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再表演一次吧!” 似曾相识的目光,恍惚中,她从包里翻出那支鸟哨。 哨子翠绿,是竹制的,头尾有孔,气流穿梭竹身,撞出一串清亮哨音。 草木萌芽,鸟啭莺啼。 “哇,和外面的鸟叫一模一样!” 女孩子们纷纷感叹。 “早晨听见这声音就得起床喽!” “是吗?” 宁蓁表面在笑,其实心里发抖。 上次在人前吹奏鸟哨时,她和她们一般大,也梳高马尾,穿相似的校服。已经十年了,她把那件事和鸟哨一起尘封了那么久,却仍然无法摆脱噩梦似的恐惧。 她既想逃离,又想尝试。要躲避镜头,又不愿让高中的妹妹们失望。 学生们准备的问题中规中矩。宁蓁绕开过去,把重点放在未来,拿出事先拟好的说辞—— “最重要的是,在科技发达的今天,这项非物质文化遗产要如何传承下去,发挥它应有的价值。” 骗人。 她宁愿自己从来都没碰过它。 过程耗时不长,二十分钟后,学生们轻轻鼓掌宣告采访结束。宁蓁暂时解脱,独自跑去厨房。李肃抽过两根烟,与她对视一眼,转身进了卧室。那股晕车的感觉又往上涌,她撑住桌子拉开冰箱门,一口气灌下半瓶冰牛奶。 好难受。 她勉强抱着三罐果汁回去。光线黯淡,女孩子们的笑声飘到走廊。 “牺牲假期完成作业,除了我们还有谁啊?” “为了奖金嘛,马上就能给我的女儿买新衣服了。” “你就知道氪金!” “你呢,你就知道老王。” “对啊,我满脑子都是老王。等咱们拿下市级优秀奖,看他还敢不敢拒绝我。” 宁蓁面色一滞,走进客厅时却又盈满笑意。 “来,喝果汁。” 那天,她坐地铁回了家。 天气一反常态,阴雨不止不休。小区路面变得泥泞,雨水渗入砖与砖的缝隙,宁蓁躲着水坑走,上楼前瞥见孟老太太正佝偻着给她的蓝目菊撑伞。 突然,脚踝伤口发作,痛得宁蓁倒抽一口气,一时迈不开腿。正巧这功夫,孟老太太回过身,朝自己胸前扇风,好像在唤她过去。 “……我?” 宁蓁不可思议地靠近花坛。 开春有阵子了,孟老太太还穿着那件扎眼的紫色毛背心。她满头花白,眼尾被岁月压垮,眼神却晶亮。 “……福缘寺啊,姑娘。” 宁蓁没和小区里的任何人搭过话。老太太声音有些沙哑,伴随雨声飘过她耳朵。 “您说什么?” “郊区鹭山福缘寺,在招义工呐。” * 傍晚,冷空气划伤他的喉咙。 雨彻底停了,山间升起朦胧的雾。他跑得四肢僵硬,才看见玉兰丛中的人影。 万籁俱寂,只有啁啾声轻巧悦耳。在那中间,她阖目站立,双手捻住一根竹哨置于唇边。沐沐安静坐着,仰望着。鸟群降落为她的双翼,清苦气息萦绕在她眉梢,连同往日记忆一起潮水般淹没心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北城的春天越来越短。 是你。 我终于找到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主线是悬疑+女主发现真相并逃离的过程。看似慢热但努力做到闲聊都是伏笔了,恳请您留下收藏,谢谢:)
第2章 牵引绳 赶紧走开吧。 宁蓁默想,故意把鸟哨吹得很难听。 刚才在山间闲逛,望见玉兰树底露出一截毛绒尾巴。她小心翼翼往那儿走,发现它耳朵向后飞着,毛发灰白相间,眼睛清透泛蓝。 ……边牧? 还是陨石边牧。 它朝宁蓁看过来,步伐忽然静止。近处小鸟三五成群,她心脏颤了一下,抬手去拿口袋里的竹哨。 宁蓁学过各种指令。小时候,只要她用牙齿咬住竹片乱吹,小鸟就会被吓跑。 但这回再睁眼时,鸟群仍在。边牧乖乖端坐着,甚至背后多了个人。 微风渗出寒意。那人穿一身墨色,莫名像月亮的影。 “不好意思!” 他飞速上前拽起草地里的牵引绳。明明比宁蓁高上许多,目光却从低处迎上来。 “这是我的狗,下午跑丢了。” 对方没说自己找了多久。 日落,深山,神出鬼没的陌生男人。宁蓁多少心存怵惕,下意识退后两步。 唯一的变数是那只小狗。她看着他用手背抹了眼角,俯下身紧紧抱住它。 那种珍重的姿态无法伪装。 “这座山那么大,万幸,你能找到。”她说。 “是啊,”他应一声,轻揉它下巴,“沐沐,去叫姐姐。” 名字是沐沐的边牧凑上来,抬头望望,鼻子耸动着嗅她的风衣下摆。 宁蓁站在原地等待。她发现那人衣服湿了,更像深浅不一的墨渍。他脸上也挂着雨水,发梢也有,滴下来悬在睫毛。小雨早就停下,但他把自己弄得湿漉漉的,分不清到底是谁走丢了。 嗅闻结束,沐沐头顶着她的腿使劲儿蹭,仿佛在说“你是个值得信任的好人”。 宁蓁忍住弯腰抚摸的冲动。 爱犬被主人揽回。他半跪在地,黑色衬衫领口松垮,露出锁骨。 “不冷吗?”她问。 他怔了一瞬,一只手合拢扣子:“往山里跑的时候还有太阳。” 在鹭山,昼与夜是两个风景。 “你从中午找到现在?” “也可能是上午,”他低着头,“记不清了。” 这种温度,裹紧风衣仍觉得冷。黯淡日光浮在云层之外,十分钟就会沉入夜色。 她微微蹙眉:“快下山吧。” 他站起来,将牵引绳绕在掌心足足三圈。“抱歉,能帮我带个路吗?” 宁蓁没说好,也没拒绝,顾自迈开步子。 没有回应是因为她决定不了。有时候,人配不上狗的忠诚。她不能对深山里的陌生男性掉以轻心,不能见他带着狗就放松警惕。 她走出玉兰树丛。远方寺庙钟声乍响,悠悠回荡在空濛群山。 一下。 两下。 第三下,古刹钟底压住几声小狗汪汪,以及几乎低不可闻的“姐姐”。 那人迎着冰冷的空气追来,直到快要两人并肩。 宁蓁回头,耳边隐约擦过一阵丝竹之音。好像有鼓,有笙,有朝雨草色,云树遥隔。 这两年她记性差,想不起看过的画、听过的歌。刹那间,她觉得他很熟悉,也许他们曾经在哪儿见过,或者这一幕曾经在哪儿发生过。 但既视感转瞬即逝。 “天快黑了,不能一起走吗?” 他飞扬的发丝终于安分。宁蓁动摇了,躲过他的眼睛。 “我带你去寺里借一件衣服吧。”她说。 “谢谢。” 对方语中含着笑意,可她发现他冷得双手微微颤抖。 夜晚公路空旷,树叶偶尔因风翻涌,掺杂着小狗的呵气声。二人无言,偏偏口袋里的手机要打破这寂静。 来电人是李肃。宁蓁接起电话,准备接受拷问。 “在做义工,今天住宿舍,不回去了。” 对面的声调顿时升高。她犹豫片刻,目光落在沐沐的尾巴:“福缘寺,少则五天,多则……还不确定。” 李肃那边有人说话,乱哄哄的,最后又回到老话题——“等电视台的人来,你必须立刻出现。”宁蓁含糊应付两句便飞速挂断。 “在寺庙里做义工需要什么条件?” 陌生男人侧身,沐沐也往回看,好像他们都想知道。 “没什么特别的,只要专心做事。” 她才来一天,工作清闲,只负责扫院子和洗碗。义工可以参与晚课,濛濛细雨却引人往山里走。她自忖根本谈不上“专心”——说到底是为了逃避,逃开噩梦和制作组的期待。 宁蓁有点心虚。 “对了,你刚才吹的哨子……好像能吸引鸟群。”他话中有停顿。 “嗯……误打误撞。” 其实是害怕边牧扑鸟,要了它们的命。可这些年,鸟哨不再回应她,最终适得其反。 幸好沐沐很乖。 “你是学生?”为避免尴尬,她随口问。 “我毕业了,你呢,是中文系?” “不,是哲学系。” 他猜对了一半,宁蓁硕士读的创意写作,和汉语言文学沾边,但她觉得没必要透露太多。 “它多大?”她指指步伐轻快的边牧。 “快两岁了。” “真漂亮啊。” 还好有沐沐,不至于让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 二人同行,路途比来时更短。没多久,微光中显露出福缘寺的轮廓。古刹肃穆庄严,坐与青峦相立,宁蓁心里常存顾虑,觉得山门、法堂亦有能见之性,即使夜色混沌迷蒙,也将一切尽收眼底。 拾级而上时,她悄悄拉开了距离,每步都离他更远些。 “师兄,我遇见客人在山里迷路,怕夜间失温,能不能借用一件衣服。” 寺里清净,宁蓁喊住过路的义工组长。对方约莫三十左右,寸头,粗嗓门,但意外很好说话。 “您随我来。” 暖光似在客堂内摇曳,门外,他们停下了,正在交谈。宁蓁远远观望,猜测他们在说什么。 也许义工组长叮嘱不能带狗进去。但他才经历一场失而复得,放不开手,于是宁愿站在寒风里等。很快,他披上组长借来的黑色棉衣,说明天就还回来。 明天…… 寥寥数语后,他转过身。夜风寒凉,宁蓁双手抱臂,移开视线,去注视酥油灯映在窗上的火光。 “谢谢,山里真的好冷。还有,我可以要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吗。” 他快速走到宁蓁眼前,微微垂首,声线清越而坚韧,音量却愈低,好像最后几个字只是在说给自己。 但是她听见了,还看到沐沐又仰头对她笑,尾巴轻巧地晃啊晃。 不知不觉,月亮悬在云端。 宁蓁说好,拿出手机,来不及点开微信,眼中笑意忽被一簇振动阻隔。 屏幕亮起,自动弹出短信,来信人是一串未知号码,但她曾经熟稔于心。 「蓁蓁,我回来了。」 * 天光熹微,细雨惊起春日。 第二天,她五点起床,窗边有喜鹊鸣叫。 义工组暂时没有其他女孩,寮房便由她独占。晨间,宁蓁拖着惺忪睡眼,披上义工马甲飞奔到后厨。 “来,姑娘,帮我给蔬菜洗澡。”师傅搬给她一筐土豆,旁边还有豆角、冬瓜和茄子。 其他师兄都去忙些力气活儿,唯她在这里备菜。寺庙厨房古旧却干净,水流下来,冷得像冬天,但她忍耐着,把过程当作修行。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67 首页 上一页 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