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记得自己的生肖,让易纯帮忙算今年的年龄。 所以她再次忘记易纯的生日时,易纯也不觉得有什么。 王丽华对节日没有概念,对成人礼也缺少认知。 易纯在十八岁这一年,用一个拥抱庆祝自己的成人礼。 她跟蒋域说,很小的时候她有多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机会。 王琴生她时难产,折磨王琴一天一夜,最后顺产转剖腹产,在基础设施落后的乡下医院,医生冷静地让王丽华做好心理准备,孩子很可能保不住。当时王丽华顾及不到未出生的孩子,她只想要自己的妹妹活命。 所以易纯的出生在医生看来,也算是一个奇迹。 六岁那年和同村的小孩去河边玩,望着清凌凌的河水,易纯好奇跳下去是什么感觉,但因她怕冷,挣扎无数次,最后同行的小孩喊她赶快跟上。 还有一次她在家里翻东西,误食了王丽华用来引诱老鼠的食物,上吐下泻两天,王丽华蹬着三轮车带她去医院,她硬是没事,依旧活蹦乱跳。 她安安稳稳长到成年,一棵歪扭的小树苗颤颤巍巍长成一棵还算坚硬的树木,应该已经具备抵抗外界纷纷扰扰的能力,风雨世界她总要亲自摔跤。 蒋域用指腹蹭蹭她的耳朵软骨,庆贺她有好好长大,她被妈妈养得很好。 几秒钟过去,蒋域感到自己胸前濡湿一片。 多像外面的雨下到他的心脏上。 / 易纯十八岁的生日过去几天后,王丽华终于想起来自己又一次错过女儿的生日,通话时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敢多说。 而正因为她这份孩子气,易纯只觉得心疼。 在她再三表示并没有生气,也没有难过之后,王丽华才停止说自己对她的亏欠。 易纯小时候并不明白王丽华为什么总觉得对不起,说过很多次她没有办法提供很好的生长环境。 在她看来,易纯应该长成一棵笔直的树,待在她那里只会变成歪脖子树。 直到易纯逐渐长大,她对王丽华的亏欠也慢慢增多。 因为她偶尔产生坏脾气,因为她故意跟王丽华赌气,但看到王丽华迷茫困惑的神情时,她又觉得难过。 王琴也不记得易纯的生日,也许她不愿回想被生育折磨的痛苦,有意识忘记痛苦的同时,日期也随之变得模糊。 遗忘是对自身的一种保护。 过一段时间之后,王琴在饭桌上提起她的年龄,问她是不是快要过生日。 易纯摇头,她不过生日。 王琴便没再提起。 两天之后,她在易纯桌上放了一款MP5。 易纯把它放进抽屉里,从来没按过开关键。 那天是奥运会开幕式,易纯关上抽屉听见外面有广播声,这座公寓楼的所有住户仿佛都坐在电视机前。 整条街道都是沸腾的,连空气也欢呼跳跃。 蒋域已经投入下一份工作,之前攒下来的钱因为阿彩已经全部花掉,甚至在外还欠过一笔账。 奥运会期间,他在攒自己的大学费用。 在T大的长发男一直为他介 绍工作,并说自己的师兄在北京成立了一家工作室,蒋域可以考虑要不要考去北京。 成绩下来当天,蒋域在听过他苦口婆心的劝说以后,最终填报了隔壁,气得他两天没有跟蒋域说话。 这些事情易纯全程看在眼里,又过了一段时间,她才好奇地提到这件事,问蒋域是不是打算以后在北京定居不再回来。 上下楼层传来欢呼声,易纯看了眼电视,国内赢得了一枚金牌,于是让蒋域等她看完比赛再回答。 蒋域是这样回答她的,他无法保证以后留在北京,他是一个目标导向者,做过很多工作,需要在擅长的事情上获得价值。而广州已经没有什么他可以留念的地方。 他没有什么一定要停留的地方,他这样的人注定要漂泊。 说到这里时他看眼易纯,说易纯早晚也会离开,且不会回来。 当时王琴已经投入到一段新的恋情,易纯并不知道对方是谁。 只是王琴并没有她想象中那样兴奋。 王琴很冷静地处理这段感情,并告诉易纯兴许不久后就要离开这里。 他们都是要离开的。 从蒋域公寓回去的下午,易纯选择一个人步行到公交车站,路过一个电线杆时看到一则寻人启事。 上面有年轻女孩眯眼笑的照片,这样描述外貌:长相漂亮,双眼皮,棕色卷发,左右耳各有三个耳洞,身高一米七左右,失踪前穿了一件紫色连衣裙,头上有白色兔子发卡,如有发现,必有重谢,联系方式为:XXXXXXXXXXX A4纸没有被晒过的痕迹,上头有崭新的纸墨味道。 易纯转身去看四周,在下一处电线杆前,看到身材浮肿的女人正在用胶水固定纸张。 在她背上,有一个酣睡的婴儿。 她转头时易纯看清楚她姣好的面容,只是脸上有操劳疲惫的印记。 易纯看到寻人启事上的名字,狠狠心撕下走掉。 转身离开的瞬间,易纯眼前浮现女人笨重的身影,最终忍不住眼眶湿润。 小鱼现在应该已经游向大海了吧。 第23章 一封来自远方的信 易纯最先收到于小鱼的消息不是通过电话,而是一封信。 自从于小鱼跟她说,安顿下来后会主动联系她之后,易纯每天上下楼都会检查旧公寓的信箱。 因为年代久远,信箱本身的颜色已经看不出来,木质信箱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圆形孔。 易纯听报亭老板讲过发生在公寓楼的故事,公寓信筒原先是铁制,有天早上一排的信箱全都不见了,因有人倒卖废品,这些信箱就变成了木制。 她看到木箱子里面的信封时心里咯噔一下,拿起信就往上跑。 她放下书包,洗了手,甚至倒杯水喝下润润生涩的嗓子。 信封上的寄出地是她很陌生的地名,收信地址下面有一栏“〈易纯收〉”。 信纸上的字迹依旧苍劲有力,易纯看到第一行字,闭了下眼睛后用纸巾擦掉桌面上的浮尘以后继续读。 信的内容并不多,一页纸占有三分之二的面积。 在易纯读信的时候,于小鱼坐上一班公交车赶往下一个拍摄地点。 小纯好: 我已经找到一个暂时落脚点,因为离开时手里的钱不多,我没办法继续往前走,只能在这边边打工边攒路费。 不要为我担心,我能很好养活自己,在这边找工作的第二天,很幸运地被人抓拍到,并问我要不要当一个外景模特,难道因为我长得太漂亮 这工作挺好的,就是不怎么分昼夜,有时凌晨上班,到清晨才下工,我回到出租房洗把脸后倒头就能睡着。 好在工资可观,再干两个月,我就能去下一个地方。只是我没有想好要去哪里,所以现在的我还算不上稳定。 我打算先攒钱,再送自己读书,没能继续上学一直是我心里的遗憾。 我也希望可以早日拥有一个属于我的地方。你最近还好吗?希望你一切都好。 易纯拿出那张寻人启事,与这封信叠在一起放回信封。 在此之前,蒋域曾经她电视台上已经播报过这则新闻。 小鱼的母亲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在电视里痛哭流涕,一共十几秒的镜头,她眼花闪烁地让小鱼快些回家,不要和妈妈生气。 报纸同时刊登这条消息,标题加粗字眼,“思尔早日回家”。 报亭老板躺在藤椅上翻看报纸,又问路过的易纯认不认识这个女孩,怎么看上去很眼熟。 他好八卦,语气跟当初问自杀的人是不是蒋域妈妈时一样,易纯照例没有多加理会,买份报纸后匆匆回家。 桌面上摊着两份报纸,两则新闻全部刊登在报纸中间的夹缝中,也再没有后续。 易纯和蒋域也都清楚,这两件事有一天总会蒸发掉。当时网络没有如今这样发达,无人谈起一个女人的自杀和另一个女孩的离家出走,慢慢就会被遗忘。 他们两个人有天也要离开这里,记忆只能短暂储存,久而久之也会变得模糊。 易纯把小鱼的信念给蒋域听,念到“希望你一切都好”时,蒋域问她想不想给小鱼回信,按照小鱼信里的话,这两个月内应该都不会离开。 于是在那个上午,蒋域跑到街上给易纯买信纸和信封,易纯拿笔写了两个小时,废掉好几个版本。 她问蒋域需要多久才能抵达小鱼手里,又问那个地方距离他们有多远。 可她又说,她应该等小鱼完成自己的心愿。 等于小鱼认为自己安稳下来,自然会跟她说见面的事情。 小鱼好: 我和蒋域一切都好。 过不久蒋域就要去北京读书,我可能也要离开这里。 不用担心,我们走之前会告诉你新的地址。 蒋域已经从他的家庭中解脱出来,我也想通很多事情,我的亲生母亲计划过段时间就要彻底解除婚姻关系,并解决掉我户口的问题,他们分开之后,我肯定要跟着她走,悄悄告诉你,她新认识的男人貌似很有钱,只是我没有见过,好像并不在国内,所以我不清楚自己最后的归宿,她跟我说,离开这里以后,会带我回北方看望我的妈妈,并保证以后不会阻拦我跟妈妈联系,我猜这或许是她对我的弥补,或者是一些安抚。 真的好想见到你,这样我就能跟你口述,书信实在不好表达,对了,你的字很好看,蒋域说你偷偷练过,他还说我的字体很像圆滚滚的汤圆,意思是不是我的字体不好看? 总之,能收到你的消息我很高兴,你离开这段时间,香樟街发生很多事情,未来见面的时候,我再好好跟你讲。 也希望你一切都好。 / 于小鱼下一封回信是奥运会闭幕式当天,她在信里说自己并不喜欢拍摄工作,夸张地表示她逼迫老板给了她应拿的工资,写完信之后会继续往北部走,下一处落脚点她还没有确定,但是她好像爱上这种流浪者的生活。 她最后还问到易纯和蒋域当前的状况,并跟易纯透露,在蒋域第一次带她去台球厅之前,他已经找过自己,要自己好好照看她。 王琴和易鑫河经常上夜班,蒋思明行踪不定且手脚不老实,易纯单独在家并不安全。可是她性子又很内向,台球厅的人太过热情也会吓到她。 电视里上演“伦敦八分钟”,蒋域坐在沙发上,拉开一罐汽水跟易纯说闭幕式快要结束了。 他侧脸清晰,电视灯光打在他的喉结上,因喝汽水上下滚动的动作变得柔和。 易纯不认为蒋域当初善意的照顾是出于喜欢,他愿意向易纯释放无声的善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在向易纯敞开自己的心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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