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从白听得真切,坦然自嘲:“留个关于故人的念想罢了。俗人,总是摆脱不了俗气的欲望。” “那现在怎么又摆脱了?”顾繁星反问他,还是不动弹。 看她居然和自己较上真儿了,路从白不觉好笑:“因为现在不需要这念想了。” “不需要?为什么?” “交换条件只是带你去图森,不包括回答你的一切问题。”路从白探身欺近她,在顾繁星的惊瞪下解了她的安全带,“走吧。” 嘁,怎么不干脆说这是另外的价钱?顾繁星回神,裹紧围巾暗诽着下了车,反把自己给逗乐了。但这并不妨碍她立场鲜明地板着一张脸走完捐赠的全部流程。是林彻出面接待的,但诚如林彻一开始给顾繁星介绍的那样,路从白待人冷淡,配合着签下确认书后就一刻也不多待地带她出了天文台。 回去的一路,车里安安静静的,顾繁星还在非常俗气地替路从白心疼那些得之不易的陨星,而后者却神色淡然,倒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心头憋闷,她脑袋一歪,眼不见心不烦,望着车窗外发呆。后视镜中繁华的城市街景渐远,当安谧取代喧嚣,一片雪白从顾繁星眼前晃落。一怔间,绒绒雪粒纷纷而落,窗外已换作白茫茫的北国雪景。 怀海冬天的第一场雪,就这样与顾繁星不期而遇了。 沅城远在南方,她从未亲眼见过雪。一粒雪沾落在窗外,顾繁星好奇地将指尖覆上去,像是要隔着这车窗将那雪点儿抹下来。笑意染进眼底,初见落雪的新鲜感完胜,顾繁星一扫沮丧,扒在窗边一眨不眨地瞧着,跃跃欲试得像个孩子。路从白用余光瞥着,眼梢眯起温柔的弧度。 山道不长,顾繁星大老远就望见晏泽的紫色跑车停在别墅前,已覆了薄薄一层雪。晏泽也眼尖,一看两人回来,就降了车窗兴冲冲地使劲挥手喊道:“你们这是跑哪儿去了?发消息也不回,我都等半天了——” 顾繁星这才想起从包里取出手机,一看全是晏泽发来的微信。她给静音了,没注意。 “老路,快把你车库打开!” 那边晏泽还在喊,路从白一脸冷漠把车继续开近。车库的门向上收起,里头空间足够停三辆大型越野,但晏泽还是趁着顾繁星提前下车的工夫,抢先把自己的爱车倒进去,二话不说借了库里的掸子把车盖上的雪与残叶刷刷刷拂了个干净,接着全不管地上的一片狼藉,拎起后座里一大袋东西就溜了。 路从白也懒得与他计较,把车库都清理妥当后,才不疾不徐地走到门前,拍去肩头落雪。他推门往里,就见两人在壁炉旁忙得不亦乐乎,也不知晏泽是怎么说动的顾繁星,连外衣都没换下就帮着一起布置。她垂眉带笑地摆好三只高脚杯,原本下车时冻白了的唇,如今靠近炉火一烘就恢复了血色,连带着脸颊也是红扑扑的。 这阵势是打算“围炉夜话”了。路从白收回目光,径直上楼换衣,再下来时,两人差不多大功告成了。 红酒甜品,白盘银叉,暖和起来的顾繁星已扯下围巾和外套,随意扔在沙发上,自个儿则抱着抱枕盘腿坐在椅上,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整个人都好似缩成了毛茸茸一小团。晏泽才往最后一只高脚杯里倒好酒,抬眼看路从白还站在楼梯口:“老路,快过来啊——” 地盘是自己的,路从白也不客气,走过去俯身取了杯酒,往顾繁星左边空着的椅上叠腿一坐,话却是对晏泽说的:“你最近来我这儿倒是比从前勤多了。” “哈哈哈,这雪天嘛,就是要大家一起围在壁炉边喝喝小酒!”晏泽也不接茬,笑着转到右边将手里酒杯给顾繁星递去,“我从我爸那儿坑来的好酒,快尝尝,暖暖身子!” “不要空腹喝酒。”几乎是压着晏泽的话音,一碟提拉米苏蛋糕从左边递到了眼前。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左右为难”,顾繁星左瞥一眼面无表情的路从白,右瞟一下满面热情的晏泽,最后尴尬地一手一边接过:“好,谢谢……” 第二十九章 雪落时入梦 (8) “你这样怎么吃?”路从白挑高眉毛。 是啊,她没有第三只手可以拿叉子了,总不能直接用嘴碾蛋糕吧?顾繁星没脾气盯住手里的两样东西,最后还是在路从白冷冷的注视下把酒杯放了回去。她是真有些饿了,甜食能令心情愉悦,她也就不再管身旁两人,自顾自下叉吃了起来。 壁炉边的低气压还在莫名蔓延,吃完甜品,顾繁星才喝了点儿红酒。她不懂品酒,但还挺好入口,一个眼神,晏泽就会意地又给她添了半杯。 时间就在半杯又半杯中悄然滑过,落地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下来,雪却不曾停过,在门前空地上越积越厚,别墅外的壁灯映着雪,茫茫间一点莹亮。 顾繁星喝得微醺,但酒品却不赖,只眼巴巴地瞅了阵窗外,而后红着脸偏过脑袋问路从白,神情难得的乖:“我想去外边堆个雪人,可以吗?” “如果你不想在去图森之前生病,就最好别去。”路从白看出她的醉意,揉揉眉心,从她手里拿过酒杯。 “我身体很好的啊,不怕冷!而且外边雪小了,没事儿——”顾繁星也不像其他喝醉的人那样想抢回酒杯,嚷嚷着要再喝,还看似十分清醒地列举了两点原因,“不会生病!” 这酒是晏泽给她陆陆续续添的,只是没想到她酒量这么差,晏泽被路从白一个眼神看过来,也忙出声劝道:“繁星,你现在喝了酒又烤着火当然不冷,一出门反而容易着凉——” “那、那好吧!我不去了!”正当晏泽为醉酒后的人还能这么通情达理而感叹时,顾繁星又笑眯眯地接出了下一句话,“不然……你去帮我堆一个吧?” “我,堆雪人?”晏泽睁大眼,指着自己。 “是啊,你不会堆吗?”顾繁星用力地点点头,一脸无辜地问。她记得小时候父亲答应过自己,等她再长大些,就带她一起去北方考察,带她打雪仗堆雪人。要堆一大一小两个雪人,就像他们一样,在星空下一起看星星。 晏泽一听,音调陡然拔高:“我的字典里还没有‘不会’两个字!你等着我给你露一手——” 话音未落,他牙一咬,已从椅背上抓起外套,风风火火地就出了门,走到落地窗前正对她的位置挥了挥胳膊,示意她看好了。 顾繁星也确实如晏泽期待的那样,很安静地抱膝坐在椅上当个好观众。但专心致志盯了好半天,那团雪还不见成型,她才有些迟钝地转过脸来问路从白:“晏猴子真的会吗?” “就这么想堆雪人?”路从白锁视着她。 “想啊!说好了的,长大以后带我一起堆雪人,一大一小牵着手……我们还一起看星星……”话音黯然,顾繁星低垂的长睫下闪动过不真切的晶莹。 路从白抿唇,夜色在他眼底似雪融开,凝成了光。 “好好坐着别乱动。” 没等顾繁星回应,他也起身往外走去。 一扇门隔开了仿佛两个截然相反的季节,晏泽还在挣扎着摆弄雪团,时不时朝掌心哈气,一脸无奈的焦躁。顾繁星迷迷糊糊地看到路从白走过去,与他说了几句,后者这才灰溜溜地回了屋。 “你怎么回来了?” 晏泽发现喝醉后的顾繁星有些呆呆的,但比平时问题多了,又不想承认自己真不会,仰头闷了口酒下去,感觉暖和些了才回道:“他行他上——” “哦。”顾繁星听完还很认真地应一声,点头笑了,“他肯定行!” 话毕,她就笑眯眯地转回脑袋,继续盯住了窗外的那个身影。 雪势渐小,路从白屈膝半蹲着在地上滚起雪球,动作并不熟练,却透着一贯的沉稳作派。虽然顾繁星自个儿也没堆过雪人,但瞧着他的架势就觉得能成! 在旁边看着她那副全神贯注、眼里带光的模样,晏泽喝进嘴里的好酒都觉得泛了酸,索性酒杯一放,探着身子问她:“繁星,你是更喜欢和我相处,还是老路啊?” “当然是你啊。”顾繁星答得干脆,视线却不离路从白,欢喜地发现小雪人已有了雏形。 眼神亮了一下,晏泽追问:“为什么?” “你、你应该有很多朋友吧,还愿意来搭理他……”她蹙眉沉吟了片刻,才竖起拇指,“是、是真爱了!” “果然是醉了……开始答非所问,我居然还是认真问的。”晏泽扶额嘀咕。 谁知顾繁星听到后,居然用“孺子不可教也”的眼神斜睨了他几秒,才摆摆手说:“我、我答得没问题!你好相处啊,所以不缺我这样的朋友,很多……但路从白整天绷着一张脸,就应该,应该没人会喜欢吧?” 话才听到一半,晏泽惯常挂在嘴角的笑容就僵住了,心态缓冲好一阵子,才又尝试着暗示她:“我其实,也没想要那么多单纯的朋友——” “哦,那不要就……”顾繁星晕晕乎乎的,下颌撑在膝上,眼皮耷拉,做着最简单的字面理解,“不要呗……” 低叹一声,晏泽估摸着她这清醒的酒劲大约是要过了,接下来就该犯困了。他望一眼窗外,空地前站了一大一小两个雪人,虽然目前还没鼻子没眼的,但圆滚滚地紧挨在一起的模样竟显出几分温馨烂漫来。 “老路这也太秀了吧?还堆俩出来膈应我!”他摸着鼻梁哼哼。 “嗯?本来就是两个啊。”顾繁星倦得撑不住了,轻阖眸子,唇畔却还是弯弯的笑意,“不过我还挺喜欢他……” “堆的雪人……” 最后四字已似梦呓,黑暗中她追着父亲的背影一直跑,一直喊,却怎么也追不上。这是顾繁星从懂事起就常陷入的梦靥。 然而这一夜,她追着追着,父亲的背影竟然走向了一片摇曳的星辉中。 那星辉刺得顾繁星下意识抬手挡在眼前,等她重新能睁眼看清时,只见光芒之下立着的,却成了那傲然俊挺,一身孤意的熟悉身影…… 第三十章 守一期年岁(1) 图森,有沙漠白鸽之城的美誉,地处北美腹地的沙漠地带,气候却并不恶劣。10号高速公路自北向南穿过城区,笔直开阔,路从白与顾繁星落地后就租了辆崭新的英菲尼迪,一天四十五美金,不算贵。 二月的图森阳光充足,昼夜温差明显,早晨出机场时顾繁星穿着长袖厚卫衣都还觉得微凉,现在接近正午,她一看手机里的实时天气,室外气温已经攀升到了二十六摄氏度,有点儿要直接入春的意思。 顾繁星闷得很,但套头的卫衣不方便脱穿,只能把披散的长发随手扎成丸子头,才觉得脖子凉快了些。反观路从白一身清爽的纯白衬衫,黑色条纹的哈伦裤透气性强,落地时还外套着用来御寒的那件蓝白拼色的长款风衣如今就搁在后座上,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做“先见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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