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犹记得小时候,她和妈妈、弟弟还没住进深圳的大房子。老家的屋子总是黑压压的,像个小黑匣子,窗户很小,提供的光线只够她看清屋里的陈设,透不进阳光的冬天漫长且湿冷,妈妈会把夏天到冬天的衣服全都裹在她瘦小的身体上,然后笑眯眯地丢给她一个小暖水袋, 弟弟穿着家里唯一一件羽绒服,在旁边嘲笑她像个球。 关于父亲的概念是模糊的,但年幼的她,隐约感知到这并不是褒义词。老房子的墙壁很薄,邻居家的动静毫无保留地落在耳朵里,女人尖利的喊叫声、男人粗厚的咒骂声、女孩的哭闹声,锅碗瓢盆的打砸声,谱奏成为一出澎湃的悲怆交响曲。曲终于男人摔门而去,渐弱在女人凄厉的哭声中。 她从大人零碎的聊天内容里,拼凑出一个简单的故事——邻居女孩的父亲在外面有了新的家庭,并私自把拆迁补偿的房子登记在了小三的名下,事发后,男人决绝地提出了离婚。 这是她第一次知道了“小三”这个新鲜词汇,第二次听见,竟然是关于自己父亲的八卦。 某天放学回家,邻居家的女孩拦住她,幸灾乐祸地说,咱俩现在一样了。汪爸爸在深圳找了别的女人,还买了套华丽的大房子,跟小三一起住在里面。 彼时的她,比起父亲对母亲的背叛,她反而更愤怒,自己的父亲为什么把大房子分给了外人住,而不是自己最亲近的家人。 从那天开始,母亲似乎加速了衰老的速度,眉眼间始终沉闷不乐,偶尔还会在深夜醒来时,听见隔着帘子的低泣声。 从回忆中抽离出来,眼前的母亲,像一块用了多年的抹布,千疮百孔,仿佛已经年迫日索。 母亲以还算平静的语气,说完了故事的全过程。 “她这是敲诈勒索,不是吗?薇薇,你是律师,你一定知道这件事的解法。我不能任由她摆布汪家。” 汪采薇情绪复杂,看着这个在婚姻里满身荆棘的女人,她首先共情的,是同为女人的身份。 “如果不是考虑上市,你会离婚吗?” 黄曼月怔怔,她没想到女儿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她坦诚:“我不知道。但我现在不能考虑自己的感受,我首先要保住汪家的基业,不为你父亲,而是为了你和弟弟。” 汪采薇心里凉飕飕的,悲哀、可憎、心疼融在一起,分不清谁占比更大。 黄曼月抓住汪采薇的手,目光坚定:“薇薇,我不能让她得逞,这是我苦苦隐忍了三十年换来的,我不能眼看着一个外人轻易就毁掉。你一定有办法的,我们一起努力,撑过这一次,我们再考虑别的事情,好吗?” “如果事情解决了,你考虑一下离婚吧。” 黄曼月不做声,少顷,浅浅点了头。 临走时,汪采薇起身离开后又折返,问出了在心里憋了许久的问题:“妈妈,你为什么找我呢?而不是弟弟,在你们心里,难道不应该是弟弟更聪明更能干大事吗?为什么是我?” 黄曼月缓缓起身,向汪采薇走过来,停在她跟前,仔细看着她的面庞,“薇薇,你是不是觉得,爸爸妈妈都偏爱弟弟,只认可弟弟。” “从来都是。” 黄曼月将女儿轻轻拥进怀里,像小时候那样,只不过女儿已经比她高出许多,她只能用脸颊贴着她的下巴,含着愧疚开口: “不是的,薇薇,妈妈只是从来没有为你说过话,是我的错,但在妈妈心里,你一直是我的骄傲。” 汪采薇想开口,却发现如鲠在喉。 “只是因为你是姐姐,所以一切都在委屈你。不得已要偏向一边的时候,妈妈心里也难受啊。” “可是,为什么每次都是我,就连一次偏爱都没有给过我。” “对不起对不起,薇薇,是妈妈错了,妈妈总把你更懂事作为理所当然委屈你的理由,是妈妈错了,妈妈以为你会理解的,对不起,妈妈忽略了你的感受。” “算了,都过去了。”汪采薇表情淡下来,翻涌的情绪最终归于表面的平静,“这个事,我会想办法的。” 一辆甲壳虫车停在庭院外的马路上,汪采薇出了大门,车里的人用几声喇叭喊着了她。 她朝车里看去,虽有诧异,也只是冷冷一瞥而过。 江若愚主动下车,拦住了正要离开的汪采薇。 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讨厌模样:“有那么讨厌我吗?” 白眼剜过:“你来干嘛?” 江若愚诚恳解释:“其实我每周六都会来看黄阿姨的,反而是你,很少回来。” “你有病吧?我俩没有那么亲近吧,你有必要每周来看我妈?” ”我要挽回你呀。” 那边牙尖嘴利:“怎么,你要跟我做姐妹吗?” 江若愚满不在乎,哼哼笑两声,“都行,只要你愿意结婚。” 汪采薇正烦躁,话也说得直接:“你想让我做同妻的话,没门。滚开。” “看你慌慌张张又苦大仇深的样子,看起来,汪家还是遇到麻烦了呀。” 汪采薇停下脚步,“江若愚,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江若愚耸耸肩,“我只是猜的咯。” 汪采薇步步逼近,“你一定知道什么?” 轮到江若愚端起姿态,反问:“看你这个样子,我就算知道什么,也不能轻易告诉你呀。” “为什么?” “我掌握的信息必定对汪家来说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就可能是筹码。”顿了顿,补了句,“我的筹码。” “不说算了。”汪采薇憎恶被人吊着戏耍,干脆挥手走人。 走开几步,后面喊她:“上次我来你家,发现你家多了一位客人。我想,一定跟她有关的。而我恰好知道这个女人的秘密。” 脚步缓下,又回头走回来,拉着男人的手,厉声:“上车聊。” “所以,你的筹码,要换什么,我的婚姻吗?”汪采薇开门见山。 “对,如果我帮你保全了汪家,那理所当然,你也要给我好处。” 汪采薇垂着长睫,默了会,冷笑起来,“其实我想了想,我们汪家跟你们江家的产业是唇亡齿寒的关系,如果我保不住汪家,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江若愚不慌不忙:“哦?可是没有了汪家,江家只是势单力薄,不至于彻底垮台,但汪家的境遇,似乎要难上许多。” “那你作为江家继承人,目标难道就是苟活而已?” 江若愚一时无语。 “既然我们都寄希望于汪家产业,那我们就是利益共同体了。”汪采薇笑得狡黠,缓缓吐出一句话:“结婚可以,我有个条件。” “说。” “我也想当汪家的继承人。” “哦?”江若愚脸上露出微妙的讶异,他从未意识到,被五斗米就折了腰的娇贵大小姐,竟然有这种抱负,同时好奇:“你已经有计划了?” “你跟我联手,确保汪家上市计划正常推进,上市成功后,我们就官宣结婚,但是你要帮我拿到汪家企业的控制权。”汪采薇挑了挑眉,“我拿到控制权的话,想必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这对你来说,是一笔非常划算的买卖。” 江若愚呵呵一笑,几分佩服眼前的小妮子,“你需要我做的,不止是提供一个情报那么简单吧?” “当然咯,除了情报,你还要当我的傀儡,帮我跟汪家谈判。” 江若愚隐约猜到对方的心思,但还是确认:“为什么需要我这个傀儡?” “家丑出了家门,才有威慑力,烂在内里不渗透到表面,就没有人在乎。” “你不怕我拿着汪家家丑威胁你吗?” 汪采薇身体向后倚在椅背上,抱着胳膊,悠悠然说:“我手上也有江家家丑,不是吗?”
第72章 这是白嫖小三的常见手段罢了 江若愚都快忘了这件事。 反思后,他才发觉,自己其实一直都没有认真正视过汪采薇,在他眼里,这个依附着父亲副卡享乐的千金大小姐,从来都不可能成为他的威胁。 但现在,她好像撕开了那层粉色蜜糖外壳,展现了完全不同的一面。 “你威胁我?” “不不不,是告诉你我的筹码,好让你评估该出什么样的价码。”汪采薇托着腮,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决定好了吗?” 江若愚摩挲着虎口,“那就,all in 吧。” 汪采薇直起身子,抿着嘴,切切:“既然如此,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吧,你到底知道什么?” 江若愚也不说废话,直接坦白:“许蓓贝前段时间认识了一个男人,男人包养了她,接着她就出现在你家了。这个男人你也认识,他叫沈烨。” 汪采薇错愕得瞪大眼,眼角像要撕裂。 “接下来的事情,可能你比我更清楚。” 汪采薇为他补了后面的剧情:“许蓓贝勾引了我爸,偷拍了他俩苟且的视频,以此来威胁我妈离婚,最终目的是拖垮汪家上市的进度。呵呵,我怎么没有想到,这后面的人是沈烨呢。” 她拧起眉头,深吸了一口气,才想起问:“你为什么会认识许蓓贝?” 一向伶牙俐齿的江若愚,瞬间语钝起来,“这个.......算了,你知道就知道吧,她的前男友,是我朋友......” “哪种朋友?”汪采薇明知故问,歪着头看江若愚窘迫的模样,“你也有难为情的时候呢?” “这不重要.......总之,沈烨放着那么多女人不要,偏偏非要许蓓贝,再加上沈烨所在的祁家跟汪家存在竞争关系,这一切,不难理清其中的弯弯绕绕。” 汪采薇不屑地哼一声:“祁家裕这只老狗,就只能想出这种阴损的招数了吗?沈烨嘛.......也只是一个棋子罢了。许蓓贝更别说了,她是大棋子的小棋子。” 接着开始自言自语:“我知道祁家裕和沈烨不合,怎么突然就为他卖命了?一定要给了足够的好处,甚至可能是一场收益颇丰的对赌,那许蓓贝为什么要替沈烨做这些事呢?难道单纯是因为爱吗?那也太恋爱脑了吧?他们之间,肯定有突破口,只要有矛盾,就有机可乘,分化他们.......” 她望向江若愚,“你还有什么细节没说吗?越细越好。” 江若愚觉得她分析到位,又被对方腹黑和傻白甜的巨大反差逗笑,调侃:“看起来你不需要我的情报。” 汪采薇面露凶相,斥他:“严肃一点行不行。” 江若愚瘪瘪嘴,敛起不正经,老实交代:“其实你猜的没有错,许蓓贝和沈烨之间是互相不信任的,对彼此都还有戒备,两个人在一起也是各有所图。” 汪采薇一拍大腿,总结:“所以,离间他们,搞定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就 ok 了!” 江若愚点头表示赞同,又补充:“所以我猜测,视频现在还在许蓓贝手中,这么重要的筹码,她可不会那么轻易就给了沈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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