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说,路青槐父母是很好的人,不少人都得到过恩惠。 路青槐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巾,递给林叔。 林叔笑着擦掉眼泪,说自己失态了,为她拉开后排车门。 一道冷隽的剪影从车内透出来,男人单手扶着笔记本电脑,指骨劲瘦修长,眉头轻锁。屏幕里传来几句德语,他停顿半秒后,淡声回复,路青槐先前考虑硕士学校时,曾学过一段时间的德语,听到关键数字,出于边界感,她尽力转移注意力,不去打扰这场国际会议。 林叔朝里边的人比了个手势,他掀起眼皮撩过来,轻轻颔首。 林叔在她耳边小声说,“三哥是个工作狂,会议一个接一个,没个半小时结束不了,槐小姐您先上车。” 长辈们还在定好的餐厅等着,路青槐不好耽误太久,说了句谢谢,便矮身上了车。 现在的情况难免有些僵硬,她本该唤人,却连初次打招呼的机会都没有,要这样一路无言,实在显得没礼貌。 车内的香氛很好闻,淡淡的松木香气。 “家里还有点事,今天暂时这样。晚点十点,再继续敲定参数。” 他的声音很好听,冷磁中夹杂一点温沉,德语发音标准,无异于一场听觉享受。 只是,路青槐隐约觉得这声音好像在哪听过。 “抱歉。公司在德国那边的项目出了点问题,耽误你的时间了。”谢妄檐侧目。 宾利驶出地下车库,灯影浮掠而过,对上那张英俊斯文的面庞,路青槐心跳漏了半拍。 同他相对而视的那一刻,她仿佛被久远的记忆骤然击中,浑身的血液都在此刻凝固。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永远也无法触碰到的人,竟会以这样的方式,同她重逢。 “没、没事。谢先生。”路青槐深吸一口气,她咬唇,所有的社交技巧都在这一刻失效。在暗恋的人面前,她好像永远都学不会冷静。 长辈们的交情落在小辈自然泛淡不少,谢妄檐没有纠正她。 他从车载冰箱里拿了一瓶温热的矿泉水递给她,“怎么称呼你比较好?槐小姐,还是——” 谢妄檐沉吟,到底没有念出长辈们嘱咐他的‘昭昭’两个字。 许是觉得不妥,他改口:“昭小姐。” “叫我青槐,或者贺昭也行。” 她掌心泛潮,竭力拂去雀跃的心思,微微侧过身,以免让他看出自己绯红的耳根。“名字只是代号,谢先生觉得称呼方便好记就行,我并不在意这个。” “好。”谢妄檐似乎也寡言,客气而疏离道:“青槐。” 路青槐其实还没习惯这个名字,他要是这么称呼,恐怕她一时半会还反应不过来。 但叫贺昭的话,又的确不妥,恐怕会寒了路老爷子的心。 就这样也挺好。 车载蓝牙连通电话,接通后,谢老爷子的声音传来,所有人都能听见。 “接到昭昭了吗?” “嗯。” “她刚被领回路家,和长辈们还不熟,你别板着一张脸,多和她说会话。还有你那破会议也别开了,免得吓着人家了。” “爷爷。”谢妄檐轻笑,嗓音散漫温和:“我哪有凶到这个地步。” 谢老爷子哪里不懂他这个孙子,性子格外冷淡,半大不小了,倾心他的女孩各有千秋,却从没见过他动心,“你把电话给昭昭。” “连着蓝牙,您说的话,她全都能听见。” 谢妄檐淡淡睨过来,“青槐?” 闻言,谢老爷子震声斥道,“叫什么青槐?我看你是翅膀硬了,没有同理心,连一句昭昭都烫嘴!” “谢爷爷。您别怪三哥,是我提议他唤我青槐的……”路青槐出声为他解围。 谢妄檐眉心轻蹙,终是拗不过老爷子,低叹一声,“昭昭。” “现在补上,来得及吗?”
第2章 昭昭。 不少人这么叫过。 却没有哪一个像谢妄檐念得这么好听,很清磁的声线,并不显得暧昧,滚过耳畔时,牵起细细密密的酥麻感,听得路青槐红了半边耳廓。 好在车内光线昏暗,没人能看出她的异样。 “来得及。”路青槐对上他的视线,掌心蜷出了汗意。 谢妄檐的眼睛尤其好看,狭长乌黑,长睫不及她卷翘,恰到好处地显出几分清隽温润。是那种晃眼一看时,觉得他这人应该是属于很好说话,但绝不会纵容的类型。 路青槐之前没跟他打过太深的交道,不知道他的界限在哪里,她自己也不是健谈的个性,也就没有顺着话题开玩笑。 “爷爷,您听到了?昭昭没有怪我。车上信号不好,到时候见了面,您再数落我,也来得及。” 路青槐微微恍然,忍不住掀眸偷觑他。 不知不是错觉,‘来得及’三个字,他刻意有所停顿,像是在呼应她说的话。 本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不仅近在咫尺,还有了同他更深的交集,路青槐只觉得像是被一场美梦击中。 谢老爷子这才满意,又交代了几句餐厅的包厢位置,电话才挂断。 谢妄檐看出她的拘谨,温声提醒:“谢老爷子几十年前在部队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大嗓门、急性子,儿孙辈又全是男孩,语气难免听起来不够温柔。” 大概处在谢家这样的阶级地位下,说话都讲究藏锋,并不直白。 路青槐在脑中过了一遍,才听出他解释的意思。 她初来乍到,对路家往来的圈子还有些陌生,自然对各位长辈的习惯不了解。他能够耐着性子告诉她细节,实属绅士温和。 他一直是个很好的人,否则也不会无意帮助曾在异国紧张失措的陌路人。 “嗯。”路青槐莞尔,“谢爷爷说话中气十足,听起来很有活力,也很有趣。” 提到谢老爷子,谢妄檐眉眼明显柔和了不少,只是神情缭绕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忧愁。 气氛骤然安静下来,林叔笑着接话:“谢部长是老顽童,天天念叨张罗着三少爷的婚事,不管三少爷么躲,总绕不开这个话题。待会昭小姐跟老爷子见了面,可有好戏看咯!” 谢家对所雇的帮佣和司机分外友善,连带着整个家庭氛围也和谐,路青槐听着林叔用地道的京腔开谢妄檐的玩笑,忍俊不禁。 现在的男性在相亲市场上格外抢手,工作、长相、家境、学历,择其二能看得过眼的,都会很快被抢走。谢妄檐无疑是每样都相当优秀的类型,他们这个阶层的人对婚姻的看法,多半是门当户对、相互助力,得知他连联姻对象都没有,路青槐心底生出几分隐秘的雀跃。 被调侃的谢妄檐轻折眉心,淡声轻斥,“林叔,连你也要念紧箍咒?” “不敢不敢。” 林叔平时难得见谢妄檐身边有过异性,三哥性子冷淡,倾心于他的京圈名媛众多,面对各种示好,皆是婉拒,从不见半点动心的迹象。这会从后视镜里瞧见他和路青槐并排而坐,一个温和冷肃,一个清婉宁静,竟觉得怎么看怎么般配。 谢妄檐是家中独子,父母都是京北大学的教授,倒是不如谢老爷着急,林叔偶尔多嘴几句,他们夫妇只说,缘分到了,自然会奋不顾身往上冲,十分佛系。 林叔收回视线,操起了撮合的心思,“昭小姐,谢老爷子是个热心肠的,没事就爱关心晚辈的感情状况,不说三哥,您也得当心。” 路青槐刚才还在想谢妄檐的事,陡然被提及,有种被拆穿心事的局促。 她蜷了下手指,很快调整好情绪,“我现在主要是想专注事业,暂时不考虑……谈恋爱的事。” 林叔笑呵呵道:“您和谢总的回答一模一样。” 这么巧……吗? 路青槐侧目,余光落向身侧的男人。他连西装都穿得很板正,领带一丝不苟地系于喉结下方,下颔线流畅清晰,电脑屏幕的冷蓝调光在骨相优渥的轮廓上映着层剪影。 同样的回答,他说的是真话。 而她编造谎言时,心里想的却全是他。 - 订餐的地方跟路青槐想象中有点不太一样。她没去过什么特别昂贵的餐厅,以为会是金碧辉煌,处处透着纸醉金迷四个字的国际酒店。 而这里,亭台楼榭,梅兰竹菊掩映,移步即景,要不是有侍者引领,路青槐几乎要以为这里是处不对外开放的景点。 谢妄檐走在最前方,背影清舒朗阔,西裤包裹的长腿笔直遒劲,犹如庭院里的铮铮松柏。 “昭昭。” 他蓦然停下来,路青槐正在欣赏布景的巧妙之处,一时没注意脚下青石板路的台阶,往前踉跄几步。 她的平衡性还算不错,偶尔被绊并不至于摔倒的地步。 视野里,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递过来,稳稳地扶在她跟前。谢妄檐很克制,臂膀并未碰到她,大概只是出于对世交家妹妹的照顾。 她第一次和他距离如此之近,属于他的,清冽又冷然的雪松香气充盈鼻息间。 路青槐紧张的时候,特别容易脸红。从脖颈到耳后连绵一片,白瓷肌肤上泛起绯色,烫得她心跳也跟着轻轻加速。 她轻撑在他的腕骨处,借力站稳,而后迅速抽回手,没有丝毫的犹豫。 “抱歉,我刚才没有仔细看路。”路青槐站定,双手垂落在身侧。 月光薄雾轻洒,谢妄檐身高的压迫感有些强。 路青槐有些出神地想,大概要更高一点的女孩子,才能和他称作相配吧? 比起她的局促,谢妄檐则显得松弛,从善如流道:“是我的错,突然停下来,忘了提醒你。” “我是想跟你商量一下,要不要改口唤我三哥?按年龄的话,我比路家平辈大几岁,大家都习惯这么称呼,你叫我谢先生,显得有点生分。” 路青槐了然接话,“是怕谢爷爷怪罪吧,我明白。” 她本想试着唤一声三哥,奈何心里将他放在高台明月的位置,一时有些难以启齿。 “嗯。”谢妄檐没太在意,握住手机同谢老爷子的部下发了条消息,抬眸对她道,“上楼吧。” “好。” 包厢单独占据一栋楼阁,玻璃窗将围炉煮茶的地界隔绝在外,屋内烤着暖气,看上去就是一派热气腾腾的景象。 路青槐从前很讨厌冬天,因为南方城市气候湿冷,寒气钻心透骨地往里钻,写字时手脚冻得僵硬。晚上孤儿院的热水供应量有限,要是去晚了没排到号,接不到滚烫的热水,将手置放在其中捂一捂,很容易长出冻疮。开春时又痒又疼,很是折磨人。 路家让她见到了很不一样的冬天。 谢老爷子端坐主位,路老爷子位置稍次,其余几个长辈都是生面孔,路青槐只认得路建华夫妇,也就是路滟雪的父母,她的亲伯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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