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疏听多了“小妈”这个称呼,已经不怎么破防了,面色如常道:“没事儿,我不丢人。” 王术拍了拍他的胳膊,咽下一个哭嗝,劝他:“你别嘴硬了。” 李疏降低车速避让行人,嘴角的笑意渐渐扩大。 行至半路阴霾的天空倏地一明,跟着“轰隆”一声炸响,雨点立时又大又密,须臾之间在天地间荡起了白雾。李疏打着双闪靠边停车,解开安全带,侧头吻向王术。 王术仿佛被绑架了似的,后脊梁紧贴着座椅靠背,后脑勺把真皮靠枕压得陷下去三寸。“……好好的这是干什么……唔……你别咬…….” 李疏是个性格挺冷的男生,且略略有些独大,他不喜欢与人起争执,因为一旦起了争执就很难善了,会是旷日持久的拧巴别扭,甚至分道扬镳。但这点在王术这里就不是问题。王术随便说几句话,他心里就能翻篇儿,也不知道是王术很擅长哄人,还是他特别识哄。总之一场争执从起头到结尾极难超过半天。 第 30 章 1. 王术怀揣着王戎的秘密回到家, 杨得意正在跟大舅和大舅妈视频聊天。王术坐过去,就听大舅妈说,“咱妈在病床上不是还说过, 戎戎是个有主心骨的, 幼儿园时就看得出来, 出门要穿哪件小裙子必须得听她的,自动铅笔买印小狐狸的还是印小熊猫的也必须得听她的……你以前都扳不过她,现在也甭想,踏踏实实给她做几床被子, 一脚踢出门得了。我说,也就在我这里说说得了, 你可别再去她跟前唠叨了, 都到这时候了,不落好。唉, 术术回来了?下课了?” 王术点点头, 向大舅妈问好,并向大舅妈身后端着茶缸的大舅挥手致意。 杨得意回头不满地盯了王术一眼, 道:“她下午就没课, 天下着雨谁知道上哪儿疯去了。不过话说回来,她也不满意那个曹平,我说曹平不行你们劝我可能是因为我上了岁数好挑剔,那术术这个二十啷当的大学生呢?” 大舅弯腰凑向镜头, 习惯性拿王术当个小孩儿逗,问她, “术术, 跟大舅说说,你为什么不满意你姐夫啊?” 王术此人心里确实有城府, 但真不多,她闻言开口便唾道:“贼眉鼠眼,含胸塌背,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大舅一愣,牙疼似地“哎哎”两声,一时竟无话可说。 大舅妈斥道:“术术,你们以后是一家人,可不敢这么说!” 王术辩称,“以后再说以后,现在可还不是呢,”转头瞧见杨得意露出意味不明的神色,又讪讪补充,“我又没当他面儿说。” 曹平的话题草草被掀过去以后,几个人凑在手机屏幕前又聊了会儿其它有的没的,杨得意便说“到点儿做晚饭了”,把视频掐了。 …… “晚饭做鸡蛋汤吧,再配个牛肉焖粉皮、酸辣土豆丝或者醋溜白菜。” 王术仰脖抵着沙发靠背,一边查看班级群里的课程变动通知,一边向杨得意点餐。 杨得意伸手没收了王术的手机,在越来越暗的天色里面带犹疑仔细盯着王术。 “你为什么那样说曹平?是不是知道什么事儿?”她问。 王术不露怯与杨得意对望,皱眉道,“我烦他能说他什么好话?”她这么理直气壮反问着,不自觉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杨得意越发笃定,“你说‘以后再说以后’的时候语气不对,你现在直接告诉我,我可以不记你的过。或者我也可以给曹平打个电话,让他上家来吃顿饭聊聊,总能打听出点蛛丝马迹。” 王术听到她要给曹平打电话立刻急了,曹平现在正在派出所扣留呢,她面色赤红,高声道:“我告诉你什么啊!你也烦他你才这样疑神疑鬼!我真的就是随口在背地里编排他两句而已!” …… 王戎收到杨得意发来的微信时,车子刚刚抵达八千胡同——翟欲晓和林普居处的胡同叫这个名字。因为暴雨堵车,原本一个多小时的车程硬生生走了三个小时。 “公司给你批假了?”翟欲晓打着伞出来到这边车门来接她。 “嗯,只要不是月中和月底那前前后后的一个礼拜,公司批假都爽快。”王戎回复着翟欲晓,微微举起手机。面目识别失效,只好用密码打开手机屏幕。 杨得意的海棠花头像在联系人列表的第一位:我跟你爸在来大都的路上了,不要在别人家里养伤,养不好还麻烦人。 王戎已经年近三十了,这要在结婚早的那波人里,这个岁数三胎都能下地跑了,早就失去了当个小孩的资格。所以她乍然读到这条信息,脑子一麻,眼睛瞬间酸胀不已。 “喂,坑、坑,看着点儿脚下啊你,你踩水坑里了,你眼睛到底有事没事,我怎么这么不放心呢。”翟欲晓扯了王戎一把唠唠叨叨。 “行礼不用拿上去了,我爸妈来接我了,正在路上。” 王戎伸手挠了挠鼻子,哑声道。 王戎抓着手机缓了缓,突然看到微信列表里王术的头像上有个红色的1,她没好气点进去,瞧见王术又隐晦又狗的信息:不是我的错,我只是败给了一个母亲无人能及的敏感和洞察力。王术的信息是一个小时前发来的,但那时王戎被堵在高速公路上,只顾应付翟欲晓的各种提问,没有留意到这条信息。 王戎把手机往兜儿里一揣,跟着翟欲晓和林普上楼,根本没有回复的意思。她一直知道王术这个狗东西指望不上,但万万没想到她这么指望不上,谎言在她那里居然都过不了夜。 …… 2. 从秋到冬过度并不怎么分明。十月以后太阳就不怎么常见了,连阴雨一下就是三五天,下一场温度骤降一回,温度降下去以后就很难再升上来了。如此往复。以至于今年十一月下旬就迎来了初雪,比去年早了整整四十天。 一开始是雨夹雪,不知何时起,刺骨的雨没了,只剩下雪。 “……是这样啊。”王术转头瞧一眼落在院子里的细雪,起身坐到镜前,伸手打开粉底和修容,“咳,没地暖,我家里有点冷,要不然去你家暖和暖和?你妈妈真的不在家吧?” 老城区三秋这片没有地暖,家家取暖都靠空调。家里有老人的可能还会唠叨一下电费,年轻人不会,因为老区电费本就低,政府还有额外补贴,再配上一级节能的空调,一个月下来其实并没有多少钱。空调当然不如地暖暖和,供热也不如地暖均匀,但王术现下在室内只套着件薄毛衣的状态仍是证明了她要去别人家里“暖和暖和”是一句再明显不过的瞎话。 “嗯,不在家,跟江叔叔出去了。你来。你中午想吃什么?”电话那端的人缓缓说。 “我到了再说,反正肯定和你表妹和她的朋友想吃的不同。”王术抻着脑袋对镜上底妆,手法前所未有的细致。 李疏盘腿坐在落地窗前的单人沙发里,他膝上摊着两本书,《材料性能学》和《金属学与热处理》,但他的眼神却并未落在任何一本书上,而是落在锦绣大道那一侧的三秋胡同里,确切地说,是某个不起眼的却被收拾得很干净的小院儿里。小院儿的屋檐和墙头都白了,他刚刚坐下来时,刚好瞥到女朋友罩着妈妈风围裙戴着小兔子发箍出门去帮二姥姥搬白菜的身影——三秋胡同的老人冬天都有囤白菜的习惯。因为她一趟一趟跑得热火朝天的样子太可爱了,他便寻了个托词给她打了这通电话。 王术向上望着修饰自己的泪沟,与此同时喋喋不休:“她们都知道了你有女朋友还这样,真是的。高中生周末不待在家里好好复习,瞎琢磨什么呢一天天的?我高中时可比她们乖多了。” 李疏问,“嗯?那你说说,你多乖啊?”声音里带着浅浅的笑意。以他对她的了解,她接下来不会是什么正经话。果然—— 王术细细刷着眉粉,傲然道,“我当时一心想着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就落我肩上了,绝不能被儿女私情绊住脚步,”她顿了顿,悻悻补充,“……虽然那时也没人绊我。” 李疏向后靠去笑起来了。 表妹成意未的朋友出现在书房门口,她悄悄呆望李疏一分钟,两只眼睛一弯,露出甜美可爱的笑容,高兴道:“哥,我做了椰奶冰粉和红糖冰粉,你想吃哪种?或者你想吃芒果的也行,我看冰箱里有两个芒果。” 李疏闻声掀起睫毛,“谢谢,先不用了,麻烦你跟意未和成玥说声儿,等等王术,她来了再点餐。”他温和地把话说完,不待女生回话,便低头翻起了书。 成意未正把成玥压在沙发里揉,她只听到朋友的声音——因为比较高昂,没听到李疏的声音,开怀笑着指点朋友:“炎炎,我哥他吃芒果过敏这你得记住啊。” …… 成玥听到门铃声跑去开门,见到王术眼前一亮,感觉她跟去年在胡同里用震惊脸说他“嚯,是个弟弟”时的模样不太像,漂亮多了。他仰头叫了声“术术姐”,握着门把手回头,刚好看到他哥李疏拎着本书出来。 李疏抬腿走向王术,途中顺手把书反扣着搁到一边,他给她拆出一双新的室内拖鞋,俯身亲手给她送到膝前,他静静瞧着王术,眼睛里都是笑意,又回头跟表妹成意未说:“意未,过来打个招呼。” 成意未从未见过李疏对人这样,她怜悯地轻轻一拍朋友的肩膀用肢体语言让她“节哀”,单膝跪在沙发上露齿笑着,向王术打招呼:“你好,术术姐,我叫意未。” 成意未早就告知朋友表哥有女朋友了。但是朋友就是深信自己仍有机会,因为以她之见这个年代的男生女生可以在半年内完成暧昧、交往、分手、和好、再分手这样的戏码。成意未被她说服了,也希望自己的朋友能如愿以偿,所以这就带着她以“需要表哥辅助功课”的理由上门来刺探军情了。结果敌方是个硬茬。或者说,并非敌方是个硬茬,而是表哥给敌方配备了核丨武。他看到她时眼睛里的光就是核丨武。 成意未这位叫“炎炎”的朋友失神了六七秒钟,也牵起嘴角,不自然地道:“你好,姐姐,我叫霍炎炎,是意未以前的邻居,也是意未哥哥的高中学妹。” 王术把挂在手腕上的袋子交给李疏,避开李疏帮忙的手,自己把脱下来的短靴收进鞋柜里去。她眼里嘴角都是笑意,自觉自己虚假热络的模样像极了王熙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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