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截断她的话:“就如何?” 想好的威胁在他灼灼的,极具侵犯性的注视下,成了幼稚的儿戏。 她说不出来了。 盛时把猫从她腿上拎起来,丢到一边。 “欸……” 她来不及控诉他粗鲁,紧跟着,被他提溜的就成了她自己。 他扫开桌上的杂物,把她放到上去,手压在她两侧,胳膊和胸膛将她围困得三面不透风。 本想逗逗她,结果没料算到她脑回路往别处转了。 桑兮渺余光瞥到一旁的眼镜盒,伸手拿过来,里面是一副黑色半框眼镜。 他不近视,镜片是防蓝光的,长时间使用电脑时才戴。 她给他戴上,又拨了拨他额前的刘海。 她的XP很吃戴眼镜禁欲斯文败类,习惯了他平时的潮男风格,冷不丁看他换个造型,满眼的惊艳。 兴许还有因亲密接触,多了一层滤镜的缘故。 但在盛时看来,她的脸上就差没直接写“好想上”三个大字了。 当然,可能跟看她那些纸片人“老公”差不多。 她这姑娘挺有意思,以前跟他谈恋爱的时候,一副三好学生的乖巧模样,背地里画的那些画一个比一个狂野。 “那个……”桑兮渺小心提问,“你有西装吗?” 盛时:“?” 她没敢直视他,揪着他的一片衣角,绞啊绞,“想看你穿……” 他如果穿着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极具骨感的手腕戴着一块机械表,领带被扯得松垮,裁剪得宜的西装裤衬得双腿修长,味儿就更正了。 她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当下的姿势、距离无比暧昧和危险,还在满脑子yy。 “又要拿我当模特?” 盛时掐住她的腮帮子,真想问问她,如果他和她的画同时掉到水里,她救谁。 “没有啊。” 桑兮渺被迫对上他的眼睛,睫毛颤了颤,轻声说:“是我自己想看。” “就感觉……”声音愈发的小,“很帅啊……” 手指头松开,默默咽了口口水,去碰他的手背,老实交代:“其实我早就画过了,在见你第一面的时候。” 但当时他穿的偏休闲,更像爱豆,嗯,过气得要在一家小酒吧驻唱的爱豆,而不是总裁。 盛时越听,后槽牙咬得越紧。 什么第一面,她不记得他们第一次相遇不是今年春天,而是大四的秋天。 也不是她在台下,他在台上,隔着人群和光影遥遥向望,而是前后地站着,看校园音乐节,夏末的余热烘出躁动的氛围。 再追溯得早一点,在那场毕业设计展览,他们有过一次萍水相逢。 手背上的那两根纤细手指,像只恼人的小虫子,慢慢地爬动,惹得人痒。 在她的认知里,这大抵是撒娇。 别的女生和男友撒娇,或者夹着声音,或者卖萌扮乖,她喜欢搞一些仅彼此知道的小动作。 过了这么久,还是没变。 但只有他带着全部记忆,被撩拨得心旌摇曳,心绪难平,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盛时终究是忍无可忍,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桑兮渺,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我是你前男友?” 被连名带姓称呼的某人慢慢地瞪大眼,她的瞳仁很黑,清晰地倒映着他的影子,又好似是她刻意遗忘的前尘往事。 “我可以追你吗?” “渺渺,我是你的了。” “我想每天和你待在一起,一醒来就能看见你。” “我很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 …… 现实不似话本,在那段故事里,既无家庭的百般阻挠,棒打鸳鸯,也无爱如昨日黄花,移情别恋,她却因为怯懦,抛弃了彼此的真心。 或许桑兮渺早有觉察,梦不是预见未来,而是过往的重复。 但她不愿正面承认。 直到被他点破。 她再无法逃避。 她的心脏比大脑更先回忆起来,像拧干水分的海绵,缩成了一团,紧得皱巴。 周围的一切都虚化了。 无数场景,人,对话,在脑海中加快倍速地播放着。 太多信息洪水决堤般涌入,将她裹挟,卷走,吞没,身无落处的不安感让她急于抓住某样东西。 桑兮渺猛地扣住他的手,掌心的冷汗濡湿彼此的皮肤,眼前景象渐渐模糊,她分不清他究竟是谁。 梦里的未来男朋友?音乐社社长?“Minutes”老板? 还是……前男友? 是啊。 是她不要他了。 在他们最相爱的时候,她不要他了。 那句“我还是你爱你”不是告别,是对她的诅咒,让她忘不掉他,深陷思念、愧疚的折磨之中,不得宽恕,不得自救。 桑兮渺毕业回家后,经历了相当晦暗的一段日子。 她投了无数份简历,参加无数次面试、考试,但每一份工作都不如意。 她不能将此归咎于大环境不好,他们总责怪她,她任性改专业,大学不努力是因,如今自食恶果。 亲戚们得知她在家待业,转发各种视频,打来电话,劝她考公考编,说女孩子要有一份稳定、体面的工作,将来好嫁人。 和盛时在一起的那半年多,她看到了另一种恣意、潇洒、不受约束的人生。 她也想依照“自我意志”活一回。 桑兮渺没有再找工作,她把自己关在房间,整天闷着头画画。 她乐观天真地以为,若自己经济独立,他们便没有理由再干涉她。 然而事与愿违。 他们仍找得到各种理由对她口诛笔伐——不务正业,缺乏社交,不谈恋爱。 视她如怪胎。 不知是谁制定的规矩,读书,工作,结婚,生育,每一项都有固定标准,她是这套不成文规则的叛徒,理应受到谴责。 而她的亲人们,人人皆是标榜正义的审判者。 桑兮渺有抑郁症。 和盛时在一起的幸福假象,替她遮掩了她有病的事实。 那几个月,她在网上陷入抄袭侵权纠纷,她一边联系律师,一边画堆成山的稿子。 现实里,还要应付父母、亲戚的压力。 爆发的导火索是一次与陈敏容的争吵。 陈敏容扔掉了她的手办。 她想像当初逼桑兮渺放弃画画,专注学习一样,逼她出去找工作。 那是盛时送她的。 是她的一百四十四分之一。 就这么轻易地被丢了。 桑兮渺目眦欲裂:“你不要再管我了好不好?你把我生下来,就是希望我回报你的吗?那你当初就不要生我啊,就算养猪都能赚不少了!” 陈敏容扇了她一巴掌:“我在你身上付出那么多,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桑兮渺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但她控制不住。 “你对我是有多好?我吃什么,去哪玩,学什么专业,全都要听你的安排。我但凡有一点没做好,你就训我,骂我,好像我差劲得什么也不是!你夸夸我会怎样呢?” “我从小到大的家长会,你们参加过几次?每次你们都推来推去,最后再跟班主任道歉,说去不了。我不想学医,你们非逼我学。我不想上班,你们说要把我赶出去。你现在又擅作主张,把我的东西扔了。” 她的手指在抖,声音也嘶哑了。 “我让你们丢脸了是吗?可又不是我让你们生我的!” 陈敏容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桑兮渺,就算是白眼狼,养了二十多年,也该懂感恩了。” 桑兮渺别开脸,胸口起伏着,哭得太狠,有点上不来气。 那天后,她的失眠越来越严重。 胡思乱想如碎纸片在脑海中纷飞。 其中最多的,就是盛时。 她想念他,又觉得她不配缅怀他们的爱情;她好奇他的近况,又不敢探听他的消息。 最后归于一个念头—— 他需要的爱,她给不起,分开对他好,对她也好。 可悲的爱无能,她连自己都爱不了,怎么爱得了他。 抑郁症并非时时刻刻想自杀、自残,她只是觉得,活着没意思,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情绪也变化无常。 一会儿开心,一会儿烦躁,一会儿又低落。 晚上的失眠,转成了白天睡不醒。 即便睡够十个小时,还是浑身乏力,没有精气神,有时还 会心跳过速,害怕会猝死。 所有试图对她的工作、感情指手画脚的亲戚,都被她呛了回去。 她会莫名其妙地跟着陌生人走,清醒时,发现自己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有一回,还让人误会她心怀不轨,报了警。 忙于工作的母亲这才察觉到她精神状态的异常,带她去看心理咨询师。 看到诊断书上抑郁症和焦虑症的字眼,桑兮渺居然感到庆幸。 啊,原来不是她有毛病,是她真的有“病”。 医生给她开了药,给她的建议是:如果现在的处境令她痛苦,那就换个新的环境,远离痛苦的源头。 所以她搬出了家,删了有关盛时的所有电子记录——其实也没多少,他们甚至没有几张正儿八经的合照,因为她有镜头恐惧症。 画他的那些画,却没能舍得。 她建立了一个新的文件夹,隐藏了起来。 有关他的记忆,她也封存了。 在此期间,桑康乐出生了。 桑兮渺没有埋怨他们这种近似于“东山再起”的行为。 他们是自私自利的利己主义者,对他们来说,“女儿”比“桑兮渺”重要,“桑兮渺”废了,他们便再造一个“女儿”。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很像他们。 她不也为了保全自己,舍弃了盛时,埋葬了他们的感情么。 庆幸的是,她慢慢地好转了。 至少不会再有整个人被什么东西压住,呼吸困难,动弹不得的情况了。 自从合作方送了她一套盲盒后,她就一发不可收拾。 看着满屋子的公仔、手办,她就感到安心。 这是除了画画,她当下唯一的爱好。 独居的第三个年头,桑兮渺开始频繁地梦到一个男人。 梦里,他对她很好,从不贬低她,会陪她做一些很疯的事,会偎着她的唇说喜欢她,喜欢她的画,会在他朋友面前维护她,了解她内衣的尺码,知道她酒量不好,但会给她调酒精含量很低的鸡尾酒,他坐在台上弹吉他,唱歌,目光总会不经意地偏向她…… 那不是梦。 是……她太想他了。 “盛时,盛时……”桑兮渺哽咽着,“对不起,对不起……” 眼泪流得太多,擦也擦不完。 她索性不管了,就顶着一张狼狈的脸看他,说得断断续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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