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晓兮往袋子里瞅了瞅,场面之惨烈不可描述,男人刚从干洗店里取回的西服,被埋在了她未消化完全的早餐下,早已经看不清原本的模样。 男人把名片放在了车座上,没有留给她反驳或辩解的时间,就转身进了大楼。 路晓兮看着名片上写着:J 所,鹿鸣,脑中只有两个字在回荡: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第2章 职场没有三长一短选最短,也无法都选C 大楼卫生间里,路晓兮的脸色凝成猪肝色,鼻子上塞了两张被卷成球状的纸巾,正表情扭曲地把西服外包装袋上的污秽物冲洗干净,保洁阿姨拿着拖把一直围绕着她来回踱着步,用一副想要刀人的眼神凝视她,一边发出“啧啧”的声音来表达不满,时不时在她脚边上杵上几下拖把以示抗议。路过的人看见了总要皱起眉头,捂住口鼻,然后匆匆走过。 十分钟前,路晓兮给律所 HR 打了通电话,痛心疾首地告诉她,自己刚刚送完一个在路边突然晕倒的奶奶上急救车,恳求对方能够把面试的时间往后延迟半个小时,对方发出一阵尴尬又客套的笑声后,交待着她尽量早点来。 路晓兮看着污秽物被一点点冲下下水道,心情却越发担忧起来。她想起来昨天傍晚路过天桥的时候,一个挂着“算命”布条的大叔热情地招呼着她,告诉她快收摊了算卦半价,百卦百灵。 见路晓兮撅嘴瞪眼的质疑模样,大叔自信地说,我猜你最近在找工作。 她心中一惊,鬼使神差、半信半疑地扫码支付了 20 元。 大叔像模像样地询问了她的出身年月后,掐起手指冥想了一下,然后告诉路晓兮——天蝎座本周事业运势不佳,会遇到一些倒霉事,会感觉有些憋屈,会有一些错误被发现,建议今后多一些脚踏实地,少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呵呵,明明是自己手中捏着的透明塑料袋里,装着的简历被大叔看见了,她心中暗骂着自己蠢。 路晓兮作为一个标准的小镇做题家,是家乡小镇小有名气的别人家孩子。高考顺利考入一所国内 top5 的 985 院校法学专业,后又顺利通过考研,进入北大法学院读法律专业,在那座教育资源极度贫瘠的小镇,这算得上是极好的学历配置。 但是路晓兮属于典型的名校废物,享受着最顶级的师资资源,却持之以恒地占据着教室最后排的位置,用摸鱼睡觉打游戏等方式修完了每个课程。大学与研究生的区别,对路晓兮而言,就是从“60 分万岁”变为了“70 分万岁”。在人生的某个阶段,练就出一番炉火纯青应试技巧的路晓兮,确实过得顺风顺水、春风得意。 但学渣路晓兮并不是个没有野心的人,初中偶然刷到国产电视剧《律政佳人》后,她似乎觉得自己找到了人生的方向,抱着成为一名红圈精英律师的理想,路晓兮选择了学法律。 律师这份职业,收入丰厚的同时,有着不低的社会地位,这是包括路晓兮在内许多当代读书人能想到的,靠知识改变命运的最佳模板。 但电视剧总会选择性地展示美好,故意略去了主角们挤进红圈所前的残酷桥段,所以,她也从不知道,职场没有三长一短选最短,也不能在不会的时候都选 C。 现在,在卓越大楼 26 楼某会议室外,路晓兮焦急地等待面试通知。她紧张地观察着会议室进进出出的人,观察着他们的表情变化,判断是喜悦还是沮丧,猜测着自己的竞争对手是谁。 她目前面试的 J 所,是唯一的,也是最后一家还没有拒掉她的红圈所,也是她毕业之前最后一次进入红圈所的机会。她刚刚奋笔疾书了四个多小时,做完了这次面试前的笔试题,现在只等待面试官审阅完她的答卷,通知她进入下一轮的面试环节。 她手中捏着的简历,边角已被手心的汗水微微浸湿。她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没有人注意,迅速地抬起一侧屁股,把简历边压压平。 一个笑意盈盈的女生从会议室探出半个身子。 “路晓兮,你跟我进来吧。” “有,马上来。”路晓兮快速深呼吸了几下,整了整自己的头发和略不合身的西装外套,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昂首阔步地走进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坐在桌子对面的男律师还低着头,翻阅着她洋洋洒洒写了六页纸的案例分析,时而眉头蹙起表情严肃,时而嘴角上扬露出几分笑意,一边手不停地玩着花式转笔。 路晓兮不停互相揉搓手指,口中念念有词,反复练习着自我介绍。 男律师翻阅完最后一页纸后,抬起头,目光明锐,眉头微微拧起。 这张脸,熟悉又可恶。 路晓兮心里一沉,脱口而出:“鹿鸣?” 鹿鸣没有表现出意外,只是浅浅笑笑以示回应,就立刻进入面试主题,问道:“北大?” “嗯。我给您自我介绍一下吧。” 鹿鸣身体稍稍后倾,把身体靠在了椅背上,开门见山道:“不用了,简历上都有,这一步跳过,我直接说你的笔试情况吧。” 他又翻了翻她的卷子,“我认真看了你的案例分析,你平时考试应该挺厉害吧?” 路晓兮显然没有意会,但厉害总归是褒义词,于是她带着些小骄傲,昂了昂头,故作谦虚道:“还行,还行。” “但是...”男人尾音拉长,顿了顿。 “如果是作为一份考试答卷,这份案例分析应该分数不错,把该踩的知识点都命中了,但很可惜,都是一些纸上谈兵,看得出来没有什么实务经验,都是泛泛而谈。在我看来,这份案例分析更像是一篇学生期末论文,如果今天你是我的律师助理,恐怕我没办法从这份意见中提取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男人不留余地地,当场给了她一个难堪。 鹿鸣接着说:“不论从你的简历,还是笔试情况来看,我没有看到任何亮点。学历固然重要,但并不代表一切,不是只要努力考到了一份好的学历,就可以永远躺在学历上吃老本了。如果你是这样想的,你不适合律师这个职业。”对方语气平淡地放着冷箭,像是无情的杀手利落地击杀目标人物,句句尖锐,刀刀正中要害。 听惯了好话的路晓兮,被人突然撕开华丽的外包装,只觉得羞愤难堪。她原本尽力维持着的微笑嘴角,开始微微抽搐,想说些什么,但语言系统失灵。 鹿鸣见路晓兮气数已尽,给了她最后致命一刀:“经过评估,目前你的能力并不能胜任我们团队的律师助理职位...抱歉,我们没有办法录取你。” “砰”地一声,是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像是路晓兮的红圈精英律师梦,又像是她可怜又不值钱的自尊心。 鹿鸣冷酷决绝地宣判了死刑,方才出租车上的事情在路晓兮脑子闪现,羞愤情绪催化下,两件事在她心里构成了合理的因果关系。 反正都被拒了,不如就问个清楚,她想。 她站在原地,咽了咽口水,不悦地问:“请问,您作为律师,是否知道什么叫做程序正义呢?” 鹿鸣扶了扶古铜色镜框眼镜,耸了耸肩,说:“当然,你有什么要分享的吗?” “请问,为什么跳过自我介绍的环节?你这样,跟剥夺被告人的陈述权、辩论权有什么区别?” 鹿鸣正要开口,路晓兮立马继续慷慨激昂道:“还有,你对我的学历有什么意见吗?我既没有考试作弊,也没有损害谁的利益,我就是你们眼中的小镇做题家,怎么了呢?” 鹿鸣见路晓兮停下,问道:“这次说完了吗?” “还没有。”路晓兮捋了捋额前早已被汗水打湿的刘海,继续说:“你为什么没有给我最后面试者提问的机会?是在针对我吗?” 坐在一旁的 HR 姐姐见场面开始不受控制,正要起身说些什么,鹿鸣抬手示意后,她又重新坐回座位。 鹿鸣不愠不恼,说:“那现在你问吧?有什么需要我们解答的?” 路晓兮深吸了一口气,说:“请问,你们招律师的标准,就是为了利益可以不择手段,利用法律武器去伤害好人,对吧?” 鹿鸣当然听得出来,她是在隐射出租车上听到的胡先生的事。 果然还是没忍住啊,蠢姑娘,法理学课上应该都在睡觉吧,他心里暗暗发笑。 他直起背,不紧不慢地回答道:“我们要招的律师,是能够正确利用法律武器,去实现委托人的最大合法利益。法律人眼里,法律和被证据认定的事实才是衡量准绳,你说的好人,是用道德标准衡量下的好人吧。我觉得身为法律人,应该在法律的范畴内讨论问题,而不是道德。这些法理学都学过,不是吗?” 对方回答得滴水不漏,路晓兮语塞起来。 她略一思忖,嘴硬反击道:“你能保证本次面试没有你的私人情绪吗?” 鹿鸣低头微微笑了一下,开始在简历上勾勾圈圈写写,接着把简历递给路晓兮,说:“我很欣赏你面对不公时勇于质疑的态度,但你被淘汰只与你的专业能力有关。” 路晓兮瞧了一眼简历,语病、错别字、标点符号错误,被一一详细标注出来。 一横一划都让她无地自容。 鹿鸣低下头,翻开下一个候选人的简历,补充道:“你目前还不具备做一个律师基本的职业素养。作为律师,发给客户的东西最忌讳有这些低级错误,这会让客户对你的专业度产生质疑,客户不信任你的时候,就是你失去客户的时候。还是好好沉淀一下吧。叫下一位吧。” 路晓兮,像寒冬里被人泼了一盆冷水,感觉清醒,也透着刻骨的凉意。 数月来,身旁的同学陆续优质 offer 傍身,唯独她颗粒无收,她归结为是自己运气不好。她在卧佛寺虔诚祈求,在雍和宫附近的胡同里向江湖术士求取事业符,研究星盘运势,试用各种解除水逆的偏门邪道...... 佛道星宿中无法参悟的迷思,却被眼前男人轻易点破了。 此刻,路晓兮想起《围城》里的方鸿渐,年轻时候众人包围吹捧中不可一世,进入社会后,立刻就被揭穿了学历包装下高分低能的本质。她跟方鸿渐的区别,无非就是自己学历上的钢锉是货真价实的,而本人,都是赝品。 路晓兮愣在原地,仿佛一个被抛弃的怨妇,而造成这一切的男人,若无其事又迫不及待地召唤着新人。直到 HR 姐姐叫喊了她的名字,她才悻悻拿起包。 人们往往都喜欢说假话的小人,而厌恶说真话的君子。路晓兮自觉不是圣人,她无法对门里方才把自己置于难堪的男人心怀感激,内心的小邪恶反而慢慢升腾起来,她决定给这个刻薄无情的男人一点教训。 她在原地驻足了一会,然后轻轻地推开会议室门,对着还在面试的男人,轻轻地问了一句——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67 首页 上一页 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