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禾回过神,这柄雨伞很沉,做工极佳,那人已经离开了,五米之外停着一辆深灰色卡宴。 她身边似还萦绕着男人身上的清冷的雪松气息。 时煜拉开车门。 进车的前一瞬,他转过身。 夜色渐渐翩跹起来,梧桐叶子还在雨中飘零,二人隔空相望,好像时光都在静谧绵长的凝望中慢了下来。 “雨天路滑,别靠近山崖边,也别再找那只猫了,它在我这里。” “好。” 书禾露出笑颜。 难怪小橘猫失踪了,被他救走了。 她觉得这个男人有些眼熟,可又想不起在哪见过,听到他又细致叮咛:“手背出血了,记得去医院打针。” “谢谢。” “需要送你去医院吗?” 书禾摇头,不敢上陌生人的车:“不用,我们认识吗?” “算认识吧,很快会再见的。” 男人撂下一句话,进了车。 书禾的羊绒大衣已湿透,静静站在原地,小手攥紧他的黑色直柄伞,看着那辆卡宴从她身边缓缓驶过。 手背传来痛意。 书禾拉开车门,收伞,坐在驾驶座,自己满身的狼狈,轻叹一口气,将湿透的围巾摘下来。 她发动车子。 雨刷器有节奏地扫着挡风玻璃上的雨。 书禾轻踩油门,离开度假村,瞥向手背,被流浪猫抓两道血痕,必须得尽快去医院接种疫苗。 那个男人说,算认识吧。 可书禾绞尽脑汁也没有想起来他是谁。 看他的气质矜贵斯文,沉稳严肃,倒像一位有学识涵养的高知分子,难道是大学的年轻教授? 第3章 书禾身世,谜 打完疫苗要观察半小时才能离开。 下班时间,观察室里有不少人,大家都是结伴而来,只有书禾,形单影只地坐在角落里的长椅上。 她看着自己肿起来的小猪蹄子。 除了疫苗,她还打了免疫球蛋白。 注射量有些多,手背,胳膊,后背,大腿都扎了针剂,现在手背肿了,疼得没办法开车。 “嗡——” 手机振动。 书禾翻出口袋里的手机,是好朋友时沐打过来的:“沐沐。” “傅鹤宁那狗儿子真出轨了?” “嗯。” 窗外是浓稠的暮色,开着窗,温度有些冷,挨着窗户坐有些受不住,书禾起身,站在没有冷风的地方接电话。 “靠,还真劈腿了,他也不怕扯到裆。” 时沐性格豪爽。 她在电话那边气得恨不得从手机里钻出来:“他在哪儿,禾禾,给我地址!我去找他,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活。” “你别去找他。” 傅鹤宁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被人恭维惯了,在京都这种权势至上的地方向来只有他打别人的份。 被绿是她自己的事,不能给沐沐和时家惹麻烦。 书禾倚着墙壁,找到一丝倚靠,轻声道:“我跟他彻底结束了,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再也不跟他联系了。” “跟傅鹤宁分手应该庆祝,他长得跟条情趣内*裤似的,流浪狗掰开他的脑袋都不喝里面的黄豆浆,以后他就充公咯,谁想睡他就睡他。” “完全符合,形容得好。” 遭遇难过的事情,此刻听到好友的声音,书禾心里泛起暖意:“你出差什么时候回京?我给你接机,好久没见你了,想你了。” “后天跟你贴贴~” - 晚间时分。 京北市区街头巷尾,霓虹闪烁,像一幅璀璨夺目的画卷,出租车行驶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 司机看着靠窗看雨景的小姑娘:“你多大啦?还在读书吗?” “二十二,在读书。” “我闺女跟你差不多大,今年考上京北师范大学咯,九月份的时候我跟她一起去学校报到来着,学校可大可好啦。” 书禾看向健谈的司机大叔,祝贺道:“恭喜。” “丫头,你在哪个大学?” “京北大学。” 司机拐了个弯:“哇,国内最好的学府,二十二岁,那你是不是在读研了?京大研究生好考不?” “博一。” “?!” 司机大叔眼底炸开惊讶:“你年纪这么小就是博士?是直博?” “嗯。” 车子已经抵达市中心月亮湾小区,书禾跟司机道了谢,推开车门,走进小区。 自读博后,她没有再住校。 电梯上行中,她看着手里的这柄黑伞,三十二骨稳固款,应该能承受很强的风力。 忆起那人清润似玉的声音。 「旧伞别要了,这把新伞,送你。」 书禾握紧伞柄,眸光坚定,回家就把有关傅鹤宁的一些东西全部都收到箱子里,扔到楼下垃圾桶里去。 “叮——” 六楼到了,电梯门打开。 书禾抱着快递盒子,手指有水,在身上擦了擦,抬手要指纹解锁,发现房门竟然是开着的。 屋内传来她再熟悉不过的中年男性声音。 “回来了。” 她与周宏方已经多年不联系了。 而此刻,房内所有的灯都打开了,客厅灯光明亮,沙发上坐着的是她父亲周宏方,身边是他妻子向梅。 - 书禾是周家私生女。 母亲名唤阮澜,在生她的时候意外去世。 周宏方还未婚的时候去悉尼游玩,异国他乡他听了一场古筝演奏,演奏者是阮澜,年方十八,模样倾城动人。 他一见钟情,用假身份对阮澜展开追求。 阮澜没有答应。 后来,周宏方已婚,可辗转多年他仍然惦记着悉尼的那个姑娘,便去了国外,再见阮澜已是十年后了,那时正逢阮澜家里遭遇巨大变故,她父母双亡,处于人生最低谷。 周宏方帮助她料理家人后事,又对她展开了追求,阮澜问他可有家室,他当时举起手,对天发誓说没有。 阮澜与他恋爱后,问周宏方想不想结婚,结束异国恋的分离日子,周宏方吓得销声匿迹。 阮澜也从未再联系过他。 后来,周宏方的朋友告诉他,阮澜马上就要生产了,孩子很可能是他的,他七魂六魄都被吓没了,背着妻子向梅出了国,溜进悉尼那家私人医院,要消除出轨的痕迹。 阮澜出了意外,只有孩子活了下来。 亲子鉴定结果出来后,孩子竟然真的是他的?!他怎么算日子都不对,但鉴定结果就摆在面前,他把孩子抱出医院,两手落在孩子脖颈处,正准备处理,被妻子向梅发现了。 他抱起婴儿,装作哄孩子。 向梅与周宏方是家族联姻,二人起初还能相敬如宾,后来相看两厌,婚姻协议里捆绑着错综复杂的家族利益,她没办法离婚。 向梅清楚,凭周宏方的脾性不会允许媒体报道他任何私生活上的污点,不然他的仕途就会毁于一旦。 这孩子没有靠山,他会想方设法弃养或除掉。 向梅抱着婴儿回家的路上,思绪繁杂,在想如何安置,孩子粉粉的小手指忽然抓住了向梅的手指。 那一瞬,她心软了。 先把这孩子留在身边照看着吧,起码保证人身安全,等孩子长大一些...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去处。 向梅是京大的文学教授,待书禾不算特别宠爱,但足够周到,吃穿用度都是和她儿子女儿一模一样的标准。 书禾这个名字是向梅翻字典斟酌后给她取的,有对知识的重视,也有对她未来生活的美好祝愿。 向梅告诉自己的两个孩子,书禾是她在路边箱子里抱回来的,希望哥哥姐姐不要排斥书禾。 哥哥和姐姐待书禾很好。 书禾开口说话,第一声唤得就是妈妈,唤得向梅。 是姐姐偷偷教给书禾叫“妈妈”的,姐姐最喜欢抱着妹妹,逗小妹妹玩儿,书禾从小就跟着姐姐学说话。 周宏方不止一次问梅梅什么时候把书禾送走。 向梅一直没有表态。 小书禾八岁之前不知道自己是私生女,妈妈把三个孩子养得知书达理,仍记得她下班回家时会买三份糖炒栗子。 三个孩子一人一份。 妈妈会辅导年幼的书禾写作业。 教会书禾握笔。 在小书禾三年级放寒假那天,周家司机按照惯例先去接上高中的姐姐,后去接她。 姐姐送给妹妹一个小灰灰玩偶。 天不遂人愿,那天,在小学门口,周家司机刚开车行驶没多久,一个醉酒的司机驾驶着汽车横冲直撞过来。 酒驾汽车正对着书禾坐着的方向。 姐姐周子衿抱住妹妹,换了位置,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书禾正低头亲着姐姐送的小灰灰,没注意有车撞过来。 她只记得那个瞬间眼前一暗,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护着,耳边传来震耳欲聋的毁灭声音。 姐姐用身体为妹妹缓冲了汽车飞奔而来的冲击力。 在那场大型车祸惨案里面,酒驾司机毁掉了路边三个小学生,毁掉了十七岁的周子矜。 被姐姐护住的书禾活了下来。 警察结合书禾对事发时的陈述,告诉周家,若不是子矜在关键时刻主动换位置,活下来的肯定是子衿。 周子矜肋骨断裂,刺破内脏,当场去世,医生宣布死讯的时候,向梅哭到发不出声音,跪在子衿尸体旁边再也起不来。 后来,向梅患上了重度抑郁,把自己关在屋里,抱着子衿的照片不出门。 酒驾司机后来被判了死刑。 出事那天的晚上,周宏方从警局急匆匆回了家,走到客厅后,看到书禾站在妈妈卧室门口,他怒不可遏径自跑到二楼,拎着小书禾领子,把她从二楼的楼梯口扔了下去。 小书禾被迫从台阶上滚落,摔在地板上,还没坐起来,看到父亲抽出皮带,狠狠地抽向了她。 第一鞭抽在了书禾的头上。 父亲边打边说,若不是向梅心软抚育书禾,家里的司机根本不会去小学门口接她,子衿就不会被她害死。 怒喝为什么死的不是书禾。 闻讯赶来的哥哥周羡知抱住年幼的妹妹,周宏方正值壮年,像疯了一样,连儿子一起打。 书禾爬起来去拉架,周宏方指着小女儿的脸,左一口私生女,右一口私生女,对着八岁的孩子说尽了恶言。 哥哥捂着书禾的耳朵,让书禾不要听,可书禾还是听到了。 原来,她不是妈妈的亲生女儿。 可,妈妈待她那样好,比亲生父亲待她还好。 在周家,父亲从不喜欢她。 每次他从外面带礼物回家都不会给书禾带一份,父亲笑着分发礼物的时候,书禾会偷偷躲在角落里。 她看着父亲拿出一个个礼物,多希望父亲的公文包里能拿出一个属于书禾的礼物,可惜,从未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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