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当年,哪怕你随便反驳我一句,或者只是摇摇头也好,我都愿意信你。”客厅灯光昏暗,替他掩饰着泛红的眼眶,“我们不至于走到分手那一步。” “你当时已经放话要跟蒋元磊断绝父子关系了。”向宁的语气十分平静,“如果咱们不闹掰,他又怎么可能对我放松警惕呢?” “那我们之间的感情算什么?”蒋昭恒忍不住抬高了音量。 如果她重视这份感情,至少可以给他交个实底,两个人相互配合,假装闹掰,也足以瞒过蒋元磊了。 “感情?”向宁自嘲一笑,“如果咱们的感情足够深,哪怕我一个字都不解释,你也该相信我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就像向阿姨一样,这几年来,她一直无条件相信我,不是吗?” 蒋昭恒无言以对,缓缓低下头,又说了声抱歉。 “蒋昭恒,看着我。”向宁抱臂走到他身前,“我还有一个问题,你能告诉我一句实话吗?” 蒋昭恒连忙点点头,与她目光相接。此刻二人距离拉近,他湿润的双眼藏不住任何情绪。 “我还是很喜欢你。”他哽咽着说,“一直很喜欢……” 向宁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打乱了节奏,只得暂时躲开他的目光,轻咳一声道:“我不是要问这个。” 蒋昭恒捏住她一只手:“不论你想不想知道,我都要告诉——” “蒋昭恒。”向宁直接出言打断,“当年向阿姨本来想收养我,是你一力反对,她才改变主意的,对吗?” 她话音一落,蒋昭恒的手霎时僵住了。 向宁心下了然,用力抽出自己的手:“不用回答,我知道了,你回家吧。” 蒋昭恒顿觉心口发紧,连连摇头道:“不,宁宁,我可以解释,当年——” “你不用解释,我都理解。”向宁的微笑总显疏离,“多一个人分财产,换作是谁都会反对的。” 蒋昭恒只顾摇头,连自己何时流下眼泪都没有察觉:“不是因为这个,宁宁,我——”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向宁再次打断他,时机挑得略显刻意,“即便没有被向阿姨收养,我现在的生活也比小时候强出一万倍了。我挺知足的,真的。” 蒋昭恒顾不上擦泪,只觉有口难辩。 他足够了解向宁的脾气,看得出来,她这样堵他的嘴,就是不想给他机会解释来龙去脉,像一种微妙的报复。 当年,是他先误解她的。现在,她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向宁一手按上蒋昭恒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坦然道:“我以前真的很喜欢你。” 所以才会因为被他误解而难过、委屈、且不甘。 分手这几年,向宁本以为自己已经全然消化了这些情绪,不再耿耿于怀了。 直到今夜她才看清自己的心思。 原来,这些情绪只是被她暂时封存了起来,为的就是在此时此刻,把它们全数奉还给他。 走完这一步,向宁才算真正放下了这段感情。 “从今以后,我们还是做朋友吧。” 分手时的标准话术,只不过,迟到了几年。 …… 蒋昭恒离开以后,向宁一个人坐在落地灯旁的地毯上,全无困意。 大脑放空半晌,她打开电视调成静音,从收藏夹里找了部很久没看过的老剧,从
第54集 开始播放。 片头曲里,向宁十六岁的面容匆匆闪过,只出现了几次。其余大部分镜头,拍的都是女主角向晚蘅。 向宁给自己开了瓶红酒,刚倒上半杯,还没来得及喝,枕安就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向宁冲他抱歉一笑:“不好意思啊,是不是我们刚才把你吵醒了?” “没有,我本来就没睡。”枕安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刚才一直在画画。” 向宁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诧异道:“半夜三点多,你还在画画?” “熬夜才更容易找到灵感。”枕安端着杯子走到近前,与她面对面坐下,“倒是你,三点多了还不睡觉,还喝酒,明天不上班了?” 向宁一口气喝完了半杯红酒,一边续杯一边笑吟吟说道:“蒋元磊被拘了。好不容易等来这样天大的喜事,我还不能喝点酒庆祝庆祝吗?” 枕安端着正在冒热气的马克杯,跟她手中的高脚杯轻碰一下,半认真半玩笑道:“咱们好歹是同属一个特工组织的同志,现在任务成功了,你总不能自己偷偷庆祝,不带上我这个搭档吧?” 向宁闻言失笑,把红酒瓶放在两人中间:“同乐,同乐。” 枕安犹豫片刻才拿起酒瓶,往自己的热水杯里倒了一点红酒。 “这是什么喝法?”向宁看不懂,但大为震撼。 枕安面露赧然:“酒量不好,意思意思。” 向宁又跟他碰一下杯,双双干杯后向他问道:“我们家房子隔音还不错吧?” 枕安对上她意有所指的眼神,干脆挑明了说:“你是想问,我有没有听见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向宁没有回答,给自己续上第三杯酒,算是默认了他的猜测。 枕安无声一笑,对她坦言道:“听见了几句。” “哪几句?”向宁马上追问。 “蒋昭恒嗓门稍大的那几句。” “比如呢?” “比如……” 枕安抿唇回忆片刻,一一回答。 “第一句,他问你们之间的感情算什么。” “第二句,他说他可以解释,当年——后面就没声了。” “第三句,他说……”枕安顿了顿,抬眼与向宁对视,“他不甘心以后只做朋友。” 向宁用鼻子哼出一哂,又抿几口红酒,问他:“你好像有话想说?别憋着了。” 枕安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杯底画着圈,沉默了几秒才回答:“我觉得,也许蒋昭恒当年的行为没有恶意。他之所以阻拦向阿姨收养你,可能只是怕你们成为名义上的兄妹,断了……其他的感情。” “不可能。”向宁否认得斩钉截铁,“他那时候根本不认识我,我们远隔万里,连面都没见过呢。” 枕安垂下目光,双手握紧瓷杯,低声道:“你没见过他,不代表他不认识你。” 向宁仍是摇头:“肯定不认识。后来我被向阿姨带回家,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甚至很讨厌我,我心里有数。” 枕安没有继续反驳,转而问起:“你和向阿姨是怎么认识的,愿意跟我讲讲吗?她为什么想收养你?” 向宁抬眸看他,轻笑一声道:“咱们还没熟到你可以问这些事的程度。” 枕安表情一滞:“抱歉。” 向宁喝完第三杯酒,把酒杯重重放下,再开口时话锋一转。 “除非……你用你自己的秘密来交换。” “什么秘密?” “你和祝璋是怎么认识的?她为什么偏偏会选你做枪手?” 枕安没怎么思索便答:“从小就认识,知根知底,她相信我不会背刺她。” “从小就认识……”向宁颇感意外,“青梅竹马?” 枕安摇头:“远房亲戚。” 向宁往前坐了坐,微微向他倾身:“枕安,是真名吗?” “稍等。” 枕安旋即起身,回卧室取来身份证给她看,照片上十八岁的面容比现在青涩许多。 “我还以为是艺名呢,居然真有这个姓……”向宁看完姓名栏,又去看生日栏,“哇,你居然才二十二岁,比我还小两岁耶。” “居然?”枕安对她的用词颇有意见,“我长得很不年轻吗?” “年轻,年轻。”向宁把身份证还给他时,莫名想加一句押韵的揶揄,“叫声姐姐听听。” 枕安岔开话题:“说好交换秘密的,现在轮到你了。” 调戏未果,向宁也不多废话,直接回答他刚才的问题。 “我十六岁那年,向阿姨来我老家拍戏,我在剧组帮工,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至于他的第二个问题——向晚蘅为什么想收养她?向宁没有回答。 枕安也没有追根究底。他知道,他们现在还没熟到能聊这个秘密的程度。 “就是这部剧吗?”他换了个方向,背靠沙发,跟向宁并肩而坐,朝着电视扬了扬下巴。
第55集 才播了几分钟,屏幕上正好是向宁的特写镜头。 “这你都认得出来?”她讶然道,“这么土的造型,我自己都快认不出来了。” 这是一部乡土剧,向宁扮演的是少年时代的女主角——小花。她戏份不多,所有造型都扎着一根粗黑油亮的麻花辫。 枕安拿起遥控器,答非所问:“没人睡觉,把声音打开吧。” “不行,不许开!”向宁从他手中抢过遥控器,俨然一副严防死守之势。 “为什么?”枕安十分不解。 向宁支支吾吾,半晌才说出原因:“我那个时候不会说普通话,台词功底也不好,静音看还行,一开声音就显得蠢兮兮的。” 枕安强忍笑意:“可是……我已经知道这部剧叫什么了。就算你现在不让我开声音,我也可以改天自己搜来看呀。” 向宁霎时睁大双眼,欺身靠近他发出警告:“你要是敢私下偷偷看我的黑历史,咱们这朋友就没得做了!” 枕安只得表态:“好,我保证不偷偷看。就算想看,也得在你这个专业人士的指导和陪同下,静音观看。” 向宁满意一笑:“这还差不多。” 语毕,她关掉落地灯,客厅立时有了电影院的氛围感。二人默契地遵守着观影规范,不玩手机不屏摄,不造噪音不聊天。 大半集默剧放下来,向宁已是哈欠连天,加之醉意渐渐上头,眼皮越来越重,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枕安忽然感觉肩膀一沉,偏头看去,一片黑暗中,只有电视屏幕这个不稳定的光源为他照明。 “睡着了?”他轻声问。抑或自言自语。 向宁的呼吸悠长平稳,枕安帮她拂开面前乱发,小心翼翼转过头,继续看完了剩下半集电视剧。 片尾曲一出,演职人员名单随之开始滚动。 然而,向宁所饰演的“少年小花”角色,后面跟着的并不是她的名字。 或者说,不是她现在的名字。 “花娣。”枕安用极轻的声音念出这个名字,一如八年前,第一次看到这个名字那样。 在眼前的演职员表里,“花娣”二字被白色的示亡号框住,代表这个人已经过世了。 八年来,枕安一直以为她过世了。 他关掉电视。失去了最后的光源,偌大的客厅愈发晦暗,像一间古怪的告解室,只是没有神职人员倾听他的忏悔。 又或者,神职人员睡着了。 “对不起,我刚才是骗你的。” 他在黑暗中看向一片虚无,一一细数自己的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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