸完全掩住。 这是她进山以来,又或者说是她人生这不长不短的二十一年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直面危险。尽管有惊无险,但要说不在意,不会因此心生丝毫的畏惧与退却,那肯定是骗人的。 第十九章 远山与夜色(5) 哭虽然丢人,却很奏效。 五分钟后,顾繁星觉得心头松快多了,所有积蓄的压力、焦虑,以及残留的惧怕仿佛都被抽空了。她开始拿手帕抹脸,暗自庆幸自己在山里都顶着张素颜,否则把妆哭花的画面太美她不敢想。 止住抽泣,顾繁星把手帕叠了塞进口袋里,嗓子有点儿哑:“我洗洗再还你吧……” “嗯。刚才的也不全是冷笑话,是告诉你以后要量力而行。”路从白颔首,面色淡淡,“你还用不来刀,反而容易伤到自己。下次记得找根长木棍防蛇。” “我那还不是为了——”顾繁星没把话说完,气结地抿直嘴角,转头就走。 重点是用刀还是用木棍更好吗?难道不该是她一个连飞镖都射不中靶的人,为他紧握军刀,甚至飞出一刀的这份情义值得感动吗?这种时候,难道她需要的是野外遇蛇生存教育?而不是一句鼓励与安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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