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不假》作者:壬树晴 简介: 家里的绣坊快要倒闭了,李莱尔反倒没落半点下乘。 性格恬静,模样出众,拿得稳绣花针,更是街坊邻居眼中的好姑娘。 最后还混入上流,嫁得一个金龟婿。 只有时崇知道,她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勾勾手指以钱财诱之,李莱尔必定乖乖上钩,手到擒来。 他对她嗤之以鼻。 没想到一朝之间,原是局外人的自己竟成了李莱尔那个金龟婿。 但没关系,她的性格软弱,恰恰能够让他任意支配。 一开始,他就是这么想的。 谁知道,有一天绣花针会化成夺命刀。
第1章 他提着兔子来 晚七点。 李莱尔没回绣坊,踩着细高跟在菜市场兜圈。 这个点剩不下新鲜的鱼,价格因此会打下来一些。生鲜灯外围罩着红色硬烟纸壳,光线收束打向平桌,细密的鱼鳞闪得令人晕眩。被捡剩的鱼苗堆叠成小山堆,腥气四溢。 李莱尔眯着眼,费力挑拣足够父亲陈明河独食一星期的量,扔到竹筐里给鱼贩计费。付完钱正要走,却被熟脸小贩的一句问候拦住。 “小莱,这么晚来买菜?” 小贩是以前住在绣坊附近的,专营野味。不愿承认是为了价格低廉故意蹲点,李莱尔用别的话圆过去,“刚刚参加了同学会回来。” 她有一张温驯的小兔子脸,惹人生怜。说话声音轻轻的,常常给人一副好接近的感觉。 小贩直夸,“怪不得穿得这么漂亮。” 家里的刺绣旗袍倒卖得差不多了,今天这套是她小心翼翼珍藏的。袍子上缀的是白色浮雕茉莉,简约大方。这一身衬得她像黑夜里突然被打开的手电,照得四周雪亮。 小贩说,“我这正好有一批兔子卖不出去。你看看要不要挑一只,这下李斯萍可管不住你了。” 李莱尔没对小贩的话做出回应,只是安静打量他身后的笼子,掉皮像得了皮肤病,一块黑一块褐地斑驳,里面还窜出一股皮毛发酵味。她抿了抿嘴,请求似的语气,“能让我看看吗?” 小贩闻言往侧边倒退,像缓缓拉开的舞台帷幕。其中有几只毛色非常漂亮,刚熨烫过似的顺滑。 可李莱尔偏偏看中那只脏兮兮的,皮毛褶皱比洗旧的牛仔裤还要多,非常瘦弱,丝毫让人没有想要亲昵的欲望。 原本想要转头就走了。 可兔子眼睛是血红色的。 没什么特别的,但李莱尔只望了一眼,就跳进十四岁逃过的那节垫高绣绣法课。血红色是被李斯萍打得手心通红的红。 小贩很快察觉到李莱尔的目光,聚焦在角落的那只丑兔子上,“你看中这只呀,冒牌货来着的,拿到手时我以为是什么外国纯种,没想到也只不过是……” “不了不了。”李莱尔露出羞赧的神情,垂着眼连忙拒绝。 为了养兔子,小时候她暗自逃了不少课。母亲李斯萍过世之后,她再也没养过。 应付完小贩絮絮叨叨的推销后,李莱尔提着完全不算重的食材回家。今天的天气算不上特别,淅淅沥沥下了一天的雨。街上都是雨后留下的小水坑,行走时泥点全溅在小腿肚上,忍着高跟鞋细锥紧贴脚底的不适,李莱尔赶往绣坊。 说是绣坊,其实应该算作工作室。工作室上下共有四层,一层是门店,二三层是过去绣工绣娘的教学基地与工作间,只有第四层才是私人休息的场所。 绣坊破产后,李莱尔和父亲陈明河一同搬进工作室顶层,家里所有房产以及几个产出不少获奖作品的大绣厂早已变卖出去,只剩下一个小厂子,仅有十几个绣工留下。 不知走了多久,她终于眺望到绣坊门店前隐隐绰绰的灯光。走到门口时却又原地徘徊,像结婚多年的中年男人,下班后不急着回家,躲在憋窒小车内,借一根根烟逃避生活琐碎。 转了两圈,李莱尔上楼。 门栓上积了厚厚的灰。每迈上一块阶梯,楼层便冒出吱呀吱呀的惨叫,灯光也随之被稀释。四层门前一片漆黑。 “怎么不开灯?”李莱尔伸出手掰正电灯开关,视野瞬间明亮。陈明河就是这样,永远分不清在哪里节省,在哪里付出。 正对着门口的是李斯萍的“功绩奖状墙”。李斯萍会把自己得过的奖一一挂在墙,向他人展示。最晃眼的一块写着“国家级非遗项目刺绣代表性传承人”云云之类的字眼。不用看,李莱尔早已会默诵。 一路走进客厅,李莱尔察觉到,家里有他人来访的痕迹。自从绣坊濒临倒闭后,再也没有其他客人上门。 “来啦,大小姐。可以吃饭了。”陈明河用头顶开隔热门帘,从厨房里双手端着汤出来,热气雾蒙蒙了他的眼镜,笑脸满盈地将汤端到餐桌上。 李莱尔不喜欢这个称呼,改正陈明河的口头癖多次,无果后干脆摆烂。 她应了声好,提鱼进厨房,手法娴熟地将鱼开膛破肚,掏出一团团细碎的内脏。 这些都是之前李斯萍不让做的。李斯萍只要求自己在刺绣和学习上,下百分百的工夫。 将鱼简单处理一下,李莱尔换下旗袍,随意套上家里穿的睡衣。父女两个人面对面吃完饭。 陈明河平时不抽烟不喝酒,也不爱搓麻将,是街坊邻居眼中老实到有点无趣的男人。唯二的爱好却是看电影和钓鱼。晚八点是陈明河的饭后休闲时间。他照例打开电视,遥控器摁到中央六号。 今天运气比较好,播的电影比较合他味,是一部叫《天生一对》的美国喜剧片。大致讲的是两个长相相似的女孩交换人生的故事。 一反往常,他完全没有投入剧情的沉浸感,不是电影不好,是心里还压着一块石头。 陈明河的眼神来来回回,在电视机和做针线工夫的李莱尔之间推移,最后下定决心地问,“你今天去同学会了没有?” 李莱尔正在做金鲤鱼的双面垫高绣,作品最后呈现的将会是立体 3D 效果,制作时最需要绣娘全神贯注。 按往日,她闭眼就熟知线路。今天回家后不知怎么回事,稍微有点分心,她平稳呼吸,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到绣品上,却又被陈明河打断。她徐徐往旁边的收纳盒里取出几团棉花平铺在绣架上,持针往棉团里带金银线,脸上的表情很淡,像芦苇草拂过水面散开的波纹,“去了。” 这是谎话,李莱尔没去过同学会。她少有非常讨厌或喜欢的人。不去的原因有很多,不愿意透露现状只是其中之一。她只是不喜欢自己和时崇被他人谈起。 时崇的母亲以前做的也是刺绣嫁衣品牌,两家大人没正式见过面,却是知道彼此姓名。两个小孩家庭背景相似,在孩子堆里面避免不了被比较甚至拿来开玩笑。李莱尔讨厌被过分关注,顺带将这一点难得的情感波动,毫无道理地迁移到时崇身上。 她恍惚回忆起记忆中少见深刻的青春片段。 时崇站在演讲台上念稿。台下上万个学生抬起头,李莱尔也是其中之一。他们都穿着墙白色朴素校服,对站在高高演讲台上的时崇行注目礼。 以一应万。 句子与句子之间的停顿,未读出来的标点符号空隙,时崇微低头,应是菩萨低眉的神情,落在他身上却是十足十的锋芒毕露。 他是第一个敢站出来,挑衅学校不合理规则的人。 台下的学生默不作声,可李莱尔却能听得见来自每个胸腔间不由自主的的集体欢呼。 不可否认,时崇有一张好看的脸,在人群中是满月般的耀眼,再加上不菲的家境,自然容易受到别人关注。青少年时期,敢于和师长之类的角色打擂台的学生无疑会得到暗地里的拥护。 或许是出于偏见,李莱尔恰恰鄙夷于此。 李莱尔转过头,避开陈明河的视线,盯着着电视机上的小女孩说,“我要出去一段时间,绣坊的债务漏洞很快就可以补上了,你一个人照顾自己可以吗?” 陈明河没头没脑地说,“厂里又走了一个年轻绣娘,现在只剩下阿香这么一个年轻人。” 李莱尔停顿了一会,继续挑针。人员流失她早已习惯,不知道绣坊能够撑到什么时候。 窗外隐约响起细密的雨声,一阵风吹来,隔热门帘像跷跷板上的小孩被高高扬起,啪的一声歪斜打在墙上。 陈明河缓缓吐字,“我已经把绣厂卖出去了。” 由远及近传来一阵闪电,像空旷山谷里的回声无限激荡。金线在绣布里内来回翻飞,倏然间被按下暂停键。椅子向后倒退,发出刺耳的声音,李莱尔猛然站起来。 她在心里无限回放陈明河说的这几个字。 下一步会是把绣坊卖出去吗? 李莱尔心里波涛翻涌。 “刚刚看茶叶盒空了,我出去外面买点回来。” 她起身,抓起搭在椅背的外套,逃也似的下楼,双手下意识滑入衣服口袋,在没摸到预想要的物什后,掉头往平时给陈明河买烟的商铺走去。 生活什么时候开始发生转变的呢? 也许是李斯萍得病后,一切都乱了套。 陈明河接手了绣坊,不熟悉潮绣的他一心想证明自己,却步步错失了省城扶持非遗刺绣工艺发展的好时机,又赶巧遇上金融危机。绣坊接的货单大部分源于海外,销往国内市场的刺绣制品又赶不上潮流,于是就这么堕下悬崖。 大学快毕业时,李莱尔才得知家里欠下窟窿巨款。刺绣工艺本就是耗时长、难度高的精细活,绣坊的盈利速度远比不上债务滚雪球增长的速度。 李莱尔试图向外发出求救信号,然而李斯萍往日“刁悍”的名声在外,暗中也得罪了不少同行,李斯萍去世后绣坊更是失去人脉,无路可依。 现在几个绣厂皆已抵债,只剩下绣坊了。 漫无边际的回忆最伤人,李莱尔试图中断,却又跳进另一个紧箍咒。 她想起十四岁那年,因为逃过一次李斯萍的课,养的兔子直接被李斯萍摔下楼,肝脏破裂,血肉模糊。 恍惚间她发现以自己脚下为原点四散蔓延的血河。 再定睛一瞧,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晚上七点多的菜市场,还是在卖兔子小贩的门店前。 她顺势张望,寻找刚刚那只皮包骨兔子,然而铁笼里空空如也。 小贩正在拖洗旁边屠宰禽类漂过来的血水,看见她来了,边擦汗边开心地说,“那只丑兔子终于卖出去了,还是个根本想不到的好价钱。” 李莱尔顺着小贩的话感慨,“这么快。是什么样的人看中了哪兔子?” 小贩奋力回想,嗯嗯啊啊地思考,怎么也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大概……是平时生活中根本不会遇见,只会在电视机上出现的那类,长得如此体面,竟然愿意花这么多钱买一只丑兔子。”小贩不解地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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