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刚伸进去的时候刺骨得疼,但想着还有一堆活要干,陈慧柔只能忍着加快速度。全部衣服洗完背回家,晾完就得紧着做饭跟打扫卫生,赶在七点半前到食品厂。 “大姐,你上午出去的时候门没关紧,冷死我了。” 陈敬禹睡在外屋,就在父母对面打了张行军床,早上被冷醒,这会儿顶着鸟窝似的头发跟陈慧柔控诉。 陈慧柔喝完搪瓷杯里的热水,瞥了他一眼:“你都比我多睡了好几个小时,该满足了。” 陈敬禹趿拉着拖鞋挤牙膏,打了个呵欠:“那也困。” “赶紧洗漱吃饭,上课该迟到了!” 陈慧柔懒得管他,背起包推着自行车就出门。 年底,厂里头工作忙,陈慧柔虽然只是个学徒工,但要干的活也不少,加上她手脚麻利头脑灵活,芳妹几乎是带在身边亲自教,连带着质检这块也让她学。 五点半下班,陈慧柔背着包第一个跑向停车棚,推着自行车就往外跑,看门大爷见了都忍不住吩咐她慢点。 徐晓敏身子弱,第一小学离家又远,家里就一辆自行车,往常都是陈敬涛去接阿姆下班,现在轮到陈慧柔。 “大妹,来接徐老师啦?” 在校门口遇上刚下班的老师,都是徐晓敏的同事,陈慧柔停下来站定打招呼。 徐晓敏见了她,招招手。母女俩有说有笑地回家。进门后,陈慧柔放下包就马不停蹄张罗做饭。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五年。 第2章 名额 ◎“当初没让大妹继续念高中,我心里一直过不去,眼下有这个机会,我想给她。”◎ 年关将至,镇上好几家小铺子门口都用大木板撑起来当桌面,摆满年货和红色贴纸,各种喜庆的花样挑得眼花。 老爷宫门口的戏台也都搭起来了,就等过年那几天唱盏仔戏。这几日下午戏团都有排练,基本上围着罩子,只听得见声响,看不见人影。 就这样,陈敬禹还每天都要跑去听个声,回家吃饭跟家里人讲,过年的曲目是《祝枝山嫁女》还是《小刀会》。 陈慧柔对这些是不感兴趣的,她只想吃快些,跟大哥去书斋房看书。 镇上书摊有卖琼瑶的书,一本两块钱,一摆上就卖光,有两本陈慧柔都没看过,只得偷偷写信给陈敬涛,让他从市里买了带回来。 饭后,邻居张婶来串门,徐晓敏拿了张凳子给她坐,又将刚摆好的果盘端出来,瓜子零嘴都有。 “敏姐,大妹呢,不在家?” 徐晓敏:“跟她哥去看书了。” 张婶一脸的惊讶:“哎哟,还看书呐,要不怎么说你家这个基因是真的好,孩子们一个个都好学。” 徐晓敏笑笑没接话茬,只顾着逗弄陈慧琪。 张婶又看向陈镇东:“陈总工,今年听说厂子效益不错啊,你家这拿厂里两份工资,过年得买多两斤肉吧?” 陈镇东摆摆手:“你这话说的,像我们白拿厂子的钱一样,大妹也是从学徒开始做到现在当质检员的。” “对,大妹名声好,这不,我婶子那儿托我来问问,大妹有对象了不?” 徐晓敏一听,脸色都冷了,怀里的陈惠琪哭闹了两声,她抱起来一边哄,一边搭腔:“慧柔过了年才二十,不急着嫁人。” 张婶听笑了,拍着大腿掩唇:“敏姐家到底是有文化,都疼孩子,这换做别家姿娘,十六七岁早就谈婚论嫁了。” 徐晓敏:“我家大佬还没谈呢,轮不到妹妹。” 张婶:“哎哟,说起敬涛,一表人才的,你家门槛这都是被媒人给踩塌的吧?还没定下来呢?” 徐晓敏摇头,不想聊这个话题,抱着孩子就进里屋。 外屋顿时只剩下陈镇东跟张婶,即便开着电视有声响也难免尴尬,张婶找了个借口就走了,说媒没说成,碰了一鼻子灰,真看不出来,这家还把女儿当宝。 把陈慧琪哄睡后,徐晓敏回到外屋,先是给陈镇东倒了杯小酒,又给掰了一小碟花生米。坐在旁边自顾自地聊起:“过完年,三月份我就要退休了,大佬毕业后有分配,我想让大妹来顶我的职位。” 1978年6月,国.务.院颁发相关号文规定,职工离退休后,允其一名符合招工条件的子女顶替安排工作。 徐晓敏要退休了,陈家有一个名额,她想给陈慧柔。 陈镇东抿了口酒,没应声。 徐晓敏起身把电视关上,顺手把门掩合,一屋子静下来,隐约只听得见隔壁播潮剧的声音。 “当初没让大妹继续念高中,我心里一直过不去,眼下有这个机会,我想给她。”徐晓敏轻声道。 这桩事压在她心上五年,好在有政策,也算个机会。 陈镇东:“她又没读过师范,怎么当老师?” 徐晓敏耐心解释:“顶职后有半年的师资培训,然后继续考师范,脱产进修两年。” “加起来就快三年。” 陈镇东替徐晓敏把后半句说了,仰头喝完剩下的酒。 徐晓敏柔声开口:“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大妹这几年在工厂上班,工资到手都会交给我贴补家用,我留了一些攒起来。” 陈镇东挥挥手:“那我没意见。” 1983年,年初一早晨祭祖,晚辈给家长拜年。一大早镇上就有营大锣鼓,有些商铺为了图吉利,会在锣鼓队到的时候放鞭炮给利是,锣鼓队会停下来给他们舞一段献技贺新年。 陈敬涛四姐弟拜完年就去巷子口看锣鼓班,陈敬禹最爱看这些,愿意从巷子头跟到巷子尾。遇上饭点也舍不得回家,非得看完才肯走。 初三走亲访友,陈镇东的老朋友王珣立带妻子来陈家做客,见到了陈敬涛。陈敬涛往那一站就是斯文气派,长相也端正,还是中学教师。 王珣立的妻子一下就注意到了,等着正月一过,就让丈夫来陈家说亲。王家有个小女儿,小陈敬涛两岁,年纪正相配。 陈镇东和徐晓敏一听,拍板答应。 转眼到了七月份,半年的师资培训结束了,陈慧柔顺利考上师范,开始为期两年的脱产进修。 与她同班的黄沐卿是陈慧柔闺中好友,黄沐卿的父母与徐晓敏认识,自小就有来往。 “慧柔,下了课我们一块去趟商店哩,我妈给了我布票让我买两块好看的料子,要给我做裙子穿。” 黄沐卿挽着陈慧柔的手亲亲密密地往外走,她身形高挑样貌好看,总喜欢给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陈慧柔:“我就不去了,我得去替我大哥送信。” 陈敬涛和王君交往过程里,陈慧柔充当的是信童的角色,每天下课顺道帮大哥送信,约王君出来见面。王君长相秀气,小家碧玉,陈慧柔对她的印象还不错。 “啊?那我陪你一起去,去看看你的新嫂子!” 黄沐卿情绪转变得快,主意一下一下的。 陈慧柔哭笑不得:“还没结婚呢,不好叫嫂子。” “我看也快了,这原本一周一次信,现在得两三次了吧?净使唤你。” 两人骑车有说有笑地到了纺织厂,没过多久王君就出来了,陈慧柔一眼就看见她,从包里拿出信来夹在一份小糕点下面递给王君。 “米糕粿是我小姑做的。” “谢谢。” 王君声音听上去软乎乎的,格外小声,黄沐卿都差点听漏。 王君:“辛苦你跑一趟,要回家了吗?” 陈慧柔:“对,那我先走了。” “等等,这是,这是给你哥的回信。” 王君飞快往陈慧柔手心里塞进一个信封,上面还印了朵小花,陈慧柔点点头收进包里。 车子离开纺织厂大道,黄沐卿憋了半天的话总算能说了:“你嫂子看起来也太小巧玲珑了吧!涛哥个子那么高,这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带着你家小妹呢。” 陈慧柔听笑了:“有那么夸张?” 黄沐卿:“我说的是事实。” 陈慧柔:“没听过一句话?浓缩的就是精华。她性子好,我哥喜欢就成。” 黄沐卿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她还惦记着商店的新布料,想着绕回去看看店门关了没。 陈慧柔看着天色,有些晚了,回去还得做饭:“今天没办法陪你去商店了,要不等明天?” 黄沐卿想了想:“也行。” 两人的车在后街巷分开,陈慧柔加快速度回家,彼时徐晓敏已经把饭做好,其他的就等陈慧柔回来再弄。 夏天一过,陈王两家商量着婚事,每天晚上,家里不大的外屋挤满了大人商量各种琐事细节,毕竟是陈家长子的婚事,又是这一辈中最早结婚的,重视得紧。 屋里没法待,陈慧柔带着陈慧琪去书斋房看书,陈敬禹刚上初中,功课不算多,趁着大人不注意,溜出去巷子头找朋友玩。 第一天去放炮,第二天去抓鸟,到第三天,陈敬禹和人打架了。一挑三,打着打着变成怂包,被人追着满巷子跑,他想都没想就往书斋房去,叫声惊得一屋檐的鸟都飞走了。 陈慧柔从房里出来,还没看清楚情况,人影就闪到她后面。 “大姐大姐!他们要打我!” 陈慧柔皱眉:“你又干什么了?” 跑进来三个小伙,个子看上去都要比陈敬禹高,一顶头发染得乱七八糟的,一看就是混社会的,不是什么正经小孩。 “陈敬禹,有本事别躲姿娘后面,出来单挑!” 为首的那个人朝陈敬禹吼了声,屋里的陈慧琪都跑出来看热闹,扒拉着门板看二哥跟小鸡仔似的躲在大姐后面,真是新奇。 “你们三个打我弟一个,算哪门子单挑?你这头发上哪染的,不好好学习染什么头发,作业都做了吗?” 陈慧柔好歹也是上过师资培训的,板起脸来是有点老师的模样。 黄毛:“我不跟你这个姿娘理论,让开。” 陈慧柔:“吵什么吵,陈敬禹干什么了?说出来我评评理,要真是他错,任你们打。” 陈敬禹不可思议探出头来:“你是我亲姐吗?” 陈慧柔回头瞪了陈敬禹一眼,她对自家弟弟还是了解的,调皮但不至于主动去惹是生非。 黄毛几个面面相觑,站在后面那个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说:“我听说陈敬禹的大哥跟大姐都是当老师的,凶得狠。” “就是,别真找家长了到时候把我们牌都给收了,要不这次就算了。” 黄毛抹了把鼻子,抬手指了指陈敬禹:“你小子够没胆的,下次要再多管闲事,我打得你鼻孔血流滴答!” “威胁谁呢!你爸妈哪位啊,我得找他们说道说道怎么教育孩子的。”陈慧柔攥紧了拳头挺胸回应,气势足得很。 “老子没妈!” 黄毛吼了一句,带人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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