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粟是服用了过量的抗抑郁药物,需进行洗胃。 傅斯礼情况比她更严重。 他是——心脏病复发。 两间手术室一南一北,同时亮起了灯。 周璨站在漫长的走廊中间,血色的残阳斜斜一缕照了进来,跳跃出将死未死的金芒。 宛若一场盛大的落幕。 她心里突然升起一股莫大的悲怆,捂住脸靠着墙根蹲在地上。 这场跨越十年的恩怨情仇,爱恨纠葛,终于还是以鲜血为祭,画上了一个惨烈的终止符。 他们三个,谁都不是赢家。 命运何以会残忍至斯呢! “你为什么没有拦下她?” 蓦然间,一道极嘶哑的嗓音从头顶上方落下。 周璨肩膀微微抽动了下,她沉默了好半晌才抬起头,对上席则那张一夕间仿佛饱经沧桑的脸。 “……这是她的选择。”周璨抽泣着回答他。 席则神态有种极致压抑过后的平静:“她选择去死,你也让她死吗?” 周璨狠狠掐了下自己手心,哑声说:“席则,她为什么做出这个选择,你心里明白。” 席则缓慢别开视线,苦笑了声,“如果这个真相的代价是她的命,我宁愿一辈子活在深渊里。” “所以她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你知道。”周璨叹了口气,“她把你护照拿走就是想把你困在国外一段时间,等你回来后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你想要的一切——真相、公道还有光明的未来,都会摆在你面前。” “而她也永远退出你生命了。” 席则无力地扯了下唇角,喉结颤动,“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狠。” 周璨沉默了几秒,低声说:“是,她就是这么决绝的一个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只要是她决定了的事情,就会一条路走到黑,哪怕撞到南墙,头破血流也绝不回头。” 席则望了眼手术室紧闭的门,没再说话。 很快,又走来一队刑警,将周璨带去了一旁问话。 刑警队长则亲自询问席则,“你原名叫靳阳,对吗?” 席则依旧望着手术室,机械似地点了下头。 队长听完了录音笔里的内容,对这个男孩极为同情,拍了拍他肩膀,宽慰道:“你放心,关于十年前九华山那起车祸事故,我们会重新立案调查,一定会还你和你父母一个公道。” ……公道? 席则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没有感到一丝欣喜。 这明明是他梦寐以求的结果,也是他汲汲营营花费了十年时间才得到的真相。 可他不明白。 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一个公道,他们所有人会付出这么大代价。 为什么云蔚死了? 为什么应粟此刻躺在手术台上命悬一线? 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他会活得生不如死? 世人总爱说,正义也许会迟到但永不缺席。 可若迟来的正义,是累积在无数人的鲜血和无数光阴的痛苦折磨上,那它还有什么意义?! 他父母在天之灵能得到告慰吗? 他从今往后还能做回那个阳光善良的靳阳吗? 他和应粟还能……和好如初吗? 不能。 都不能。 一切都回不去了。 席则抹了把脸,掌心全是泪。 他身体里某一根绷紧的弦像是突然断了,他失去了浑身力气瘫倒在应粟的手术室门口,双手抱住脑袋放声哭了出来。 卸去一切坚强的伪装,像个年幼稚嫩的孩童般,蜷缩成一团,哭声越来越大,几乎笼罩整个医院。 旁边的警察闻者皆悲。 一向心比较硬的周璨也因为他的哭声,而落了泪。 也是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席则不过是个18岁的男孩。 他在人生最意气风发的年纪,经历了太多生死离别,承受了太多坎坷苦痛。 爱他的,他所爱的,都被命运剥夺了。 而他被命运的洪流裹挟至今,抗争至今,最终还是孑然一身,一无所有。 周璨即使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见他这模样,也实在不忍。 可她又比他好到哪里去呢? 她也双亲尽丧,一无所有啊…… 而造成这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竟然是她最爱的人。 何其可悲,何其讽刺。 她早知傅斯雯并非善类,却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她竟然狠辣到可以视人命如草芥。 更没想到,她全部的真心早已给了另外一个女人,她爱她爱到疯魔。 多么荒谬的事实。 这十年的悲剧,这四条人命,他们三个家庭的不幸,仅仅是源于——傅斯雯对另一个女人的因爱生恨。 周璨思及此,狠狠抹了把脸,她仰起头,任泛滥的泪水流回眼眶。 这个女人,不值得她再流一滴泪。 “周女士。”刑警队长挂断一个电话后,走了过来,对周璨说,“傅斯雯已经被我们的人控制住带回警局了,鉴于你和她关系特殊,需要你跟我们走一趟,做个详细笔录。” 周璨点了下头,又望了眼手术室,“我能等她手术结束,再跟你们走吗?” “恐怕不行。这个案子关联甚广,你和应女士我们需要分别询问调查。” “好。” 周璨又看了眼席则,终究什么话都没说出口,直接转身随着警察走了。 - 应粟手术进行了整整七个小时。 夜间十二点左右,她才脱离生命危险,被转移到普通病房。 守在医院的两个警察出去吃宵夜了。 席则也早已重新收拾好情绪,他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然后就一直坐在应粟床头,借着窗外凄白的月光,静静地看着她。 她现在脸上毫无血色,苍白的像是一触即碎的泡沫,随时都会消散在世间。 席则连呼吸都不由放轻了,生怕会惊扰她。 他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缠满绷带的右手,上面有一道长达三四公分的刀痕。 日后估计也会落下永久的疤痕。 席则心疼地皱起眉,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掌心,视线却不由自主地从她手掌上移至她胸口。 傅斯礼那番话就在此时不受控制地浮现脑海,如魔咒般摧残着他每根神经。 他早就见证过他们的相爱,也早就麻痹自己,不要再妄想取代傅斯礼在她心中的位置。 那九年,的确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跨越的。 所以,他已经无数次地说服自己。 没关系,只要她此刻爱的是他就好。 只要她爱过他,就够了。 可是他在心里垒起的所有城墙,还是在今日听到傅斯礼那番话时轰然倒塌。 在他不曾出现的那些岁月里,在只属于她和傅斯礼的过往里。 她为他痛哭过,为他挡过子弹,为了他不惜想要杀父弑母。 她所有偏激的、极致的、暴烈的爱,都给了傅斯礼。 他们吻过风月,共过生死,相依十余年。 哪怕中间隔着阴谋,哪怕他们已经走向决裂。 可这样的爱,这样的刻骨铭心。 他恐怕终其一生都无法抹除这个男人在她心上的烙印了。 这才是,最让人绝望的。 席则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放下她右手,动作轻柔地给她掖好被角,刚准备起身离开,应粟手指动了下,指尖勾了勾他掌心。 席则一僵。 他迟缓地回过身,垂眸。 应粟慢慢睁开眼,浅淡的瞳仁映出两人相望的轮廓。 席则仿佛被钉在原地般,与她对视了良久。彼此眼里都饱含了太多情绪,一时间谁都没开口说话。 直到应粟眼睛撑不住,她干涩地眨了下眼,手掌也无力地滑下去时,席则才终于有了动作。 他反手握住应粟,渐渐收紧掌心,因克制着几分力度手背都暴起了青筋。 他微微弯腰,俯身在她眼前,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无法开口,便只问了一句自己最关心的问题,“还疼吗?” 应粟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眼睛,摇头。 顿了几秒后,她哑声开口:“对不起。” 席则手指僵了僵,眼睫微垂,“你已经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了。” 从应粟决定以命做赌,去偿还他公道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恩怨相抵,互不相欠了。 席则抚了抚她湿润的眼角,轻声说:“以后好好爱惜自己,我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才决定放你自由,是为了让你求生,不是求死。” “……那你呢?”应粟握住他的手,因身体太虚弱的缘故,每个字都说得艰难无比,“你为什么去墓园的时候,随身带着把刀?” “今天如果不是正好碰到我们,你打算……做什么?” 席则喉结滚了滚,没出声。 应粟定定地看着他,眼里一片哀痛,“你是不是打算……在你父母墓前……自杀?” “你想要用你的命,来偿还我造的孽吗?” 席则抬起眼皮,嗓音有些哑,“姐姐,从我爱上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只有这一个结局。” 他没法将对她的爱和对父母的愧疚抵消。 他唯一能做的,就 是杀掉自己。 就当他也死在十年前那场车祸里好了。 正好一家团圆。 应粟眼角倏地滚下泪来,她泣不成声地说:“你真是个傻子。” 席则状似无谓地笑了笑,“你要跟我比比,谁更傻吗?” 她何尝不是也想把命抵给他。 应粟哑口无言,只默默地看着他,眼泪一直流。 “席则,”良久后,她忽然喊了他一声,余光望向窗外,轻不可闻地说:“天快亮了。” 席则随着她视线望过去,天边已经泛出了鱼肚白,他目光凝在远处的那点熹微,喃喃道:“是啊,天快亮了。” 应粟将手覆在他手背上,沉下嗓音,“明天带我去警局吧,我会亲自指证傅斯雯。” 这场被掩埋十年的真相,她要和席则一起,拨开云雾。 将罪魁祸首,绳之以法。 “好。” 席则应声后,又盯着她看了许久,欲言又止地张口:“你不想……问问他吗?” 应粟眼睫动了动,声调没有任何起伏,“他这个人,从今往后,都与我无关了。” “那他的死活,你还在意吗?” 应粟猛地掀眸,思及最近这段时间他身体的异常,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直冲脑海。 她到底没忍住问:“他……怎么了?” 席则握紧拳头,闭了闭眼,心头泛起苦笑。 “他把录音笔交给警察后就晕倒了。” “现在还在抢救。” “他患的是——先天性心脏病。” 第85章 Butterfly一切都结束了。…… 应粟在普通病房观察了两天,才被准许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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